如他所愿,土匪婆们一拥而上,十几柄利刃袭来,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土匪就是土匪,一点武德都不讲。
华容身子后仰,刀锋擦着鼻尖划过,有惊无险,翻身时踢倒一人,落地后伸腿踹倒一人,扫堂腿又绊倒一人,接住凌空而落的大刀,握紧刀柄顺势沉于腿侧。
他单膝跪地,抬起布满杀意的眉眼,耳鬓发丝飞到脑后,周身杀气不退反增,逆流而上,直击匪婆眉眼间。
她们委实没想到,肤白貌美的小公子功夫这么好,一出手便打倒我方三个姊妹。
为首少女名叫王旖,是李家赘妻,在家给夫郎捶背捏肩,踏出房门便立刻换副嘴脸,别说这小公子会功夫,就算不会功夫,她也不敢当众怜香惜玉。
今日放跑了小公子,回家后,夫郎又要说她出去乱勾搭,半年都不让上床,日子太惨了。
“让开。”王旖拨开挡在身前的姊妹,用眼白凝视狼狈却不失风骨的小公子,五指逐一收紧,紧握刀柄道:“让我来。”
对岸匪寇已经赶来,华容不在浪费时间,挥刀发起攻击。
刀刃碰刀刃,哗啦一声,刀刃顿时出现两个缺口,震得华容虎口发麻,后退三步才堪堪站稳。
金银寨的女人怎都这么强,一个比一个厉害。
王旖一挑眉,大刀从右手换到左手,若无其事地说道:“再来。”
心里却在骂:娘的,谁家小子这么厉害。
王旖挥刀砍人,却迎上大当家手里的铁鞭,刀被铁鞭缠住,脱手之后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清澈的溪水中。
就听李宝樱斥责道:“没规矩的东西,老娘的男人你也敢砍,不要命了吗?”
王旖怔愣。
她重新打量站在李宝樱身后的白面小公子,难道小公子所言非虚,他真是大当家昨夜睡过的人?
疑问尚未证实,刀刃便落在大当家脖子上,小公子喝道:“别动,谁敢动我就宰了她。”
王旖心惊:“大当家!”
李宝樱举起双手投降:“夫郎别激动,就算不在乎妻主的性命,也要为我腹中孩子想一想。”
众人:“……”
大当家脑子没坏吧,这么说死的恐怕更快。
华容气得咬牙切齿,第一次骂出就连自己都厌恶的污言:“放你娘狗屁,昨夜洞房花烛,今夜就有了?”
华容回过味儿来,照着她的腿弯狠狠踹了一脚,李宝樱吃痛单膝跪地,龇牙咧嘴。
华容薅住她脑后马尾辫,让她抬起头来,怒问:“你到底睡过几个男人,从实招来,不然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李宝樱身子后仰,靠着小夫郎的大腿,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
华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小夫郎显然不信此言,李宝樱又道:“夫郎你信我一次,为妻可是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洁身自好得很。”
“夫郎不信?”李宝樱手指一扫众人,“不信你问她们。”
众人连连点头。
李芳苒道:“惦记我们大当家的公子虽多,但没有谁得过手,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你可别误会大当家的了。”
土匪的话如何令人信服?华容自是不信的,目光扫过李宝樱的小腹,一薅她的马尾辫,问道:“那你腹中孩子作何解释?”
李宝樱扒着夫郎的手臂,笃定道:“当然是夫郎的呀。”
场面不忍直视,几位长老脸都绿了,没想到大当家不懂女子孕育之事。
李珠光抽了抽嘴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樱儿啊,都怪我们几位姨母没有好好教你,女子有孕不易,不是娶夫就能有孩子的呀。”
李宝樱蹙眉:“啊?我爹和我娘不是……”
李珠光制止她:“那不一样。”
对话吸引了华容的注意力,走神的功夫,手腕被人攥住,转瞬之间,手里的刀脱手落地,被人反手按在地上。
王旖嗤道:“敢对我们大当家的下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
李宝樱爬起来,照着王旖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以老娘的功夫自己不会脱身,显着你了。”
华容:“……”
这匪窝,本帝卿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李珠印瞅了瞅李宝樱,试探性询问:“大当家想如何处置他?”
