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阮清溥二话没说拿起装着银锭的木盒破窗而出,姜禾紧随其后。月色里,鹰隼般的眼紧紧锁定着阮清溥,数支小针冲她二人袭来,阮清溥不得已调转方向用剑挡过银针,姜禾会意,不做停留冲向门外。
司徒沙抽刀愈追,阮清溥垂眸打量了他两眼便记起了男人的身份,若无其事道:“你的好侄儿快死了。”
男人脸色骤变,他回头撇到窗内的狼藉,不得已顿住脚步,几番挣扎还是冲进了房内。
不多时,房梁上出现两道黑色身影。柔风拂过,姜禾喘着粗气,将手中包裹甩给阮清溥,心有不甘。
“该死,就该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他死就死了,唐小娘子的麻烦也便来了。”
阮清溥俯瞰着京都,在位列紧密的房屋间试图找到属于唐皎的位置。
姜禾瞧出她的意图,忍不住戏谑:“瞧瞧,做什么都要考虑唐皎,月清瑶,你真喜欢女人啊?”
“人家讨厌你,你也喜欢?”
“嘘。”
阮清溥懒得搭理她,“柯任的货在哪?”
“县廨,马车停在内部,货物被搬进了库房。你心心念念的唐皎在牢狱,我们去救她?”
话音刚落,一道血红的烟花打向上空,姜禾一愣,无措道:“六扇门的信号?我们现在出城?”
阮清溥摇了摇头,又踩着轻功直向县廨方向赶。姜禾看不懂她,不禁哼笑一声,口是心非的女人,为了看唐皎命都不要了。
*
昏暗的牢房回荡着缕缕风声,唐皎未入睡,拧着眉盯着牢房外摇曳的烛火。周遭空气浑浊,时不时飘来一股恶臭气息,女人太阳穴一阵跳动。离她不远处放着卖相难看的菜肴,唐皎未动一筷。
半晌,轻盈的步伐声融入寂静的夜色里,空荡荡的走廊托起狭长的黑影。唐皎眸色一沉,下意识摸向腰间,雁翎刀被缴了...她探向四方,自己所处的牢房过偏,周围也没有关押其余犯人…
唐皎思索着要不要引来人,黑影渐渐向自己走来。她走经的地方烛火微晃,火苗争先恐后凑近她。唐皎沉着气,静待不速之客。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人的身影,直到看到眼前云锦步履,她愕然抬头。
“你!”
嘴巴被人捂住,阮清溥穿着小吏的衣服,不大合身,更像是宽宽松松地挂在她身上。待瞧见唐皎略显苍白的面色,她心头一时泛酸,坐到了地上,指尖怜爱地勾了勾她的耳垂。
“有我,放心。”
她压着声音,瞥见地上的饭菜,蹙眉的同时又庆幸自己一早料到唐皎万不会吃牢狱中的东西,她那样骄傲的女人,怎么会让外人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自己呢?
阮清溥从怀中取出一早准备好的糕点,“放心吃,外面的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她不放心的回头看,周围只关押了唐皎一人,官府的混蛋估摸是是想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不愿被人发现罢了。阮清溥被气笑,转过脑袋看向唐皎时声音难免柔和下来,“我知道你不会吃牢狱中的东西,这是桂花酥,可惜我压碎了些....”
阮清溥絮絮叨叨地说着,再抬眸,竟对上唐皎意外的一滴泪。她心头一颤,伸出手轻拂去她眼尾的泪,“委屈就哭吧,吃点东西再哭,不然该没力气了。”
唐皎声音发闷应了一声,少有的乖巧令阮清溥心口堵得慌。她正要抽回手,唐皎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女人细细盯着阮清溥的手背,准确来说是手背上一道不易察觉的伤痕。
阮清溥嗓子发干,愣愣注视着她温柔的眉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眷恋时光的温存,让讨人厌的牢狱都温和了几分。
“你去六扇门了?”
“没有。”
阮清溥一口否认,隐隐匿着几分心虚,她弱弱解释:“应该没有牵连到你...只是教训了几个不喜欢的家伙...”
滚烫的泪滴在自己的疤痕上,阮清溥指尖不自觉蜷起,“唐皎,你是我在六扇门唯一看得起的人。委屈是该的,只是我还等着你出来后再和我斗,要照顾好自己。”
“别走...”
细弱蚊蚋的声音扰乱了阮清溥的思绪,那样轻的细语意外的深刻,阮清溥晓得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柔声安慰道。
“不走,陪你。”
忽的,唐皎放开了自己的手腕,一抹淡淡的失落萦绕在阮清溥心尖,她欲要收回手,唐皎却凶巴巴地警告自己不要乱动。跟只猫儿似的…
冰凉的药膏随着唐皎的指尖晕开在伤痕上,阮清溥这才注意到伤痕附近泛着隐隐的黑。果真淬了毒!
“你跟六扇门的人动手了?”
