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直到景溪告诉他,是赵家搬来了,赵龙藏还在国外。
那一晚,他抱着酒瓶在广场前看了一整晚,看到眼泪都流干了,眼前的大楼还是那样凛冽冰寒,没有亮起一盏灯。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很无耻,凭什么觉得每一次回头,他都能站在原地,笑着等呢?
后来,他连路过集团大楼广场的次数都很少了,甚至每次都会刻意绕路。没想到第一次迈进他的地界,是因为一个替身。
艾阳想起第一次见赵龙的时候,对那份诡异的熟悉感有了新的认识——孽缘深重。
那么,他和赵龙藏会在不经意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再次相遇吗?他是否能笑着对自己说一句好久不见呢?
“什么,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艾阳眼睛瞪得浑圆,前台小姐姐抿了抿唇,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赵总是这么说的。”
“那我来,我给他打。”
小姐姐蹙了下眉:“这是我们公司内线电话,先生,您可以用您自己的手机拨打呢。”
听出小姐姐的弦外之音,艾阳更烦躁了,可他也不是胡乱撒气的人。
掏出手机死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赵龙这个狗男人,三天了,竟然一个字儿都没给自己发!
等待接通的声音响起后,他转身走到了大厅的休息区,这里有博物架遮挡,算是稍稍保住些脸面。
每次都打到自动挂断,艾阳耐心都要耗尽了,赵龙这个狗男人怎么敢?正当他要发狠把保温桶摔到地上的时候,电话接起来了。
【你要死啊?】
男人的声音很冷漠,艾阳的心却稍稍平静了些,他刚要说话,听筒那边就传来了另一个人妖妖调调的声音,【赵总,就让我帮帮您嘛~~~】
草!这个狗男人,他怎么敢!
第章
电话被狠绝地挂断,赵龙藏连续三天来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一旁的男下属看了,以为赵龙藏同意,忙不迭地捏上他的肩膀,轻轻地上了力道:“哎呀,赵总,您的肩好石更啊,需要好好揉揉呢。”
赵龙藏皮笑肉不笑地握住他的手腕推向一边,先是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要求把人拦住并请上来,另外又给人事部去电,“帮我开个人,给最高的补偿。”
男下属一听脸色都白了,“赵总,您······”
赵龙藏拿起桌上的文件,连个眼神都没给,“你如果现在走,我还会给你推荐一个薪资能提三倍的offer。”
那人都快把下唇咬破,末了,还是涂颓丧地离开了。
艾阳很快就杀了上来,一脚踹开门,跳上他的办公桌,揪住他的领带,五官齐飞,骂得都很脏,“赵龙你这个贱男人!”
赵龙藏淡然地看着艾阳,挑了挑嘴角:“怎么,吃醋了?”
艾阳一把抓住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阴冷的视线刮在他脸上:“滚!我踏马一开始怎么和你说的?老子不要脏的臭的,这才几天,你就背着我胡搞乱搞!”
赵龙藏抬手握住艾阳的手腕卸了他的力道,随即慢悠悠站起身,扣住他的脖颈,迫使他看向自己,混不吝地笑了笑:“跟你学的。”
“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前任第一天回国,我就是当朋友见个面,怎么了!你没前任啊?你平时不和朋友见面啊?”
赵龙藏勾着他的耳垂把玩着,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皮:“没有前任,你是初恋。”
艾阳一愣,很快,他嫌弃地推开赵龙藏,从办公桌上跳下去,跑到了靠窗的沙发前,“滚吧你,刚才还和小情人**来呢。”
“你都听到了?”赵龙藏蹙了下眉,意味深长地问道。
“赵龙!我们结束了,老子要踹了你!”艾阳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沙发上。
赵龙藏笑着拿过办公桌上的保温桶,慢条斯理地拧开,是一桶泡到快模糊的枸杞和桑葚,他笑意更深了,有些浪荡地冲艾阳扬了扬下巴:“我猜你舍不得。”
艾阳拧眉怒视了赵龙藏一眼,从沙发上跳起来就直冲门走去。
赵龙藏也没惯着他,舌尖在腮上顶了顶,半垂着眼眸,“你走一个试试。”
艾阳压根不听,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门外,却又被拉了回去,门哐当一声关上,赵龙藏就像座山似的堵了上来。
“滚开!”艾阳梗着脖子,气不忿地瞪着他。
赵龙藏扣着他的手腕,视线落在他右手食指上的创可贴:“不疼吗?”
