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 第24章 初心不改

在宾客的见证下，我作为周家女按照规矩向周家长辈一一敬茶。周家亲戚也挺多的，有些长辈老亲的北辰都不认识。几轮过后，人还未认全，茶已经敬完了。之后大家就坐在院子里喝茶，等待开席。

众人喋喋不休的时候，我悄悄退了下去，在北辰耳边吩咐了一声，让他把在场国子监的学生都叫过来，有事商量。之后北辰把李弘毅、邢茂等一众国子监学生都叫到了偏厅。此时我已经在偏厅里等着他们了，桌子上也备好了校服。没过多久，他们便来了。

他们一进门看到我身着先生服饰，欧天星羞涩地夸道：“助教，今天你真漂亮，这身衣服真配你。”邢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欧学长，当着李学长的面你这么夸萧潇姐，小心李学长吃醋哦！”欧天星瞬间脸涨得通红，我当即打了下邢茂，吼道：“就你会耍嘴皮子。天星是老实人，别欺负他。”邢茂立刻求饶：“姐，姐，饶命。”转眼李弘毅还是那么淡定：“萧潇，今日是你的册封礼，你怎么换了这身？你让北辰把我们都叫过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李弘毅就是李弘毅，不愧懂我。我指着桌上的校服说道：“叫你们来当然是让你们帮我整一大戏啊！你们不是总抱怨家长把你们当小孩子看待吗？不是觉得他们不了解你们吗？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尽情发挥，也让那些家长们多了解你们一点。”

邢茂第一个赞同：“萧潇姐，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许毅接茬：“助教说的是，我们都是在大人们的羽翼下长大的，他们总觉得我们是小孩子，意见思想不重要，只要按照他们规划的道路走就好。他们认为自己走的弯路够多，不希望我们这些小辈再去经历一次，事事都替我们安排好，可我们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想凭自己的能力去创造，不想总躲在安乐窝里。”

听了许毅的一番话，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拳拳之心暴涨，都想证明给家长看。于是我粗略地给大家说了一遍流程和台词，说白了在演戏的程度上，他们更多的要表现出真情流露，底下的家长们才是真正该上课的人。

我细说了一遍具体：“今天这次表演有些特殊，是按照上课的方式来进行的。邢茂你就拿出刚开学的那个纨绔子弟的架势在课堂上跟我作对，你们几个就负责帮腔。等到我发怒惩罚你们的时候，你们就适时幡然醒悟。接下来就是你们的自由发挥时间。女生呢就到第二环节舞剑的时候一起上场跟着节奏打拳。各位好好表现哦。”

我拿着一曲乐谱交到陈辰手里：“陈辰，这是第二环节剑舞的谱子，麻烦你到时帮我配乐。”陈辰接过谱子细看，发觉这首曲子大气磅礴，不似其他曲目婉转柔和。他激动道：“助教，这曲谱哪儿来的啊？真是气势恢宏啊！”我：“你能弹吗？”他点了点头：“能。”

我安排好后，他们开始换衣服。当我带女生出去的时候，李弘毅把我拉到一边，担忧道：“萧潇，你整这一出是要做什么，我总觉得你不是单单表演那么简单，在场的诸位大人有的是面和心不合的，你小心玩火。”我踮起脚尖贴耳说：“放心，既然是我做的局，自然也能破。”说完我偷偷亲了他一下，等我走远了，他还傻傻地站在那儿回味。

这个年代的人真是被封建思想禁锢住了，一点小小的举动都能让他呆住，这足以看出他是个正人君子，我没有看错人。

我来到雅间，陛下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讲道：“县主，好戏该开场了吧，不要让朕失望啊！”我跪下：“陛下放宽心，还请陛下关键时刻出现镇住全场，效果必定意想不到。”离开雅间，歌舞正进行到一半。

歌舞毕，我走上台向大伙儿行礼：“多谢诸位赏光来参加小女的册封礼，歌舞看多了难免有些乏味，小女不才毛遂自荐，接下来由我与国子监学生带来一出文明戏。诸位大人公务繁忙想必还未听过自家孩子的课吧。”

“来人，布帷帐。”

小厮们迅速在场地中央摆放了几张书桌，周围布了帷帐，大人们就坐在帷帐外听课。由于在场家长众多，场面比较大，不适合武力，所以我没拿软鞭，改用了教鞭。学生们则按照之前排好的顺序坐在位置上。我手持教鞭走到学生们中间，大声喊道：“上课。”

