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宜立业 第57章 赐婚

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面对这么挑衅的请求，皇上非但没有一口回绝，相反，还垂首思索起来，一时间各人心中思量万千，有为元佑不平的，自然也有在心中考量完、推波助澜的。

孙应鹤便是其中之一。

他皱起眉，一幅不赞同的样子，起身拱手道：“陛下，元将军膝下本就只有两个孩子，除元憧靖年纪尚幼外，只有这一个女儿，若是嫁去西胡，岂不是日后难得一见？”

他摇了摇头，紧接着道：“哪怕要和亲，也不该是元将军的女儿才是。”

他这句话一出，顿时有许多人不乐意。

立即有个二品文官起身，刻薄道：“元将军自然劳苦功高，但难不成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吃白饭的？他的女儿是女儿，我们的女儿便不是女儿了？孙尚书，便是你，不也有许多女儿吗？”

孙应鹤眉头微皱，对着皇上大义道：“若是七王子看中臣的女儿，为了边州安定，臣纵再不舍，也愿让女儿赴西胡和亲！”

二品文官气得涨红了脸。

除去一个孙斗雪已经被和三王爷赐了婚，他府里不受宠的女儿一大堆，他们这些把孩子当宝贝养的可不一样！

万俟伐斜瞥了孙应鹤一眼，十分不屑，再次高声道：“陛下，我只愿求娶元将离一人。”

“我从未娶过大妃侍妾，也无其他子嗣，若陛下下旨，我愿娶元将离作我的大妃，按你们西胡的礼仪，风风光光迎入西胡，日后绝不会亏待了她。”

皇上缓缓抬眼，“七王子的信心倒很足，朕问你，你是真心想娶元将离？”

“皇上不是也对我很有信心吗？”万俟伐毫不畏惧地一笑，“若我娶妻，非元将离不可。”

皇上沉思半晌，再次看向一直未曾开口的元将离，“元家丫头，你可有什么想法？”

元将离抬起头来，不知如何回答。

她心中自然不愿嫁给万俟伐，却能否说出她的不想？可是听皇上最后的意思，似乎有些意动，她若拒绝，有没有用不一定，还必然会得罪陛下。

短短一瞬，她脑中思绪如乱麻，不知扯出多少枝节。

她从自己的坐席前站起，沉默半晌，才低下头，缓缓开口：“臣女愿听陛——”

从万俟伐上前求亲开始，林身正便在焦心难耐，听她说到这句时，当即便要起身，没想到，被林夫人死死拉住。

“娘！”他急得去推林夫人的手，林夫人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起来。

一瞬的延迟中，大殿另一侧，已突然传出另一道声音。

“且慢。”

这声音并无许多男子的粗哑雄厚，清澈、温润，如山间泉水浸润过脑中每一寸，在这个时候响起，哪怕知道可能只是权宜之计，却还是让元将离烧起的五脏六腑得到一瞬清凉。

她抬头，就看见站起身的温郁离。

他起身，被云溪扶着绕过桌席，便独自走到大殿中央。

万俟伐看到缓缓走到自己身旁的年轻男子，正是先前无视自己的那一位，他何其敏锐，立刻发觉了眼前这个男子虽眼睛看着无碍，但目不能视。

他眉毛高挑，挑衅似的笑说：“怎么，温世子也想阻拦我娶未来大妃？”

“她不是你的大妃，”温郁离说了这一句，抬起眼睛，望着正前面的皇位。

他在一片空茫茫中寻到皇上的位置，并未垂首。

“陛下，元姑娘温柔善良，心怀大义，臣仰慕许久。”

皇上惊讶地看着他，“抱节？”

温郁离没有停顿，继续说下去，“因清友和元姑娘交好，我偶然同她对弈过，十分欣赏，后来又接触几次，心中欢喜。但臣自知身怀缺陷，不欲娶妻，更不愿耽误元姑娘这样的女子，所以从未开口告诉过她，只是默默远观。只是如今，臣觉得自己的心意不得不表。”

皇上面有触动。

那年温郁离重病失明，说起来，就是陪五皇子一同去了南边拜访名士，回来后不久便失明了，因为此事，皇上心中一直有所愧疚，拿他当自己的半个儿子看待。

万俟伐余光见到皇上神色变化，嗤笑道：“你说你喜欢她？空口白牙，有什么证据？”

东启女子比西胡内敛许多，男女子定亲之前，绝不会接受彼此的香囊、手帕等物，他敢这么质问，自然是肯定元将离不可能私相授受。

便是有信物，也绝不可能是什么私密的，那他也可以断然否认。

满大街都有的东西，凭什么说是两人的定情信物呢？

但他没想到，温郁离听完，很是无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他垂首道：“臣不愿耽误元姑娘，但又实在心悦于她，于是，上次赛马会后出于私心，臣将爷爷传下来的暖玉观音像送给了她，以谢礼之名。”