艾阳别过脸,噘起嘴:“要你管!”
多少年了,还是受不住他这副闹别扭的小模样儿。只不过是一张贴得很丑的创可贴,他的心就软得厉害。
唇贴在了他的耳边,“不会是给我煲汤时烫的?”
“煲汤?你也配?我踏马都后悔用热水给你泡!”
“奥,原来一开始想用凉水,这么猴急?想我了?”赵龙藏唇在他耳垂上摩挲着。
“玛德,想你死。”
赵龙藏把玩着他柔滑的下巴,眼神勾缠着他的眼神:“那就,死在你身上?”
“赵龙!”艾阳依旧瞪着他,声音里却多了些无奈。
赵龙藏提着他的腰往上一带,把人抱到办公桌前,双手搭在他的身体两侧,视线紧紧缠着他:“说说吧,你那个前任。”
艾阳抿着唇左右挤了挤,也没说什么好说的。就是大学毕业后找到第一任男朋友,那个时候他和景溪赚了点儿小钱,想换个好点的房子,就这样和柏追成了室友。
一个来自北方的成熟爷们儿,说话做事带着刚硬悍野的劲,很有大哥范儿,又特别照顾他。
相处久了,艾阳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一次醉酒吻了上去,把人给掰弯了。
“他是你的初恋?”赵龙藏眼睛黑沉沉的,像深渊。
艾阳别开脸,指尖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耳垂,轻轻揉捏着,似在安抚。
“才不是呢!”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能就是让他找到了一种药,来缓解他每个雷雨夜催肝挖心的恐惧与痛楚。
只是没想到这种痛逐渐根深蒂固,如骨附疽,让他不得不频繁寻找新的药,像上瘾了一样。
“那你的初恋是谁?”
艾阳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他的声音有种饱经风霜后的平静:“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初恋,但是这么多年,我······”
赵龙藏目光深沉地探寻着他白皙光滑得似乎没有瑕疵的皮肤,有些不耐烦,“什么?”
“就是不知道。”艾阳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只是轻轻抚着赵龙藏高挺冷傲的鼻梁,“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你······”
赵龙藏蓦地屏住了呼吸,胸口紧张得缩起来,闷闷地痛。
“什么?”
艾阳避开赵龙藏的注视,抱住他的脖颈,把人搂进怀里,“很喜欢,对,就是很喜欢。”
赵龙藏浑身颤栗,胸口忽然松了开来,心底多年来的酸涩纠结一下冲向脑海,纷乱的思绪碰撞着,纠缠着,浓重的苦里莫名多了一点甜,让他眼眶赤红,差点儿没憋住眼泪。
下巴被猛地抓住,唇就被含咬住,艾阳吃痛地微张了下嘴,他就粗野地闯进去,很快搅得天翻地覆,视线都迷离起来。
赵龙藏的手像往常一样不老实,艾阳抵抗得弱了些,就算是,给他点儿甜头吧。要不然,他挪了挪屁股,躲开那个显赫的地方,光吊着不给吃草,这头臭驴就真的要跑了。
赵龙藏抓住他的手,气息粗重,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帮我。”
“在这儿?”
“你不是喜欢玩点儿花的?办公室多有情调,不合你胃口吗?”
“合,太合了!”艾阳恨得磨牙根儿心痒痒,合尼美,想给你办公室天花板戳个大窟窿!
“赵总,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签下字。”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艾阳本能地钻到了桌子底下去,脚步声没有顿住,还好没有被发现。
“赵总,这里刚才是有什么人吗?”赵龙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
艾阳脸顿时黑了,他就知道!
