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宜立业 第95章 生辰

柳淑慎今日一袭百蝶穿花斜襟缎裙，旁人冬日都爱穿重色，她这裙衫却是珍珠白的底，腰间束着一条长穗合欢红宫绦，外面套的斗篷也是合欢红色猩猩毡的。

远远看来，让人好似见到这冬日里盛开的一丛粉花，不算艳，有种难得的清丽。

她脸上胭脂淡，头上身上的头面也素净，粉玉花钗的流苏垂在她脸侧，那玉石清透纯洁，却比不上她面颊皮肤的透，白得胜雪，却又映上两分粉，真真是人比花娇。

更别提她说话时微微垂眸，面带羞怯，更惹人怜爱了。

柳淑慎轻唤了声“表哥表嫂”，元将离笑着应下。

温郡公今日上朝，是不留在府内的，等永安郡主半刻钟后赶到，也被柳淑慎今日的打扮惊了一惊，“表姐今日好生漂亮，那沈家公子看了，定然挪不开眼。”

柳淑慎垂眸，浅浅笑了下，“表妹谬赞。”

温夫人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髻，含笑道：“这粉玉的颜色可是难得，正衬你这样的小姑娘戴，多好看，等会儿见了人，可不要躲闪。”

柳淑慎性子实在腼腆，温夫人怕她等下不好意思，再影响名声。

柳淑慎“嗯”了声，抬手碰了碰发间的珍珠偏凤花钗，流苏晃到脸上，她小心翼翼扶稳。

朝食用完，几人便去办宴的暖阁里准备了。

这个暖阁是府中最大的，就建在花园旁边，按温夫人的想法，是让大家在雪地里赏赏梅花说说话，还能玩些赏梅贺寿的游戏，至于吃饭，自然要布置在暖阁中。

暖阁里已经搭上了熏笼，熏香淡淡，暖烘烘的，一进来便觉春风拂面，半点没有门外的酷寒。

温夫人又检查了一番，又嘱咐几句丫鬟，没多久，便有客上门。

元将离本倚在树边仰头欣赏红梅，听到人踩过雪地的”嘎吱嘎吱“声，目光下移。

“人还没来呢，公子可以先去暖阁——”目光从对方的莽豸雕纹垂冠中往下，落到对方那张英俊明朗的脸上时，陡然一顿，懒洋洋的姿势站直了。

元将离没开口，对方却短促地笑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明显的梨涡。

“元夫人，好久不见，”林身正没叫她世子夫人。

元将离颔首，“林公子。”

她四下看看，其他人还在暖阁中未出来，只好指了指那处暖阁，露出一丝客气的笑意，“林公子怎来得如此早？外面冷，还是去暖阁中坐吧。”

林身正却不动，眼睛垂了垂，望了下她手上戴的翠玉扳指。

他低声问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元将离自然点头，笑得疏远，“一切皆好，劳林公子挂心，”说着，她见暖阁的门被推开，柳淑慎的衣角闪过，索性亲自带路，“请进吧，林公子。”

林身正跟上她的脚步，神态沉默，目光却注视着她挺拔的背影。

一进暖阁，热气扑面而来。

林身正先向温夫人祝贺生辰，温夫人笑着道谢，又关怀了几句他爹娘的身体，柳淑慎走到元将离身侧，声音很小，带着好奇，“表嫂，这位是哪家的公子啊？”

元将离移开视线，“林将军的第三子。”

林将军？

柳淑慎心中一动，虽不知是几品官职，但能被称之为将军，应该官职也不低吧，她端过丫鬟手中的茶壶，亲手为林身正倒了一杯茶。

“林公子，请用，”她微微垂着头，语气柔得像水。

林身正接过茶水，一眼看出这位姑娘不是丫鬟打扮，他道了谢，转头寻找元将离的身影，却见她的身旁多出了个温郁离——大抵是刚刚走过来的。

林身正端着茶杯走过去，“温世子，好久不见。”

温郁离微微一笑，“虽不曾见，但听说林公子近日在朝中做得不错，倒也不算陌生，”林身正刚做了八品宣节校尉，官职虽不高，但前途却远大。

他说完，握住元将离的手，声色柔和下来，“冷不冷？怎么不握个手炉出去？”

元将离摇头，她不冷，反倒是温郁离的指尖，透着几分凉意。

林身正落到两人手上的目光一下子颓落下来。

温郁离同他说话，他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元将离受不住这股怪异的气氛，借喝茶躲去了一边，永安郡主甚至扭过身，不敢看那边笑容愈发勉强的林身正。

