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宜立业 第48章 冠礼

元将离找了个木盒，把暖玉观音像仔细地用红绸包好，装了进去。

晚上用膳时，元佑喝了口小酒，对元将离道：“林征号前些时日跟我说，他小儿子要办及冠礼，请我去主持，今日上朝后同我说请你一同去。”

“林征号？”元将离想了想，“林身正的父亲，三品归德将军林征号？”

“是他，”元佑颔首。

于贤娘疑惑地看着元佑，还没彻底消气，她语气冷硬道：“他儿子的及冠礼，特地同你说请将离去干嘛？”

元佑摸摸鼻子，嘿嘿笑了声，“也许是那日咱们姑娘大展神威，让他们家钦佩不已呢。”

于贤娘横他一眼，但细细一琢磨，又问道：“林将军有几个儿子？”

“三个，”元佑发誓一般伸出三根指头，夫妻这么多年，于贤娘一问他便知她的意思，立马道：“前两个早就成亲，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只差这个小儿子，马上及冠。”

于贤娘眼睛微亮，追问道：“这孩子人如何？”

元佑：“胆大心细，率直大方，随他爹，没那么多贼心眼子。”

于贤娘眼睛更亮了，手里筷子放下，“可有什么其他不好的传闻？”

“好得很，好得很，”元佑摆手，“雍都贵族子弟里一等一的名声好，而且他们家家风也好，林征号和他夫人伉俪情深，管教也严，家里儿子没一个敢纳妾的。”

于贤娘大赞：“好啊！”

夫妻俩齐齐扭头看向元将离，表情如出一辙，异口同声，“将离，你看如何？”

正咬着一块青菜的元将离：“……”

她被两双冒光的眼睛盯着，慢吞吞把青菜咽下，礼貌微笑道：“我和林身正统共见过赛马场那一次，话说过不超过三句，爹，娘，你们俩不至于此。”

于贤娘不同意，连饭也不吃了，一心同她解释。

“雍都这些年轻公子哥儿骄矜惯了，大把荒唐的，出入秦楼楚馆如入自家府邸，还有那种还没娶妻便通房一大堆的，甚至连孩子都有几个，”于贤娘越说越不忿，瞪了元佑一眼，“若是你爹当初也如此，我是断断不可能嫁给他的。”

元佑没想到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还没收起的三个指头高高竖起。

“我元佑绝不可能如此！”

于贤娘懒得理他，继续对着元将离谆谆教诲：“总之这天下荒唐的坏男人遍地都是，正派的好儿郎却很难得，若是这林小公子合眼缘，你多注意注意也是好的。”

还差两个月，元将离就要过十六岁生辰，于贤娘想着便有些焦急。

见元将离眼神闪烁，埋头吃菜，她便知道这是想继续拖延的意思，一把夺走她的筷子，“光回雍都这段日子，尤其是最近，可有不少人跟我打听你呢。”

元将离猛地抬头，满眼警惕，“谁？我怎么不知晓？”

“自然是没什么好的，我便没有告诉你，”于贤娘斜瞥着她，哼了一声，“你现在年纪还小，能慢慢挑着中意的人选，要是再拖个两三年，那好人选可就得拖没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难不成你想被议论纷纷，逼得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元佑悄悄点头，附和道：“好儿郎就那几个，抢手得很，你要是看不上林身正，爹爹去打听打听别人？来，告诉爹，你喜欢文官还是武官家的孩子？”

元将离：“……”

到底是答应了后日去看林身正的及笄礼，吃完一顿饭，元将离刚准备溜走，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转头又道：“爹，你暂且先不用给憧靖找师傅了，今日去郡公府，温世子给我推荐了一个夫子人选，我们等几天看看。”

元佑一愣，“温世子？”

“说是他祖父曾经的弟子，”元将离说完这一句，便忙不迭溜了，生怕再被于贤娘揪着耳提面命。

元佑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温老爷子的弟子，看来差不了。”

没听到于贤娘的答复，元佑转头，就看见于贤娘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以为她担心这人不靠谱，安慰道：“温老爷子桃李满天下，教出那么多名臣雅士，温世子推荐的自然差不了。贤娘，你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于贤娘眨眼，有些狐疑，“温世子以前是这么爱助人的性子吗？”

元佑被问住了。

他驻守边州十数年，并没见过温郁离最春风得意的少年时期，仔细想想回雍都后的传闻，似乎也只是说他多智、才高、温润雅致，好像……真没人说他热情爱助人的？

于贤娘嘀咕道：“他该不会喜欢将离吧？”