赵龙藏脸色有些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着,他很自然地扭动着有些松领带,另一只手打开文件翻阅起来。
刚才被赵龙藏扯掉了上衣,空调的冷气呼呼吹在身上,他这才觉出胸前的刺痛,还红肿肿的,靠,这个大牲口,他现在怎么见人啊?
艾阳想也没想就揪住了赵龙藏的大腿肚儿,狠狠地拧了一把。
赵龙藏嘶地吸了口凉气,赵龙忙问道,“怎么了,赵总?”
赵龙藏挑了挑唇角,“没事儿。”说着,他双腿一拢,死死地夹住了艾阳的头。
艾阳整个人都懵了,脸被用力地戳了下,他更羞耻了,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开始剧烈的挣扎。
可是男人的腿太有力了,就像大铁钳似的,他只能微微转下脖颈,一番折腾下来,徒劳无功不说,反而让男人的反应更加激烈了······
赵龙藏慢悠悠地审核着文件,看得似乎很认真。
赵龙有些疑惑,“赵总,是昨天已经敲定的计划书有什么问题吗?”还需要看那么久?据说昨天市场部整整加班到凌晨四点,现在全员瘫在工位上躺尸。
桌底下的人挣扎得更激烈了,赵龙藏蹙了下眉,轻吟了声,面对这个小东西,他从来没什么意志力。
“出去,一会儿再来。”
赵龙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为市场部默哀三分钟。
门一关,艾阳狠抓住赵龙藏,从桌底下探出半边身子,“我弄死你!”
赵龙藏疼得眼睛只剩一条缝儿,嘶嘶吸着冷气,嘴角还挂着不羁的笑:“你有种,就捏爆。”
这个时候,赵龙突然又从门外探过半边身子,“赵总,忘了和您说了,驻欧洲的分公司的会议定在下周三,咱们这周就要准备买机票了,您看是什么时候······”
赵龙藏疼得闷吼一声,声音都有些撕裂。
赵龙还一无所知:“怎么了,赵总,您身体?”
“滚!”
艾阳抿唇,搓着手,看着眉眼还皱成一团的赵龙藏,有些窘迫地问道:“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赵龙藏瞳孔一缩,目光狠厉地瞪了过来:“滚!”
艾阳噘了噘嘴,“呐,这是你自己不去的啊,坏了可别赖我。”
赵龙藏狞笑一声:“坏了,又不是我一个人难受。”
“嘁,你以为我稀罕那事儿,我找男人是为了······”
赵龙藏忽然不疼了,他目光精厉地盯着艾阳看,“为了什么?”
艾阳忙把脸扭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他的钢笔:“你下周要去欧洲啊?”
“嗯。”赵龙藏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去几天啊?”
“怎么,舍不得我?”赵龙藏揽住他的腰肢,想让他坐腿上。
艾阳上下扫了他一眼:“不怕二次伤害?”
赵龙藏抬手就捏住了他的臀,疼得他哇哇叫。
“啊啊啊啊!疼死了,住手,你个混蛋!”
“大概一周,陪我去?”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腰,一手抓住他作乱的手,吻过了瘾,他才带着水汽的声音问道。
艾阳眼神有些迷蒙地歪在赵龙藏的怀里,“才不要,浪费老子的时间。”
赵龙藏看他在自己怀里依赖的样子,温柔地抚上嫣红水嫩的唇,“口是心非。”
包间里,艾阳侧脸趴在推拿床上,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睁着,舒适地不想说话。
“哎,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景溪有些不满地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
艾阳不耐地掀了掀眼皮:“什么啊?”
“下个月初,高中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艾阳一怔愣,顿时不困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朝身后挥了挥了手,“不好意思,师傅,你们先出去吧。”
门关上的那刻,连续工作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被按摩师傅揉开了的酸痛背部顿时又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怎么这么突然,往常不都是快过年的时候吗?”
景溪觑了眼艾阳,见他脸色还好,便试探着说道,“你知道的,我在群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就无意间刷到的群消息。”
艾阳低下头,“你还算好的,我连进群的资格都没有。”
大一那年,和赵龙藏发生了最激烈的争吵,他拉黑了赵龙藏所有的联系方式,为了躲他,两人共在的群都退了。
事过境迁后,他迫切地想要进群,群管理周恒却直接给他弹了个窗口过来,“你还有脸进?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滚!”
