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赋臣通过晚娘,得知了风月楼的布局。”
既有楼内布局图,再派暗卫进来查探账目,便容易许多,虽则依旧冒险,但周鹊相信以江赋臣手下暗卫的水平,全身而退也并非难事。
厉恺箫眼睛一瞪,目露冷光:“晚娘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非教训她不可!”
“晚娘这颗臭棋,留在手里你也不怕脏了地盘。”周鹊嘲弄地瞥了眼厉恺箫。
“那怎么办?”
周鹊抬起下颔,看向对面:“把她送给江赋臣,让他头疼去吧!”
“那也太便宜她了!”厉恺箫明显气不过。
周鹊淡淡抿唇:“不过是个想图谋前程的女人罢了,放了就放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厉恺箫咬咬牙,像是下定决心:“罢了,没有晚娘,我还有云娘、萧娘。说起来,许久不见眉娘,我还怪想她的!”
厉恺箫口直心快,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周鹊那双带刃的眸光朝他看去:“不不不!眉娘是你的人,我不敢想,就是一不小心说顺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眉娘,便是周鹊的妾侍青梅。
周鹊嘴角抽了抽,懒得骂他,站起身便准备走了。
说来也巧,她走至门口,就碰上了携美姬同行的江赋臣,美姬正是刚被赎身的晚娘。
此刻晚娘已褪下舞姬的衣裙,扮作内宅妇人的打扮,看上去满面红光,怡然自得,却在看到周鹊的一瞬间略显紧张。
周鹊笑了笑:“江大人动作够快的!”
江赋臣轻轻挥手,晚娘便被护卫带了下去。
“心系佳人,让周大人见笑了。”
“而今晚娘走了,日后风月楼岂不更难见到江大人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微臣还想着和江大人一起把酒听曲儿呢!”周鹊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巴不得江赋臣再也别来。
他来,总没好事。
“那也未必,女人嘛……多了去了,如周大人这般的知己,世间难寻!”他说话时满眼温情。
江赋臣生了一双盛满春风的含情眸,不了解他的人当真要被他这般温和如玉的做派所吸引,然交手多年,没人比周鹊更了解他的薄情冷性。
周鹊不为所动,全当他在说梦话,简单寒暄两句,便各自离开。
坐上马车,耳边便传来东恩抱不平的声音:“晚娘真是忘恩负义,当年她差点饿死街头,是主子您赏了她一口饭吃,才过几年回头便咬了主子一口,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周鹊并无太多情绪,朝堂之中拜高踩低,各自为利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她早已习以为常。
人总要为自己图谋一二,若有满腔恩义者敬忠自是好事,存有私心、攀附高枝亦是常态。
“她怕是不知当年江赋臣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是怎么死的,左右也就得意一时罢了,进了江宅往后有她的苦头吃去!”东恩忿忿不平地说着。
周鹊手里捧着奏折,思绪不由飘远。
传言江赋臣自幼便有一青梅竹马的丫鬟,二人情意甚笃,日夜相伴左右,被江府下人看成是未来的少姨娘。
不料江赋臣十五岁那年,那丫鬟被冠上偷人的罪名沉了塘,正是江赋臣亲自下令处置。
马车穿过热闹街市,在周家门前停下。
东恩扶着周鹊下车,顺口问道:“明儿休沐,主子是去城郊山庄散心,还是设宴邀公子们玩乐?”
周鹊无须多想,心里早有打算:“哪也不去,明日或有要事。”
“是。”
疲惫了一天,周鹊预备在花园里小歇片刻,池塘里的荷花鲤扑腾着鱼尾游的正欢,鱼食撒下的瞬间,便有红鲤高高跃起,欢快地争抢吃食。
周鹊勾唇轻笑,眼底的阴霾终有消散之势。
“儿啊!”唐忧琴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知晓周鹊人已回来,立刻便放下府上事务出来了。
周鹊眼底疲乏骤起,却还是温驯地唤了一声“娘”。
唐忧琴走过石桥,入得亭中,满脸关切地望着她:“鹊儿,你又瘦了。”
“娘,有话直说即可,不用套近乎了吧。”周鹊一眼看透。
唐忧琴动作一顿,转头对四下示意一番,丫鬟嬷嬷们纷纷退下去。
亭中只余母女二人和伺候的心腹东恩,唐忧琴瞬间红了眼,哭倒在周鹊的肩膀上:“你爹最近又抬了一房妾侍进门,这个狗男人太不是东西了,这把年纪还往我嘴里塞脏东西恶心我!”