“他们偷袭我。”
阮清溥恶人先告状,唐皎此番倒也没有说教她,只是语重心长地劝说。
“你莫要再招惹他们,他们做事…”
唐皎收起话,将药膏涂抹均匀后收起了铁盒。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药膏的清苦,是阮清溥喜欢的味道。她眼尾上挑,接过了唐皎没说出的话。
“他们做事不干净,这有何不好意思说的?我也没指望六扇门人人都能像你一样。”
唐皎指尖微收,青灰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阮清溥,企图看出她眼底的秘密。阮清溥坦荡,撑着下巴直直接上了对方考量的目光,她忍不住哼笑,唐皎亦忍不住偏过脑袋浅笑。
“唐小娘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肯信我。”
“未曾。”
“那你盯着我是什么意思?喜欢我?”
“轻浮!”
唐皎耳根发烫,惹得阮清溥心头泛起若有若无的痒意。怎会有这样好玩的人...
“不打趣你了,我错了。”
认错比谁都快,改是向来不改。阮清溥还是收起了玩心,她轻声说到。
“我不能直接将你带出去,不然六扇门的人势必会怀疑你。姜禾这会儿估计已经撬开了库房的锁,我们会将货物劫走,这样麻烦也落不到你身上。”
“今夜我们会搞出些动静,引起崔忠的注意,届时他若派人,我就将货物留给他。”
阮清溥只管说着,丝毫没注意到唐皎柔和的目光。烛火微弱,阮清溥的眸子亮着点点星光,她正经时的模样令人眷恋。
“对了...六扇门总领估计会知道他那侄儿干的好事,我应该没落下什么把柄,你再委屈上一日...”
“嗯。”
唐皎轻声应着,阮清溥伸手为她理了理碎发,嘱咐着:“万不得已,可以将我供出去,也能破了外界的流言。你我交恶,总归更让六扇门放心。”
“我...”
唐皎目光闪躲,阮清溥不解,仔细一瞧,竟隐隐窥出几分...委屈与失落?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次自己的腰间盘踞着一道狭长的伤疤,无时无刻不警告着自己莫要招惹唐皎。
“你日后...还会来京都吗...”
话锋一转,阮清溥收回思绪,随口答道:“看心情。”
“你想念我啊?”
“你!”
“我轻浮,我错了。不过我很想念你呢,哪里舍得永远不回来?”
黑夜隐去了唐皎泛红的耳根,阮清溥掐着时间起了身,“我要先离开了,唐皎,万事有我,莫担心。”
“月清瑶!我的住所在六扇门西面第三个巷口右转的第五户!若无法脱身,可去那里躲!”
“我就知道唐小娘子舍不得我死,我会活着回来接你。”
她托起的修长黑影离唐皎愈发远,唐皎向远方眺望,直至属于阮清溥的所有线索都消散,女人才收回目光。手中的桂花酥散着甜腻气息,唐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渐渐缓和。她轻咬了一小口桂花酥,鼻尖一酸...
“有贼!”
嘈杂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夜色,唐皎少有的勾起唇角,待反应过来,玉手一颤,桂花酥跌落在皮纸上。她的指尖轻触着左耳,被滚烫感灼地立即移开了手...
县廨内乱成一团,马车冲破大门扬长而去,白衣女子穿梭在月色下,剑起剑落,无人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货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阮清溥踩着轻功到了马车前,姜禾移了移身子,脸上是遮不住的兴奋。
“月清瑶,难怪你爱盗窃,看着官家那群软柿子束手无策,果真是...”
话未说完,马车急速转弯,姜禾险些摔下去,阮清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什么偷盗?我可是做正经生意的。你的破天还能用吗?”
“自然!你要做什么?”
风声嘈杂,阮清溥驱着车,姜禾探向身后,只见越来越多的官兵追着自己这处。姜禾一时犹豫。
“真要动手杀了他们啊?”
阮清溥被气笑,想打开姜禾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姜小姐是真活腻了不成?我要你引出人,越多越好,最好让整个京都都知道今夜之事!”
剧烈的爆鸣声在耳边炸起,火光闪现,刺鼻的硫磺味令阮清溥忍不住皱眉,更多的,却是快意。
陷入沉睡的夜晚被唤醒,家家户户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抱怨声融入风声中。姜禾握着破天刻意打偏,再回头,前方的官兵搭着弓箭正要射向马车。阮清溥面色冷静,又是一阵急转,姜禾胃里翻山倒海。
“再忍忍!”
道路逐渐开阔起来,姜禾一顿,“这是什么路!”
“自然是去往礼部尚书崔忠府邸的路!”
姜禾心猛地一颤,乱箭擦肩而过,阮清溥将缰绳递到姜禾手中,姜禾下意识握紧。
“驱车!余下的交给我!”
不等姜禾反应,白衣女子已踩着轻功到了马车之上。行云流水之剑,如白蛇吐信,柔中带刚,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月光与她的白衣融为一体,乱箭如数偏折。
尚书府灯火通明,一路上的府邸皆亮起明灯。追赶她们的官兵面色死寂,豆大的汗水顺着下颚滴下,又是一阵爆鸣声,若非阮清溥反应及时,恐怕她的胸口已是一块血窟。
司徒沙阴着脸,手中的火铳冒着烟,男人活动了一番筋骨,收起火铳提着刀上前。六扇门人手握铁链堵在马车前,各府的家兵小心翼翼跟在六扇门众人身后等待时机。
姜禾在不明所以中被揪住胳膊,阮清溥拽着她踩上了房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