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
白云飞自从下了船便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她背好自己的小包袱,兴奋道:“方才听船老大说,这大兴城里朱雀大街十分热闹,有个叫风客来的酒楼,饭菜贼好吃,我们先去那里用个午膳再出发吧!”
看着白云飞兴冲冲的模样,秦牧点点头,“确实,听说他们家的白炸春鹅和羊蹄笋乃是一绝,不尝尝太可惜了。”
白云飞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只见她色眯眯地一挥手,“出发!”
两人一拍即合,即刻前往大兴城的朱雀大街。
此时正午时分,大兴城里大街小巷的店铺却大门紧闭,百业凋敝,空旷的街上寂寥无人,萧瑟得只能听见风声,如同一座死城。
白云飞走到朱雀大街时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
秦牧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他环顾四周,眼尖地发现前面的犄角旮旯里好像窝着一个老乞丐,随即大步流星走上前去,白云飞紧随其后。
“老人家,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萧条?”秦牧蹲下,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个乞丐。
那老乞丐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听到有人说话,他浑身一颤,良久之后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见到秦牧和白云飞时愣了愣,随即浑浊的眼球焕发出强烈的光彩,“神仙显灵啦!神仙显灵啦!”
说话间他已激动地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跪在秦牧面前,一下一下地磕头,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求神仙保佑,救救我的孩子,他才十岁啊,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
白云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便赶紧上前去扶他,没想到秦牧比她还快一步,丝毫不在意老乞丐满身脏污,直接一把扶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
白云飞也没闲着,捡起了老乞丐的木棍递给秦牧。
在老乞丐惶恐无措的眼神里,秦牧扶着他站了起来,将木棍递给他,“老人家言重了,我们只是途经此地的行脚商人,您儿子怎么了?”
眼前人宛若神仙下凡,老乞丐多看一眼看着都生怕自己玷污了神仙,可谁成想两人竟直接将他扶了起来。
心中正不知所措之际,忽而听到秦牧询问他的儿子,当即心头一酸,但又怕两人看了厌烦,于是哽咽道:“公子,我们这边最近突然起了疫病,死了好多人,我的儿子也染了病,快要不行了。”
老乞丐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赶忙接道:“公子放心,我没得病,真的!”说罢畏怯地看着秦牧,不知该作何反应。
按秦牧现在的身体状况,任何打击都是毁灭性的,更何况是瘟疫,白云飞当即开口道:“秦牧,你不懂医术,还是先去郊外找个地方等我吧,我先陪这位老人家去看看他儿子。”
白云飞说完便直接拉开秦牧,打算去看看这瘟疫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秦牧却反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手指修长有力,在白云飞柔软纤细的胳膊上存在感十分明显。
白云飞诧异地回头,看到秦牧漆黑如墨的眼珠直勾勾看着她。
见白云飞回头,秦牧松开了手,笑了笑,“一起吧。”
罢了。
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见秦牧不走,白云飞也不强求,直接对老乞丐说道:“老人家,带我去看看您儿子吧。”
老乞丐险些没忍住又落下泪来,连声道:“好,好。”
他腿脚不利索,但生怕白云飞和秦牧嫌他累赘,于是拄着木棍颤颤巍巍地加快脚步,带着这两位贵人前往那间小破庙。
古庙歪歪斜斜地矗立在郊外,旁有断碣,墙壁坍颓,庙内神像彩漆脱落,瓦楞上长出一团团苔藓与蒿草。
白云飞和秦牧跟在老乞丐身后,大概走了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这座破庙外。
“公子,姑娘,就在前面了,我儿子就在破庙里!”老乞丐感激地看了白云飞一眼,率先一瘸一拐走向破庙。
白云飞大致扫了眼,这座庙光是看着便有种阴森之感,她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迈步上前,秦牧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白云飞一顿,飞快瞥了眼前面向他们招手的老乞丐,轻声询问秦牧,“怎么了?”
“不对劲。”
秦牧原本并未起疑,但直到现在才到了目的地,自己的儿子快病死了,当爹的却把他一个人扔在几里之外的破庙里,秦牧眉目冰冷,他就不信这个邪!
前面的老乞丐满脸希冀,仿佛他们是救世主一般,卑微地看着他们,而白云飞心里却逐渐涌上警惕。
“你还是在这儿等我吧,我过去看看。”
“多加小心。”秦牧没再多言,他去了反倒会让白云飞束手束脚。
白云飞微微颔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轻轻一扣,两粒褐色药丸滚落到她白皙的掌心,散发着浓郁的草木香,一闻便让人精神一振。
她随手捡起一粒咽下,将另一粒递给秦牧,“避毒丸,我以前在山间采药,恐有瘴气,一直随身携带。”
白云飞说话间,秦牧便已经毫不迟疑地咽下了。
见秦牧吃了药丸,白云飞稍稍安心,她不再迟疑,当即转身朝老乞丐走了过去。
“姑娘,那位公子怎么了?”老乞丐见白云飞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事,我们进去吧。"白云飞盯着老乞丐浑浊不堪的眼睛回答道。
“好,好。”
就这样,白云飞跟在老乞丐身后,慢慢进了那座破庙。
古庙坐南朝北,风水极差,一进去便感觉像是掉进了幽深的洞穴里,而且里的气息很奇怪,潮湿糜烂,白云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悄悄屏住了呼吸。
“姑娘,你看,我儿子就在那儿。”
白云飞顺着老乞丐的视线望过去,还真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躺在那儿,她无暇多想,迈开张腿三两步便走了过去。
刚走到那孩子面前,扑鼻而来的便是股腐烂的味道,白云飞定睛一看,这孩子面容青紫,浑身僵硬,死了都不知道多久了。
她面色一冷,刚准备撤出古庙,后面便传来一道声音。
“福生无量天尊,白姑娘,好久不见。”语调怪异僵硬,却格外熟悉。
白云飞猛然回头,竟然是元一!