周鹊拍了拍唐忧琴的后背,安慰道:“娘,爹年纪大了,生不出儿子了。”
唐忧琴像是被安慰到了,抽泣声停住,擦了擦眼泪道:“这倒是,往后他只能依仗你。”
“娘,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周鹊一下子挥掉了手里的鱼食,掸了掸手,神色淡然道。
唐忧琴咬了咬唇,神色复杂:“娘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可以逍遥快活,痛苦却都是我来承受。”
周鹊缓步走到唐忧琴面前,淡然一笑:“娘放心,只要我在一天,您一定是这家中最尊贵的女人。”
唐忧琴露出欣慰的笑意:“不愧是我亲手养大的崽子,也就是你挂念着为娘了。”
“这府上也有些日子没开茶宴了,二妹妹和三妹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母亲须多多操持才行!”周鹊提醒道。
唐忧琴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我手里捏着年氏和厉氏女儿们的婚事,她们总是要巴结我,有些事我不便去做,那就让她们做便是,总归是要给那新进门的小贱人一点厉害瞧瞧。”
唐忧琴对此很满意,想起什么又温声叮嘱周鹊几句,便兴高采烈地走了。
周鹊负手立在亭下,东恩上前为其添茶:“大人一向不插手内宅之事,这次怎忽然生了这心思?”
“给她找点事做,不然总来找我哭诉。”周鹊随手取来一本书,悠然地翻了两页,并不想这难得的闲暇还要被内宅的琐事挤占。
东恩恍然明白过来:“主子今晚想吃什么?奴才这就派厨房去做。”
周鹊手里随意翻着书页,脑海里早就过了几遍京城美食。
“长膳坊的麻辣小龙虾听说味道不错。”周鹊抿了抿唇角,上次吃还是左春坊的一个同僚推荐的,后来同僚调任,她便没再吃到了。
东恩旋即道:“奴才这就派人去买来。”
“还有安家楼的大闸蟹,也一并买来!”
“好嘞!”
“再给我叫一台皮影戏。”
“遵命!”
……
月色正好,院中时而传来清脆的竹板声,紧接着是激昂的器乐敲打声。
影窗里现出一威风凛凛的武将,耍着寒光凛凛的大刀,身形矫捷的翻动着。
此刻周鹊坐于檐下,正悠闲自如地剥开蟹腿,时而伴上一口梅子水,看上去很是惬意。
东恩和几个护卫小厮皆围坐在两侧的廊下,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在外人眼里的主子,纨绔、贪财、好色,可他们眼里的主子,独爱看戏和美食,还特喜欢拉着院里下人们一起看。
奴才们也最喜欢主子休沐的时候,不仅有戏看,还没活儿干。
月上柳梢,戏幕落下,东恩招呼下人们搬走小板凳。
周鹊回屋洗了个热水澡,准备上榻歇息。
这时,暗卫悄然进屋,声音很轻却让昏昏欲睡的周鹊瞬间清醒。
这么晚了,还着急给她递消息,想来便是那事有了进展。
周鹊从榻上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怎么?”
暗卫目光柔美,一看便是女子,只是戴着一张凶煞的青罗面具,更添几分神秘。
“羡王府的消息。”女子声音亦是动听。
周鹊抬手,从暗卫手里接过书信,同时淡淡道:“这里没外人,把面具摘了吧,大晚上怪吓人的。”
周鹊自是不会承认,方才第一眼瞧见她是被吓醒的。
女子摘下面具,正是青梅。
周鹊快速扫过书信,旋即递给了青梅,青梅顺手扔进了香炉里。
“云娘得手了。吩咐东恩,明早我要去一趟羡王府!”
青梅微微颔首,转身退了下去。
周鹊长叹了口气,沉沉躺进了绵软的被褥里:“真烦,放假还要加班!”