许毅：“起立。”众人起身恭恭敬敬行礼：“给先生请安。”唯独邢茂吊儿郎当，礼也行的比较邋遢。

我挥手轻轻点了一下，学生们落座。我拿起书本说道：“今日阳光正好，就如诸位学习的劲头，正是浓烈之时。在座的学生多半是官宦子弟，将来定是要出仕为官造福一方的。那我们就来学习一下《论语》的《为政》篇。”

我：“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学生：“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大家都很认真地在听课，邢茂翘着二郎腿油腔滑调道：“譬如北辰，原来北辰学长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啊！”此时哄堂声一片，那几个“纨绔子弟”在一边帮腔。

底下邢大人听到邢茂的言语，瞬间变了脸，气的要冲上去把他拉下来：“臭小子，把老夫的脸都丢尽了。”还好旁边武大人拉住了他，他才没有冲上来。

邢茂之前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在场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邢大人的脾气也是那些大人中出了名的，也知道他教育孩子主要靠棍棒。其实大家都误会了，邢茂的纨绔样子纯粹就是为了跟他爹作对装的。邢大人也并非不明事理，他只是恨铁不成钢。再者他若是没有大智慧，单凭邢贵妃远亲的身份，怎么可能稳居工部侍郎呢？实则大智若愚。

初步局面已形成，当底下窃窃私语时，我大力挥了一下教鞭，“啪”的一声打在了课桌上，瞬间课桌劈成两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我高喊道：“起立。”学生们听到指令，立刻站了起来。

我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想必是邢茂同学觉得国学古文太过枯燥，我也觉得这些太过乏味，不如咱们换种方式上课，让孔夫子老人家也休息一下。站好了，列队，蹲马步。”

我话一出，邢茂抱怨道：“什么嘛，上课还整这出。”我疾言厉色：“怎么？你不服啊？”我捏着他的手腕，他连连求饶。异议声消除后，他们装着不情不愿地蹲起了马步。之后我敲响了铃声，场外沐雨拿着写了“一个时辰后”的牌子走过，预示着他们已经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了。待我敲响第二次铃声，表示一节课结束了，他们可以解除马步惩罚了。他们瘫坐在地上，累的呼呼喘气。

我：“今日惩罚你们，有的人是不是觉得委屈啊？明明没有犯错，却要受他人连累。”

朱承旭委屈道：“是。”

我：“记住了，你们是一个集体，一人犯错，全体受罚。一个团队最重要的就是肝胆相照，互相信任，而不是自顾自，只看眼前利益，忘了根本大义。”

场下一片寂静，学生们齐声喊道：“学生知错了，请先生责罚。”

我盯着邢茂喊道：“你明白吗？”邢茂瞬间露出浪子回头的表情，鞠躬行礼：“是我错了，谨遵先生教诲。”

在场的看客们看到这一幕，赞叹道：“女先生的教学方式果真独特，我家那小子能受萧县主管教，真是三生有幸。”

看着众人从一开始的纯粹欣赏到当下的心服口服，我趁热打铁说道：“难得不同年级的人在一个班上课，今天我们就畅所欲言地聊聊理想，如何？”

“人存于世，自然免不了理想信念。有理想有抱负，你的人生方能绚丽多彩。比如我吧，我自小的理想就是当一个老师，传道授业。如今我做到了，虽然教育工作很繁琐，还碰上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学生，但我乐在其中。”

陈辰起身行礼道：“我自小喜欢音律，我的理想就是成为音乐大家，独树一帜。”

我：“能把兴趣当成事业来奋斗，你的人生注定炫彩夺目。”

邢茂：“我这个人不喜拘束，也没什么大的抱负，我就希望游遍天下，尝遍美食，潇洒自在。”邢茂的话让大家都惊讶了一番，想不到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做人却是如此的通透。

欧天星义正言辞道：“我自小喜欢习武，虽然我的资质不高，但我想成为一位守土安民的将军。”

我拍手称道：“说得好，我有一个发小，他的理想也是成为守护一方的大将军。虽然他很渺小，但是他一直努力着。金子不会发光，会发光的是拥有梦想的我们。”

许毅：“我的梦想是当判官，查清一切冤案，还民以公道。”

此时我甩了北辰一个眼神，北辰领悟后站起来说道：“我希望将来能做一个匡扶社稷的人臣，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人。”