那老乞丐点头哈腰地跪在元一身旁,嘴里连连道:“大人,我给您带回活人了,您快救救我儿子。”
又是狗屁的起死回生,这元一不知究竟害了多少人。
白云飞心头一冷,但面上佁然不动,就像见了老朋友一样,寒暄道:“好久不见,道长怎么会在这儿?”
元一白瞳似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白云飞,学着她的样子艰难地扯起嘴角,寒暄道:“贫道本就是凉州人士,也是许久未曾回来看看了。白姑娘又为何在此呢?”
白云飞没再搭话,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伴随着刺鼻的腐臭味,空气里渐渐涌动起潮湿的不安,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呼吸重一些都会“噌”一下断掉。
“白姑娘不必紧张,贫道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望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请便吧。”
良久,元一率先开口,没想到却是求和,瞬间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能不动手自然是最好的,见元一不为难她,白云飞二话不说直奔庙门。
将要走出时,身后的空气突然被撕裂,一道利刃飞驰而来,幸好白云飞心里早有防备,她身法轻盈微微一侧身,躲过了那道暗器。
白云飞站定后随意扫了一眼,与在李府偷袭她的暗器一样,都是铁镖。
她面色平静地转身往出走,丝毫没有气愤元一暗箭伤人。
“敢蹚这趟浑水,你知道秦牧是谁吗?”
元一本就没指望这一下能杀了白云飞,但她无视的态度确实让人恼火,于是当即阴恻恻出声。
笑话,她要是想知道便直接问秦牧了,他俩之间的事与旁人何干,用得着他多嘴?白云飞根本不为所动,一瞬也不曾停顿地走出了古庙。
秦牧见白云飞出来后松了一口气,立刻快步迎上去。
“怎么样?”
白云飞唉声叹气的,正要说话时,天色却一下变得昏暗,眨眼间漂浮起团团铅灰色的云朵,参差低垂,一道闪电轰然劈下,像是一个信号,片刻功夫,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
这六月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白云飞和秦牧都来不及反应,转瞬之间便被浇成了落汤鸡。
两人来不及说话,慌忙地在雨中乱窜找避雨之处。
元一从古庙里缓缓走出,他木木地盯着白云飞和秦牧越来越远的背影,伸出干枯惨白的手臂,雨水顷刻间打湿了他的袖口。
白云飞和秦牧跑着跑着就回到了朱雀大街,秦牧抓住白云飞的手腕,拉着她窜到挑出的屋檐下,看着眼前潇潇的雨幕,秦牧这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
“你感觉怎么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慵懒低缓,一道轻柔清冽,耳边还有滴滴答答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勾出莫名的暧昧。
两人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夏衫轻薄,秦牧不经意一扫,发现烟紫色的裙衫紧贴着白云飞的肌肤,胸前起伏的弧度更是一览无余。
秦牧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微微侧身,避开了白云飞关怀的眼神,心里再一次疑惑,她怎么这么心大,真不把他当男人,还是说她对谁都这样毫不设防。
“你怎么了?”白云飞感觉秦牧怪怪的,又上前一步,疑惑道。
察觉到白云飞身上的幽香一下涌上鼻腔,秦牧幽幽抬头,对上了白云飞清澈又愚蠢的眼神,她这样真像个纯良的小绵羊。
看着秦牧幽深的眼眸,白云飞一时语噎,人对危险总是有着天然的敏锐。
她移开视线,外面是滂沱的大雨,里面是奇怪的秦牧,白云飞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她扯了扯嘴角,“你怎么不说话啊?”
看着白云飞有些慌张的小模样,秦牧心里哂笑,原来她还知道害怕。
秦牧漫不经心地扭头,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又恢复到那幅懒洋洋的模样,他扯开话题:“古庙里什么情况?”
白云飞悄悄撇了一眼秦牧,见他还是那幅散漫的样子,白云飞又疑心刚才是自己太敏感了,她收了收心神,轻咳两声,言简意赅地讲述了刚才古庙里的事情。
雨势渐息,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青草味,秦牧心神不由得放松,语气舒淡道:“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这场瘟疫不是天灾,而是**呢?”说罢,他迈腿离开了这狭小的地方。
虽然刚下了一场雨,但太阳却丝毫不受影响,散发出炙热的光,很快两人的衣服便晒了个半干。
白云飞也隐隐有所感觉,听到秦牧也这么想,她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她迈步走到秦牧身边,有些担忧道:“如果是**,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