“据说是赵龙藏回国了,借着同学会为他接风洗尘。”
艾阳突然变成了一座雕像,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沉默无言。
包间里的气氛顿时胶着起来,景溪也难受得低下头,过了会儿,他实在憋闷得厉害,一下从按摩床上爬起来,推了艾阳一把,“去!这次你必须去!省得一辈子都是这副死样子!”
艾阳依旧沉默。
景溪攥了攥拳头,“周恒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周总,今天兴致不高啊,是小弟招待不好吗?”
男人看着周恒手里晃了半天却还是半满的酒杯,笑着问道。
周恒垂着眼皮,视线黯淡,没有回答。
包间里灯红酒绿,人生喧动,耳边被熙攘的声音填满,神经被酒精浸泡着,原本今晚也该稀里糊涂的,安然度过。
那男人得不到回应,便朝不远处一个长相妖娆的女孩儿抬了抬下巴。
很快,那女孩就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轻轻碰了下周恒的酒杯,“周总,还是您这边的酒香啊,能陪您喝几杯嘛?”
周恒依旧沉默不语,那女孩儿也聪明,知道一般男人可能会喜欢她顺杆儿爬,眼前这位爷,气势凌厉,气压又低,她才不会像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找不痛快,还是老实喝酒吧。
过了会儿,周恒脸上终于有了反应,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你的香水味?”
女孩儿紧张地抿了抿唇,“是······”
“滚!”
酒杯应声而裂,包间里霎时寂静无声,这里和周恒家世差不多的有几个,大都是跟着来交际的,这下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呼吸一个比一个小,生怕受到牵连。
组局的男人反应过来,刚笑了几声,准备开口。周恒就烦躁地抹了把脸,然后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他微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皱着眉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单我买了,老郑。”
被叫到的男人忙不迭地哎了声,两人走到包间门口,周恒有些疲惫地说:“今晚多找那女孩儿开几瓶酒,小费也大方点。”
“兄弟,我······”
周恒转身就扬长而去。
刚下过雨,会所外的空气湿润清凉,带着一种反常的静谧,周恒觉得比刚才在包间里时还要让人无所适从,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突然发脾气砸了局。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瓷器碎裂声。周恒蓦地转过头,却只看到一片虚影儿,他垂着眼皮,蹙着眉驻视了会儿,唇角慢慢勾起一个阴冷的笑。
车子驶出会所没多久,后面一辆车就跟了上来。
周恒食指轻挠着眉骨,指挥着司机控制好距离,临近一个拐弯处,他命令司机一个急刹停,“砰”的一声,果然追尾了。
景溪趴在方向盘上惊魂未定,这时车窗突然被敲响,他吓得又是哇呀一声。
安全气囊都没打开,周恒眉尾轻挑,很好,他的车技还没退步。
过了半天,景溪才焉头耷脑地下了车,就这么呆愣愣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周恒都气笑了,“景溪,多年不见,你的见面礼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印象中,周恒总是冷冰冰的,一般见到人就是三件套——微蹙眉,垂眼皮,不耐烦地侧过脸去,好像到处都是愚蠢的人类。景溪觉得他可能是最蠢的那种,因为他还会转过脸来再瞪他一眼。
不过今晚,周恒不正常了很多,一路上,他脸色都淡淡的,太像个正常人。
景溪紧张得衣角都快抓烂了。
路过一家便利店,周恒说要去买包烟,景溪如蒙大赦,身手灵活地蹿出车门。
他拿着烟出来的时候,发现周恒正看着店前桌子上喝酒的人。
“一家便利店一杯酒,谁先喝醉谁是狗······”
景溪走过来的时候,周恒还在看,而且还看得很认真,他顿时觉得手里的香烟不凑数,想再去买一盒。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么玩儿吗?”
景溪下意识地拍马屁:“副班长也很年轻啊。”
周恒笑着打量了景溪一眼:“那我们也玩儿?”
