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状元 第36章 一出闹剧

冯桥村的路本就破烂，凹凸不平的泥土光是走着就实在难忍，更别提坐在简陋的马车上。

陆飞光和宋氏借了孙女的光，才能坐上这辆稍微暖和的马车，故而将怨气撒在了其他地方。

“诶这破路，可真是跌坏了我这把老骨头。”宋氏揉着腰，横眉道：“也不知今年你是吃错哪门子药了，竟想着去二郎家住。”

自打分家后，宋氏两夫妇在陆良远和陆良近兄弟中分别过一年。

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宋氏在得知陆飞光的决定后，闹过几回，但在强硬的陆飞光面前，她说甚么都没用。

陆飞光身材矮小，闭着眼坐在正中，横着长的肉，以及眉心处隆起的小丘在无形间多了几分威压。

只见他微微抬眼，瞳孔浑浊不清，却又带有一丝精明，他道：“说够了？”

宋氏登时闭了嘴，只是手上动作更大，好似在发泄怒火。

“你个女的，懂什么？”陆飞光慢慢说道：“只需跟着我，才能吃到甜头，我想这些年你也弄明白了吧。”

陆飞光说话时还抬了下身子，调整好坐姿后，道：“良山他们这一家收的养子如今有了出息，自然是要好生看看，孙儿中我估摸着有好前途的应当就是他了。”

宋氏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分明林儿也考得不错，这老头子怎把这忘记了。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我叫告诉过你，先对其中两个好，等大了以后他们有出息必然会念着我们，所以我的法子是走对了，而老二呢，一直缺乏我们的关爱，我们现在稍稍对他好，那以后定是不愁吃穿。”

“算了，说这么些你也不懂，光想着如何享福了。”陆飞光喃喃道，随即又闭上眼，不知是陷入沉睡还是谋划着甚么。

宋氏虽心有不服，却还是没在抱怨，她看了眼飘进窗的雪花，怒骂了句：“净会找死。”

……

在陆星璇的劝说下，陆星清和陆星月二人不情不愿地回到家，帮忙准备过年的食材。

“四妹，这样做真的没事吗？”陆星清担心地看陆星月将她刚滤清的童子尿倒入杯中，那是爹娘为祖父母专门准备的。

陆星月抖落最后一滴，信心满满道：“放心吧大姐姐，我都想好该怎么应付他们了，你只消端过去就行。”

“那行吧。”陆星清抿嘴唇，拧起的眉心缓缓放平，道：“那你把这个先给我。”

她伸手接过装童子尿的杯子，又听陆星月道：“好啦大姐姐，快点去换下你这身衣物吧，免得又让他们二老说你不遵女戒。”

谈话间，门外忽然变得吵闹，只听陆星璇扬声道：“孙儿见过祖父、祖母。”

陆星清一下子来不及换下衣物，只得擦擦身上，试图掩盖一下味道后，就跟在端水陆星月出了门。

俩人扯出一副比见了鬼还难看的笑容，道：“祖父、祖母。”

语气谈不上多热情，本就窝火的宋氏更是面上不喜，阴阳道：“真是辛苦你俩大忙人出来迎接我们。”

“在家做做女红哪不好了？非要出去学什么医，去做劳什子店小二，我看以后谁还会娶你们。”宋氏上下打量她们几眼，鼻子里哼出声来，慢慢都是瞧不起的模样。

而一边站着的陆星璇更是视为空气，甚至还离远了些，生怕靠近了会发生点事。

宋氏这一番举动令陆星月顿时有了火气，她刚想开口回怼，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马车前响起。

“祖母放心，姐姐们只管做她们想做的，我这个弟弟自会努力让她们不必担心这些问题。”陆星璇微笑道。

其实她更想说她的姐姐们是自由的，要不要嫁人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可惜这个时代说出这句话实属异类，陆星璇自是不怕，可怕给姐姐们招来麻烦。

“呵，竟敢顶撞我，也不知这书都读哪去了，你去……”宋氏气得手直抖，话还未说话，就被陆飞光打断。

“行了，大过年的，嚷甚么。”陆飞光挺着大肚子下了马车，他拍拍衣上并不存在的灰，接着抬起手，朝陆星璇示意，想让她走到他身边。

他把手搭在陆星璇肩上，看了许久，才道：“虽说不是亲生，却有我陆家的样子，一身学生气，好啊，将来定能穿上儒巾襕衫。”

这一番话听得陆星月直疑惑，平日最瞧不上她家的祖父，且又是个胸无半点墨的武夫，哪来的那么多夸奖话。

莫不是想拉近与悬儿的关系，然后离间我们，想到此，陆星月缓缓瞪大眼睛，急着想要打断他们的谈话。

这嘴还没开呢，衣袖处有被拽动，陆星月知晓是陆星清，看到她示意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才歇了心思。