……
次日一早,周鹊着一身淡雅青袍常服,悠然出门去。
马车先在一家茶楼停驻,周鹊在此慢悠悠地吃了一笼小笼包,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往羡王府。
等到了羡王府时,已接近巳时,东恩携拜帖上前交涉。
此刻羡王府邸,得知周鹊前来拜访的羡王满是惊诧,同样感到讶异的还有早一步赶到的江赋臣。
江赋臣刚刚落坐,椅子都没坐热,就得知这一消息,莫名心底“咯噔”一下。
“周鹊乃是太子心腹,她好端端地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羡王不解。
江赋臣望着眼前氤氲的茶案,似笑非笑的眉眼闪过一抹阴翳:“还能为了什么?左右不过是为那晚被你带走的舞姬。”
“说来这周鹊当真狡猾,本王查过后发现这帮舞姬的身份一早被调换,弄得本王到现在都没抓到实证,不然本王早就将太子荒淫失德的罪行告于御前。”
“殿下不妨先见一见,看看他想做什么。”江赋臣把玩着指尖的玉斑指,神色不显。
羡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周鹊在小厮的指引下,不一会儿便步伐悠然地穿过了月亮门,她一袭青袍,上绣金色曼陀罗的花纹,清冷之中透着贵气。
她手中提一竹制食盒,乍一看,倒也显得亲和,只眉宇间的倨傲与她那身行头颇为不合。
周鹊五官生的明艳,笑起来的模样更显生动。
羡王原本生硬的面容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暖意。
“微臣见过殿下!”周鹊躬身行礼。
“周大人不必客气!”羡王若有似无地打量对面,心底忍不住叹息,若眼前人是跟随他的,与江赋臣站在一处倒也十分养眼。
“来的路上经过茶楼,正好给殿下带了份小笼包,江大人要不要也尝尝?”周鹊笑问。
他会这么好心?
羡王犹疑地看向江赋臣,就见江赋臣温声应道:“周大人一片好意,微臣就不夺人所爱,殿下吃吧。”
羡王:?
为什么是我?你怎么不尝?
羡王眨得眼睛都快抽筋了,连周鹊都看出来了,江赋臣却仿佛没看懂。
周鹊一笑:“既然殿下和江大人不爱吃,那在下自己吃。”
说完,她提着食盒在案前不客气地坐下。
食盒揭开,一阵鲜美的肉香夹杂着面香,热气传开,引得人直咽口水。
羡王看他吃的起劲,忍不住问:“要不要来点茶水?”
“殿下不懂,这小笼包一口咬下,汁水饱满,喝茶反倒坏了美味。”周鹊暗道,羡王不敢吃她的东西,她亦不敢吃羡王的。
这本就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吃食,毕竟平日里斗的脸红脖子粗,恨不能随时给对方两刀,这样的恶劣关系是没法支撑双方安稳坐下来吃顿饭的。
一笼包子下肚,周鹊吃的有些撑。
“周大人来本王府上,不会就为了吃小笼包吧?”羡王耐着性子等他吃完,毕竟美人吃美食,本也赏心悦目。
周鹊像是才想起正事,立刻从东恩手里取过身契:“这些是婢女们的身契,殿下若是用着满意,就留在府上吧?”
羡王还在头疼怎么向皇上进言,更头疼的事就来了。
他要这些身契作甚?好将她们留在府上替周鹊监视他?
这么多人留是不可能留的,杀了吧,也不太现实,万一周鹊转头告他个残害无辜性命的罪名,那他都没处说理去。
羡王第一次觉得,进退两难,怎么着都不行。
他再次看向江赋臣,江赋臣提着茶壶,起身走到周鹊案前,为她斟茶。
“大人,殿下不过是一时兴起,待他兴致过去,这些婢女怕也不会长留,不若就当是借给殿下,改日还您便是。”
他言语间,忽然一个人影从旁窜出,撞翻了茶盏,也将江赋臣手中的茶壶撞碎一地。
“哐当”一声脆响,茶盏在桌案上转了几个圈,最后堪堪停住,茶水翻倒在桌案,顺着桌延滴落在地。
一双手臂死死按住桌案,硬生生将江赋臣挤到了边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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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