李宝樱反观几位长老,心里知道她们不想放过小夫郎,当场把话说死了。
“夫妻之间吵嘴,这等小事儿长老还管?”她话里带着警告,“就算是姨母,也不能坏了规矩,骑到家主头上来。”
“你个小混账,在这儿跟谁摆微风呢。”李珠印以长辈的身份骂她,挑明自己的立场,“这小子若是金银寨的人,此事我不多问,可你三娘已经调查清楚,此人来历不明,及有可能是朝廷派来刺杀你的刺客,这小子想要你的命,你还护着他?”
“那又如何?”李宝樱面色平静,旁人很难从她脸上看出喜怒,亦猜不透她心中是何想法,只听她道:“此事我自会解决,先将人带回去。”
“你……”李珠印被李宝樱气得脸色苍白,无力一指,终究还是不及她冷漠的背影。
“把我的夫郎扶回寨中。”李宝樱吩咐完手下,将马尾辫甩到脑后,先一步而行。
望着李宝樱潇洒不羁的背影,华容本就清冷的眸子更冷了些,后悔刚才没抹了她的脖子。
小姑娘们扶人扶得颇有章法,一边一个将华容架起来,全凭力气把人抬回寨中。
李宝樱没给大长老留面子,大长老给李珠玉使眼色,派出好脾气的三妹出面斡旋,李珠玉无奈追上李宝樱,并肩而行。
“樱儿。”李珠玉劝道:“你大娘脾气是不好,可她也是你的长辈,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再给她气出个好歹来。”
“三娘想说什么直说无妨,别抬身份压我了。”
重要之事尚未提及,就被大当家捅破窗户纸,李珠玉哽了哽,咽了咽口水道:“不是三娘说你,一个男人而已,何必如此执着。”
李宝樱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往前走。
谈话陷入僵局,李珠玉难免有些尴尬,沉默须臾,叹道:“你娘走得早,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三姊妹视你为己出,宠你护你,将你培养成独挡一面的大当家,可你……”
提到养育之恩,李宝樱心头稍稍软下几分,但依旧保持沉默。
她不能松口,只要她一松口,小夫郎就要面临下狱的危险,他的夫郎,绝不许旁人欺负分毫。
抛出养育之恩做铺垫,李珠玉将谈话引入正题:“新郎身份不明,及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刺客,姨母们担心你。”
李宝樱听出三姨母话中暗藏杀机,试图宽慰:“三娘放心,以他的功夫杀不了我。”
“你这孩子,性子咋就这般执拗。”李珠玉苦口婆心地规劝:“美人夺命何须刀,很显然这就是一出美人计,倘若你中计,放松警惕,哪天睡着了身首异处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
“知道你还护着他。”李珠玉再接再厉,“我们几位长老的意思,是将此人带到长老堂,先审问,确定其身份,如果是刺客,按寨规处置;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公子,继续留下来未尝不可,你看如何?”
普通人家的公子?
李宝樱顿住脚步,回眸打量险些逃跑的夫郎,他发髻散乱,锦袍也没有之前服帖,即使这般,仍然没有削弱眉宇间透出的贵气,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寻常百姓家的公子。
这不完犊子了么。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夫郎的真实身份,但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将他交给长老堂。
负责说服大当家的三长老出马不见成效,李珠印知道让李宝樱低头是不可能了,旋即来了脾气,吼道:“老三你回来吧,跟小混账讲什么道理,她虽是寨主,但金银寨不是她一个人的金银寨,为了金银寨的安全,这小子的身份必须盘问清楚,将人带到长老堂去,我看谁敢阻拦。”
李珠玉无奈摊手,“你看,惹毛一个。”
李宝樱桀骜不驯的眉眼旋即失了颜色,热风扑面,胸腔里好似也有一股燥郁的热浪流窜。
夫郎与寨中人的安危,她要选哪一个?
心中天平左右摇摆,而她手握砝码,踌躇不定,难以抉择。
她神不在其位,神情恍惚地跟随众人进了长老堂,忘了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坐上属于金银寨大当家那把交椅的了。
王旖按着华容的肩膀,用力往下按了按,怎奈小公子不肯屈服,只好一脚踢向他的腿弯。
华容吃痛,膝盖着地。
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华容从未跪过任何人,就连新帝也不敢如此待他,蒙此大辱,华容对匪首的恨又加深一层。
霎时间,诏狱里一百零八种酷刑潮水般涌来。终有一日,他要把匪首踩在脚下,问她选择哪种死法。
他抬起头,杏核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直达李宝樱眼中,目光对碰的刹那,李宝樱游离的魂魄瞬间归位,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