“那块观音像？”皇上讶然，已然信了大半。

不止皇上，在场年纪大些的纷纷面露错愕，五皇子轻声道：“父皇，儿臣记得那块观音像是一块绝世暖玉所制，名师雕刻，当时的温老郡公爱如至宝，在抱节六岁生辰时送给他，说若是他以后有了意中人，便送给那位姑娘。”

这件轶事当时十分出名，有不少姑娘都好奇这块观音像，却从未得见。

荣贵妃叹道：“这孩子用情至深，也是可怜啊。”

温郁离垂下头来，苦笑道：“臣自知配不上元姑娘，但奈何情之一字，总不由人控制。”

他说得真情实意，听得人心酸，宴会中有小姑娘已经拿着帕子擦起眼泪来。

痴情人总是令人感怀的，况且还是温郁离这样旧日的天之骄子，他说起自己“不配”时，不少年纪轻的姑娘心都要碎了。

皇上转头，这次声音里带上笑意，“元家丫头，你如何看？”

元将离目光在面黑如铁的万俟伐和温郁离间划过，没有任何迟疑，提着裙摆走上大殿。

她越过于贤娘和元佑震惊担忧的目光，走到温郁离身旁，字字清晰果断，“臣女先前不知温世子心意，却也颇为投机，引作知己，今日听闻，十分感怀。”

她轻吸一口气，沉沉拜伏下去。

“臣女愿嫁给温郁离。”

皇上还未开口，三王爷惊诧异常，“先前倒没听说抱节心悦元姑娘，眼下真是出人意料。”

他面上虽爽朗地笑着，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可言外之意，分明是说温郁离方才说的只是未免元将离嫁去西胡的权宜之计。

先前元将离在山里救下温郁离的事，雍都许多人都知道。

因为当时状况实在危险，温郁离过后又大病一场，哪怕他们俩孤男寡女独处了一夜，也没人往男女之事上想，而是纷纷认为元将离善良英武，于危难中救下柔弱世子。

哪怕没有三王爷提起，也有许多人心照不宣地认为温郁离在说谎——为报她的救命之恩。

五皇子一向性情沉静，重视手足情谊，极少当众与其他兄弟辩论。

眼下他却毫不犹豫，断然道：“抱节这段时日抱病，又不常出门，皇兄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得知抱节的心意？”竟是当场反驳了三王爷。

三王爷皱起了眉，老五竟然当众下他的面子。

他似笑非笑地看瞥了五皇子一眼，“老五和抱节感情一向好，替他说话也是应当的。”

两个皇子之间有些隐隐的剑拔弩张，荣贵妃为皇上斟了一杯茶，柔声笑道：“前阵子臣妾请温夫人进宫做了客，听她说，清友十分喜欢元姑娘，还说抱节常请元姑娘来看自己的孤本藏书。陛下还记得吧，他以前多宝贝自己那些书呢。”

皇上有些惊讶，想起来温郁离年纪尚小、还没及冠的时候。

“他十几岁的时候，那些书可是谁都不给碰的。”

荣贵妃抿嘴一笑，长辈似的望了下面的温郁离一眼，语气嗔怪，“现在有意中人自然便不一样了，非但盼着元姑娘常来做客，还眼巴巴地让郡公府的人在各地收书。臣妾听说，还专门让人去找兵书刀法呢。”

皇上含笑听着，“看来抱节的确是动了真心。”

元将离在下方跪着，听着上面荣贵妃的笑言，一时分不清她是为了帮温郁离而胡说的，还是温郁离真这么干了，脑中乱糟糟一团，像是马场上被踩得纠缠的干草，怎么扯也扯不开。

她索性完全沉默，仿佛等待断头台前的最终判决一般，垂首等着最后的圣意。

荣贵妃几句话说完，皇上已差不多相信了她的话。

实在是他了解温郁离，尤其是少年时清高卓绝的温郁离，他能一厢情愿地送出温老爷子传下的暖玉，还不让人家知道，足以说明他的一番情思。

皇上的确也不想把元佑的女儿嫁去西胡，使忠臣寒心。

他不再犹豫，含笑道：“你们既彼此有意，朕也不能棒打了鸳鸯，既如此，朕便做一回月老，年底成亲，喜结良缘，如何?”

皇上话音一落，元将离和温郁离齐齐下拜，异口同声。

“谢陛下。”

元将离也不知道自己谢的是赐婚，还是不用嫁给万俟伐。

她在皇上欣慰的眼神中缓缓站起，裙摆太长，她心神不定，不小心踩到，踉跄了一下。

一旁温郁离听见她的吸气声，下意识伸出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看不见，却依旧准确地抓住了元将离的手腕，稳稳扶住。

荣贵妃笑着掩嘴，“陛下快看，这两个小家伙感情多好呢。”

皇上欣然一笑，“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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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