她甚至觉得林家这三公子有点可怜了。

元将离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和永安郡主对视一眼，眼神俱是复杂。

柳淑慎辨不清两人神色交换的含义，但她何其聪慧，看林身正余光都不往她身上落一眼，便心知没戏，她见了对方刚冒出的心思淡了，去温夫人身边默默坐下。

其他的宾客陆陆续续来了。

五皇子来得早，听到温夫人称呼他为皇子，柳淑慎悄悄抬起头来，见他丰神俊秀、气度清贵，登时面颊微红，但发现他并未看自己时，心头又失望起来。

她听说过，这位皇子和表哥的关系很好，本以为他会象征性地问问自己，谁知并无。

看着他走向温郁离交谈，柳淑慎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巧被刚迈进暖阁的三王爷看见。

他此番携着孙斗雪前来，两人打扮华美，好似赴宫廷华宴，温夫人见到两人，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三王爷会来，还带着新娶回家的王妃。

她上前行礼，柳淑慎跟着行礼，注意到这位王爷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心中一喜，听到他说免礼起身时，杏眼悄悄抬了抬。

三王爷眉头一挑，看看她，又看了看身侧的孙斗雪，突然笑出了声。

“这位姑娘是谁？本王看着，竟有几分眼熟，”他笑道。

温夫人微笑着，刚要说话，柳淑慎便柔声道：“民女是姨母的娘家侄女，刚来雍都没多长时日，怎么会眼熟呢？恐怕是王爷看错了。”

她垂着头，脖颈雪白，那粉润的流苏便落在脸颊旁，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孙斗雪的脸色微微凝滞。

她嗓音也柔和，却因为当上王妃，多了几分端庄的稳，“这小姑娘一看便是害羞的，王爷可别多说，不然把人家说得脸红了怎么办？”

柳淑慎微怔，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了微微仰头，目光却垂落着瞥她的孙斗雪。

这便是那位高贵的尚书之女，也是三王妃吗？

三王爷笑了声，“王妃说得是。”

他往前走了几步，刚要越过柳淑慎，忽地停下脚步，恍然大悟般笑道：“本王就说怎么如此眼熟，这位姑娘不说是温夫人的娘家侄女，我要以为是王妃你的妹妹了。”

他声量不小，一下子引得不少人看过来，目光看看柳淑慎，又看孙斗雪。

目光顿时古怪起来。

这位郡公府的表亲姑娘，光论五官，长得和孙斗雪还真有三分相似。

孙斗雪脸色不算好看。

柳淑慎微微一怔，神色有些惊惶，没听懂似的看向众人，很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温夫人面不改色，微笑着打圆场，“天下美人大抵都有几分相似，慎儿能生得像三王妃几分，是她的福气。”

三王爷含笑，意味深长，“许是本王误会了吧。”

话虽如此说，他却特意远远地望了眼温郁离，眉头一挑，嘴角笑意尽是兴致。

孙斗雪和温郁离传言两情相悦的那些年，在座所有人都知道。

暖阁内静了一瞬，面面相觑，温郁离浅笑道：“我目不能视，倒不知道柳家表妹和三王妃生得相似，不知相似到几分，能让三王爷一眼便认出来。”

三王爷笑哼一声，“本王倒忘了这件事。”

此事揭过，气氛重新藻饰得其乐融融起来。

此事虽不干柳淑慎的关系，但她却被当了点火的引子，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温夫人安抚地拍了拍，直到丫鬟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才松了口气。

温夫人低声道：“沈公子要到了。”

沈公子，自然是那位出身清贫，即将去澄县赴任中县丞的沈廉夫。

柳淑慎没什么兴致，抬起头来，见到一位素衣男子缓步行来。

这男子生了一张端正清秀面孔，身段高瘦，却和暖阁富丽众人格格不入——他一身洗得衣角泛白的棉袍，连件斗篷也没有，清贫得一目了然。

他一进来，就得到了许多奇怪的目光，“这位是？”

沈廉夫并不露怯，一进来便先给温夫人见礼，拱手作揖，腰板极其板正。

温夫人第一次见他，却很是喜欢，含笑让他起身，又对众人道：“这位是郡公的门生，姓沈，名廉夫，此番即将去外地赴任，是我特意请过来的。”

这话也算是解释了高门大户的宴会，怎么会有一位如此清贫的书生出现。

沈廉夫不卑不亢，面对诸多锦衣华服，也不显得自卑。

温夫人让丫鬟给他递茶，又笑道：“我这边看顾不过来，慎儿，你带沈公子去一旁说说话，”她见柳淑慎怔怔的，忙朝她使个眼色。

柳淑慎这才反应过来，笑容有些勉强，“沈公子可要去赏赏红梅？”

她引沈廉夫出去，两人走到红梅树下，周围一下子安静起来。

她垂首，盯着鞋尖镶嵌的半圆形珍珠，又看看沈廉夫的鞋，普通夹棉，磨损得起了毛边。

她轻吸一口气，正想着如何开口，就听到沈廉夫的声音。

干脆、利落，几乎有些不近人情。

“柳姑娘大抵对我无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