北辰的话把格调提升了一个层级，李弘毅顺着北辰说道：“余生所愿，收回燕云十六州，重塑边疆屏障，保大宋安宁，不受外族侵扰。这是每一个武将最初的愿望。”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此时陛下走了出来，鼓着掌说道：“说得好，不愧是武将出身，有血性。”众人见到陛下，纷纷下跪行礼：“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众卿平身。”

起身后表演继续，我对学生说：“大丈夫顶天立地，不求名垂青史，但求无愧于心。你们不再是他人眼中只知躺在父辈功劳簿上的纨绔子弟，也不再是家长们眼中长不大的孩子，如今的你们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希望你们依旧初心不改。”

一番慷慨宣言过后，我大声喊道：“起立，列阵。”顿时，场上撤下书桌帷帐，我一个眼神示意，女学生们也走了上来。学生们一起列队，随着陈辰的琴声响起，他们气势恢宏地喊着“一、二、三、四”，跟着节奏开始打拳。我举起追云剑在他们前方开始舞剑表演，顺着陈辰的节奏唱起了《精忠报国》：“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当我唱到“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的时候，在场的将军老臣们眼中充满了血丝，激动得站了起来。那一刻他们的满腔热血都被调动了，就连陛下都忍不住站起来高声唱着：“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曲终，剑舞罢。我跟学生们行礼后便退下了。

陛下端起酒杯说道：“好一个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曾几何时，朕也和这帮孩子一般年少轻狂，踌躇满志啊。爱卿，你们老了，朕也老了。我们这一代已经经历了太多风霜，快到走到头了，不知道他们下一代能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大家都沉浸在陛下的一番言语中，老臣们更是沉默。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我站起来说道：“诸位大人都是个中翘楚，不如猜猜看这出戏的名字。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哦。”

陛下干了酒杯大笑：“众爱卿，娱乐一番嘛，猜对了有赏。”皇上金口玉言，宾客们跃跃欲试。只可惜猜了一圈，都没猜到正确的答案。

此时，岑国公：“陛下，老臣猜这出戏叫《初心不改》，臣等虽已年老，不似年轻人健硕，但我们始终热血不退。”当即全场掌声雷动，陛下激情言道：“萧县主，对吗？”我行礼道：“正是。此戏名叫《初心不改》。”之后那些将军老臣端着酒杯附和：“臣等虽已年老，但依旧热血不退，初心不改。”一时间场面无两，新旧两股势力第一次有了完美统一。

看到那些老臣对皇帝说出那一番话，不管是大势所趋还是犹疑之下的一时冲动，这一局我赢了，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信任。李弘毅一直盯着我，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放了下来，证明危机彻底解除了。宴会过后，宾客们尽数散去，陛下也回宫了。离开驸马府之时，我看到陛下脸上的笑容，放佛多年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想来接下来的革新之路应该会顺利很多。

众人走得差不多了，邢大人悄悄走过来对我说：“萧先生，我家邢茂这一前一后的变化怎么那么大啊？老夫感觉有点不真实啊。”我回道：“刚才这一出就是文明戏。邢茂不是个坏孩子，他那纨绔的模样纯粹是装的。邢大人的管教太过严厉了，所以他才想着法跟您作对，给您添堵。您啊，以后多给机会让他去证明自己的能力，我相信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邢大人作揖道：“我虽是他爹，却还没有先生了解他，以后劳烦萧先生多多费心。”我：“邢大人严重了，邢茂跟沐雨差不多大，我也把他当弟弟看待。”

送邢大人他们出门，允王折了回来。他不顾那些规矩礼教，拉着我就去了清音阁。我问道：“允王殿下，你不是送陛下回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允王急吼吼地说道：“萧潇，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玩火，幸好结果还算圆满，万一搞砸了，你可知道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吗？”看着他为了我还是那么着急上火，我还挺高兴。我对他说：“殿下放心，这些后果我都考虑到了。我之所以安排国子监学生畅所欲言聊理想，就是为了点醒台下的大人们。唱歌就是为首了引起他们的共鸣，忠心都是他们自己表的。我只是推波助澜一下而已。”

允王劝解：“大宋开国以来，女子不可干政。陛下是看在周驸马的份儿上才不予追究，以后万不可再这样了。”我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谨遵殿下教诲，臣妹定不再犯。”

过程虽然有点差强人意，但结果甚是不错。两天后的朝会，众臣纷纷上奏支持陛下革新，就连那些原本反对的人都附和着上奏。这是陛下决定革新以来，众臣第一次如此的齐心。国富民强的时代就快要来临，收回燕云十六州指日可待，宋神宗的寿命也延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