景溪整个人都僵住了,今天真是见鬼了,奥,不,现在的周恒可比鬼可怕多了。
“啊,这个,我不行的,我肯定喝不过你。”
周恒低头浅笑,“是嘛,我最近老在会所、酒吧看到你,是那里的果盘、零食更好吃嘛?”
景溪脸一僵,听出了周恒的弦外之意,他还想再辩解几句,周恒抬了抬手,直接给他判了刑:“不是想跟我吗?今晚让你跟个够。”
“副班长,我······”
“你和艾阳的网红公司搞得风生水起,这个玩法应该相当熟吧?请。”
景溪一听,心一下拔凉,得,老底都让人端了,也只能认命。
做生意嘛,肯定绕不酒。景溪这几年也算锻炼了不少,走过了五家便利店,脚步还是稳的。
周恒嘛,更稳,只是眼神多少有些迷离。
景溪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个好机会啊,要是等周恒喝醉了,那么他不就能套话儿了吗?可很快,他心里又全部推翻,喝倒周恒,他还不如直接回家做梦。
可是,阳阳还在等着他呢······
不如,再观察一下,周恒看起来有点儿醉了,毕竟,他刚才在会所的时候应该也喝了不少吧?
景溪脸色的变化尽收周恒眼底,他浅笑了声,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
一阵夜风吹在发烫的脸颊上,似乎更昏沉了几分。
凌晨四点,这才发现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显得很空很空。
不由得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今晚倒是误打误撞又能混过一天。
景溪被盯得头皮发麻,脚不稳踉跄了下,慌乱的心情还没收拾好,就沉了底······
周恒竟然抱住了他!
景溪瞪大双眼看着周恒,瞳孔却早就失去了焦距,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怎么也看不清的脸。
周恒亦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看清,什么也不想弄明白。
被景溪的体温一烫,心底能吞噬一切的空洞忽然抓着他往下坠。在这夜深人静的街头,他很想狂吼出来,大声地呼救,但他也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没想到,你能,愿意来见我。”
沉默了很久,艾阳的手都快搓出火星子,看着越来越阴沉浓重的夜色,他最终还是说出了继“你好”之后的第二句话。
周恒很坦然地冷笑了声:“倒也没有特别愿意,就是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我怕我会更不愿意。”
握住水杯的手更紧了,艾阳脸色有些白,“他是不是特别生我的气?同学会,他······”
“恕我直言,艾阳,你未免太当自己是个东西。七年了,你觉得他还会对你生气?”
艾阳终于敢抬起头,瞪着大眼睛看着周恒,只是脸色是灰白的,连洒落的灯光都黯淡了些。
周恒嗤笑一声,抬手挠了挠眉尾:“不过说起同学会,你倒是得去一趟,有些话,他还真想当着你的面亲自说才行。”
张了半天嘴,却只发出些零零碎碎的音节,艾阳觉得额头上的汗珠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样。
周恒视线残忍地刮过他的脸,细细观赏着他每一处细微的肌肉颤动,声音轻快又冰冷。
“当年,赵龙藏陪你来海市上大学,是和赵老爷子签下了军令状的,永久放弃赵家的一切财产。大一上学期,那短暂的一百多天,你和他的每一天都是他的全世界。后来,你抛弃了他,他远走国外,每天都是煎熬,大把大把地吃抗抑郁的药物,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甚至······”
一声浓重的呜咽传来,艾阳整张脸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泪珠胡乱飞溅着,打湿了整个手背。
周恒顿了顿,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红了,但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淡,像把生锈的刀子一下下磨在他的胸口。
“哭,你有什么资格哭?你见过他哭吗?一九五的大男人,每天晚上抱着酒瓶,身体弓成个虾米,醉了就哭,哭了再醉,直到天明。你也知道吧,他以前在你面前哭过吗?”
艾阳轰然倒在桌子上,脸、嘴唇,甚至手已经哭到抽搐。
周恒扬了扬下巴,觉得不够,这还不够,残忍地勾起唇角,他几乎用了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七年了,就算相隔万里,不过一张机票的事儿,但他从来没有找过你,也没想办法联系过你。甚至半年前,他又重新得到了家族的认可,调任龙川集团的总经理,这些,他都没和你说过吧?那么,你不觉得你今晚的眼泪格外恶心、下贱嘛?”