“应当不是吧，”元佑低头盘算半天，“他们俩统共也没见过几面，温世子之前只听说和孙应鹤的女儿有些传闻，但也没谁亲眼见过，应该是个洁身自好的。依我看，肯定是上次赛马会咱们将离帮了他，他这是还人情呢。”

于贤娘想了半天，勉强点头，“如此最好。”

……

本朝的冠礼流程颇为繁杂。

到林身正及冠礼那日，元将离一大早便起来，换上一套青绿底流云纹长裙，大袖宽襟，仪制正经，连发髻和身上的头面都是一整套的碧玉，讲究得能去祭祖。

这套头面是元老夫人在她回来时送的，因为太庄重，一直没有戴过。

一大清早，她便跟着元佑坐马车一同赶去林家。

林家的宅子是典型的武将风范，假山峥嵘，花草装饰却很少，看着古朴简洁，此时偌大家庙前面站满了人，人人衣着锦绣，都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特意来观礼的。

林征号亲自出门迎接元佑，元将离跟在他的身后。

林征号一见元将离，就笑了起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不愧是元兄的女儿，身子骨一看就好得很，那日一见你，我就觉得投缘，果然，是我们武将家的孩子！”

离赛马那日过了这么多天，还有不少人吓坏了，连门都不敢出。

穿得繁冗，头面也沉重，元将离不得已端庄一笑，“林将军谬赞了。”

林征号看她的眼里，赞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不过今日场合特殊，他没多说，朝元将离笑着点点头，便引着元佑往里。

进去的一路上，有不少官员打招呼。

里面有不少年轻的公子哥儿，有的跟着自家长辈，有的正和同辈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元将离扫了一圈，发现年轻姑娘很少，大多是或老或少的男子。

她一进入家庙，便显得尤为突出。

侧室边，正对着门缝说话的一位华服夫人不经意间转头，见到元将离，立即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这便是将离吧？”

这夫人长相英气，一笑起来眼角多出许多纹路，她却毫不在意地笑着，爽朗道：“早就听说他们爷俩夸你，小小年纪，胆谋不凡，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不寻常的姑娘。”

看来这应该是林夫人了。

元将离笑着问了好，林夫人笑眯眯答应，亲昵地拉住元将离的手，对林征号道：“你陪元将军说话吧，我带着小姑娘转转，不用你们费心了。”

她言谈爽利，对元佑也没有讨好之感，元佑笑着点点头，继续同林征号说话。

林夫人看起来很喜欢元将离，带她去吃点心果子，身边有像是亲戚的人过来打听她是谁时，也是亲昵地揽着元将离笑道：“元将军的孩子，看着多出挑，是不是？”

态度好得简直不像第一次见了。

元将离吃着洗得晶莹剔透的绿葡萄，有些不适应这异常亲热的关怀，好在人渐渐来齐，林夫人也得帮忙迎客，她终于能一个人闲待着。

等吉时一到，大家落座，她好奇地看着即将开始的及冠礼。

侧室的门打开一半，两个丫鬟端着托盘垂首而出，把托盘放到席子一旁的香案上，元将离抬起下巴望了一眼，发现是玉制的梳子、绸巾、簪子等物。

两位丫鬟彻底拉开侧室大门，里面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林身正身子笔挺，抬头而出。

他今日打扮得极为讲究，一身朱红锦边采衣，脚穿采履，这是及冠礼前男子所穿的童子服，代表他尚未正式成人。

元佑是林征号请来为他加冠的正宾，肃整衣领，大步上前。

林身正在东，元佑在西，两人互行揖礼，辞让，再行揖礼后，这才进去正式行冠礼的区域，全场安静下来，大家都默默看着正中央的两人。

赞礼在此时唱道：“林身正二十岁成人冠礼开始。”

冠礼的程序冗杂，但最关键的，还是主宾为受冠者的三次加冠，甚至每一次加冠，都有不同的祝语，象征成人后要承担的不同责任，还有对加冠者的祝福。

第一次祝：“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第二次祝：“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第三次祝：“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每次加冠完毕，林身正都会进侧室换一身衣裳。

到最后一道加冠结束，他已身穿玄黑上衣、朱红下裳，头顶褐红雀弁冠，一身青涩少年气退却，好像随着最后朝正宾元佑揖拜的两次后，一下子成熟起来。

他高举酒杯，朝众宾客拜过，“敬诸位！”

元将离跟着举杯，杯中酒一饮而尽，她抬起头，恰好和林身正对视上。

他遥举酒杯，冲她一笑。

这章的三次祝辞非自创哦，引用于《仪礼·士冠礼》，内容如下：

首加缁布冠，念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皮弁冠，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爵弁冠，祝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即教育冠者要放弃童稚之心，端正仪表容貌，慎修德性，成为一个道德君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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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