这么做自然有她们的道理，陆星月这么一想，也就不在动，只是凑近了点，听他们的谈话。

陆星璇活了两辈子，有的东西看得很清楚，很快就明白着陆飞光是什么意思。

她不着痕迹地推开陆飞光的手，恭敬道：“我的一切自然是离不开整个家的栽培，自然也不敢辜负爹娘的期待。”

我的一切都是来自陆良山和覃氏，和你们无关，日后肯定也只孝顺他们。

陆星璇不再看陆飞光的脸色，余光瞥见一处，大声道：“爹娘！”

陆良山和覃氏一大早就去了集市，听到老人家快到的消息，忙地赶了回来，再听到陆星璇声音后更是不敢歇一下，故而到陆飞光跟前，都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这嘴巴倒是生得厉害。”陆飞光横了一眼，又道：“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是这幅不正经的模样，与你兄长真是天差地别。”

陆良山有些无奈，却知自己说话没用，于是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陆星璇。

陆星璇看到后再次扯出一抹笑来，快步端过陆星月手中的水，道：“孙儿知错，祖父祖母远道而到，我想应当口渴了，所以先喝喝水，润润嗓子再进门吧。”

宋氏早就渴得受不了，若不是要端个姿态，她早就拿起水一饮而尽了，接过水时，她道：“也就是我肚量大，就当这杯水是你敬我的吧。”

说着，宋氏急不可耐地喝下，随即又猛地咳嗽，等喘过气来，道：“这是甚么水？腥味怎如此大！”

陆星璇早就知晓陆星月的注意，也就道：“这是孙儿特地准备的养生茶，是味名贵的中药制成，对祖父祖母的身体有好处，就当是孙儿尽孝心，等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尽到了。”

闻此，陆飞光也不再犹豫，拧着眉饮了下去，只是喝完后不禁干呕几声，惹得陆星清两姐妹捂着嘴偷笑。

陆良山看着自己爹瞬间黑了脸，顿时有些尴尬，他擦了擦额间的汗，讪笑道：“这几个孩子就爱笑，刚是笑我呢，爹娘，快些进屋吧，这天太冷，我怕你们禁不起冻。”

进门前陆飞光又示意宋氏不要乱发脾气，免得寒了这读书郎的心。

进了屋还没完，三人对这两老人可不算客气，准备了满屋子乐趣，等待二老慢慢拆。

先是陆飞光坐的椅子忽然垮掉，再是宋氏碗里飞出了虫，再然后二人饮水的碗一下子裂开，撒了一身水。

到了这个地步，二人都只是忍着，就连宋氏都控制住没有破口大骂。

陆星璇自是知道他们怀着甚么心思，故而道：“没想到祖父祖母有点太开心了，家中器具都要承受不住了。”

陆飞光听得额角直跳，他道：“祖父是太过开心了，不过现下倒是有些想念你的其他阿姐了。”

覃氏闻言一顿，哀伤在她的脸上转瞬即逝，陆星璇捕捉到那一瞬间，眼神蓦地冰冷。

而陆飞光却没有察觉，他仍旧道：“我想你应当还没见过。”他扭过头，看向陆良山，“你们给悬儿讲过没？”

陆良山紧咬下唇，原想沉默不语，搭在妻子上的手缓缓收紧，后又放松，被咬住的唇还泛着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还未。”

“这怎么能不讲？”陆飞光瞥了眼他，“既如此，那就由我来给你讲讲，我们陆家最为叛逆的孩子吧。”

“爹，茵儿的事还是……”

“闭嘴。”陆飞光横了他一眼，随即道：“我讲这些也不是让你说甚么想法，你听就好了。”

陆星璇皱了皱眉，不知这陆飞光为何如此执意让她听三姐儿的故事，看姐姐们的神色，自是知道这件事不能说。

怕是成心想让这个年过不好罢，陆星璇想到此，道：“祖父时候不早了，我还想温习会儿书。”

说着就要起身，想扶陆飞光回到安排好的房间。

陆飞光想了想也就作罢，道：“也罢，明日我再同你讲吧。”

随即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拉住宋氏，道：“你祖母同我过去就好，你还是先回去温书。”

宋氏身子比陆飞光还矮小，却撑起陆飞光整个身子，宋氏半肩瞬间低了下去，就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两人就这么走回了陆家最好的房间。

覃氏一下瘫软到椅子上，掩面哭泣。

“行了，大过年的，哭甚么。”陆良山狠狠说道。

枯叶随风吹入陆家，只听萧瑟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