“后来呢,他到底怎么样了,他······”艾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了周恒的胳膊。
周恒慢条斯理地抠开他每一根手指,格外绅士地俯下身,“你不是想来同学会吗?自己看。”
这时,天空一声闷雷,咖啡店里很多女顾客都捂着嘴小声惊呼了下,艾阳瘫坐在座位上,恍若未闻。
十点多的龙川集团大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高大威严,很多窗户都亮着白赤赤的灯,染着残忍又冷漠的色调。
艾阳呆呆地看着,茫然地数过每一个亮着光的小格子,一遍又一遍,可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地上动也不动,前进不了一步。
大雨终于滂沱而下,伴随着激烈的电闪雷鸣,亦如那个夜晚,赵龙藏跪在大雨里,从来没有过的狼狈,一声声地哀求着他······
“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那一次,他没有原谅赵龙藏,就像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
不过以后,他不会再害怕雷雨夜了,往后余生,恐怕都是雷雨夜了······
这时候,赵龙藏惨白着一张脸,急匆匆的从大厦走出来。推开旋转玻璃大门时,一阵裹挟着水汽的强风迎面撞来,手臂上突然一阵刀刮般的痛,他眉缠在一起,眼前划过一片模糊的雨幕。
赵龙忙上前几步搀扶住身形晃荡的赵龙藏,“您没事儿吧,赵总!”
“那,那边好像有人晕倒了。”
赵龙顺着视线望过去,远处似乎有个人被搀扶着送进了车里。
车子很快扬长而去,在暴雨中掠过一片模糊的影子。
赵龙更疑惑了,他们总裁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儿?他抿了抿唇,看着赵龙藏依旧拧得很深的眉眼,“赵总,要不要叫私人医生来······”
沉默了会儿,赵龙藏还是摆了摆手,“去工厂。”
车子没开出多久,胳膊上还是隐隐作痛。
赵龙藏给艾阳打了个电话,未接,他眉心蹙得更深了,在自动挂断后,又忍不住登录微子发了条信息。
他盯着屏幕,没等到信息,车窗外雷雨轰鸣,也不知道他今晚怎么睡。
打开手机情侣定位,显示他的位置离龙川集团不远,正在快速移动。
赵龙藏一愣,难道刚才那个人真是他?
不对,如果他真是害怕雷雨夜要找自己也应该是去青远子公司,不过,怎么着也应该继续打电话,拿着手机的手刚动了下,副驾的赵龙端着笔记本探过头来,“赵总,分公司的视频电话。”
赵龙藏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前天刚飞到国外准备迅速把那边的事拢一拢,整理好所有的材料,只等着回国后的总经理述职、正式任职。可没想到家族里还有人不老实,总想着再蹦跶一下,他只能火速又赶回国处理了下那帮人掀翻的烂摊子。
“嗯。”赵龙藏接过笔记本,罢了,述职大会那天如果出了岔子就是一大堆麻烦缠身,同学会都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参加。
同学会啊,赵龙藏眯了眯眼,和那小子算总账的大好时机,他怎么能错过呢?
车窗外,雨疯狂的下着,赵龙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那些暴乱的激流好像永无止尽。
末了,他还是叫停了车:“回去。”
赵龙有些惊异地回过头:“可是,赵总,工厂那边正急等着您去坐镇呢。”
“没听到嘛?我说回去!”赵龙藏视线浓厉,根本不容反抗。
赵龙紧抿了抿唇,还是软了语气,“司机,掉头。”
车子刚刹住,赵龙藏的手机响了,他连看都没看,直接接听:【喂,你在哪儿?】
艾阳的声音弱弱的,【准备回家。】
【生病了?害怕嘛?刚才去哪儿啦?要不要我陪你。】
艾阳沉默了会儿,竭力控制住眼泪,【你,真的好烦啊。都去国外了还要管我这,管我那?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嘛?】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折腾自己,这场雷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眼泪终于轰然而下,意识模糊中,(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