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太监升职记 第62章 距离

红日高悬，清风低语。

方才入了秋，总算不似从前闷热。

算起来，回来俞都也有些日子了，徐殊意从满怀忐忑到坦然地依赖在父母身边，适应地很快。

而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母亲白蒙蒙的双眼刺痛了徐殊意，她从来都被爱着，只是未曾享受这份母爱。

“郡主醒了。”念双是从肃王妃从家中带来的丫头，机灵活泼，“郡主怎么醒来就开窗，小心着凉。”

徐殊意：“今日天气不错。”

念双：“郡主可想出门？”

徐殊意：“父亲和母亲回来了吗？”

念双：“没有，可能是还在同皇上叙旧吧。”

徐殊意低下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回都城已经有近一月，什么旧也早该叙完了。

缙南的矿被封后，七皇子也被贬为庶人后囚禁，说到底是亲生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皇上也不能心狠。

陈家因为小小立了一功没被追究擅自出兵一事，可肃王也背负着擅离属地的罪行。

饶是徐殊意在政事上愚钝，也知道其中利害，此事可大可小，全在圣上一念之间。

念双：“郡主，曹公公一大早上送来些栗子糕，听闻郡主未醒，留下也就走了。”

徐殊意心中微动：“念双，帮我送句话吧，只说是程玉楼一叙，徐公公自然晓得。”

念双走后，徐殊意一人望着窗外出神。

她有些日子不见宋璟，父王对宋璟的态度忽冷忽热，冷起来时似乎二人在矿山时的并肩作战不复存在，热络时又喝酒谈天。

总归是奇怪的，徐殊意想。

程玉楼

徐殊意一身水绿色的衣衫出现时，便察觉到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中有隐晦的敌意。

她的身份与精力，便是无论如何藏也藏不住的。

徐殊意只当不知道，目不斜视地轻摇团扇，缓步上楼，念双跟在她身后。

“呦，这不是宣城郡主吗？”

徐殊意在楼梯拐角处停住脚步，偏头看过去：“林家大姑娘，许久不见。”

林茵乔笑笑，一对酒窝甜美俏皮，偏偏说出的话如寒冬凛风：“郡主爱吃他家吗，我还当郡主那些年经历得多，吃不惯这些精细物呢。”

说话声音不大，但也足够吸引旁人的注意。

徐殊意冷眼看着她：“林姑娘大抵是有些忘本了，贵祖父老年得志时，听闻你在乡下养得并不好。”

林茵乔面色一暗，伪装的笑容消失不见，她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忽而勾起一抹笑，她靠近徐殊意的耳畔，低声细语：“郡主便是真成了郡主，也做不了高门贵女，毕竟整个肃王府……便是开国功臣又如何让呢？”

徐殊意：“何意？”

林茵乔得逞地笑容不减：“郡主，我先走了。”

宋璟本是在郊外操练兵马，来得着急，还未将铠甲换下。

他已将二人简短的交谈听得清楚。

林茵乔一见宋璟，匆匆行了一礼。

徐殊意再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疏离：“三皇子，请。”

房间位置偏僻，将推杯换盏的大半杂音隔绝在外，却偏显空旷，空旷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徐殊意心神不宁，连寒暄也直接略过：“我父王……可还安全。”

宋璟略有迟疑，终究不舍得骗一骗她：“只要在都中，便一定安全。”

徐殊意默然，果然徐家已经被忌惮，皇上借着自己这个苦寻多年不得的女儿，将肃王和王妃拴在俞都，限制远在肃州的兄长一举一动。

徐殊意嘴角荡起一抹苦笑，期期艾艾地望着他：“是徐家不够忠心吗？”

宋璟心下骇然：“不是，你别多想。”

徐殊意追问：“既然父亲是开国元勋，又有亲眷在属地，为何不能回家？”

宋璟沉默不语。

他理解他的父皇，或者说他理解当权者，高处不胜寒，时间越长越发多疑多思，尤其忌亲友叛离。

半晌后，宋璟叹了口气：“殊意，再等等，当今局势尚不明朗，很多事并不能随意由心，我们都需静观其变。”

徐殊意垂下眼眸，静静地听着。

她想理解他的苦处，可她不能。

徐殊意：“今日你我相见，只怕又会多生事端，是我思虑不周。”

宋璟知道她是在负气，可说到底是自己对不住她，回都多日，既救不了肃王家的燃眉之急，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表达爱意。

宋璟只能沉声道：“有我在，旁人说些什么你都尽管骂回去”

从前她便惯会忍耐，是为活着，如今她也能忍一忍，是为父母。

徐殊意：“如今情形，如你所说，形势复杂，我若是气焰过盛，父亲只怕更添烦恼，俞都人心复杂，说句不中听的，肃王府同俞都多年联系不多，现下孤立无援，惹人注目总归是不好的。”

宋璟眉间微动：“殊意，你相信我，肃王的忠心，徐家的苦衷，都不会错付，局势越是不利，而你越是要嚣张些，不论对谁。”

徐殊意：“为何？”

宋璟：“你若谨小慎微，反而叫人觉得心思深重，还不如大胆妄为，人人觉得你的心思简单明了，对肃王的忌惮反而少些。”

徐殊意微微蹙眉，细细想了片刻，：“如此，是好。”

小门被轻轻叩响，小二上菜，尽是些清淡炒菜。

徐殊意：“怕油大了你吃不惯。”

宋璟笑着看她：“现在寻常的菜都能吃了，多亏了你的主意。”

徐殊意：“弥路的调理药方才是根本，你可还吃呢？”

宋璟：“弥路不来俞都，却留了个好帮手，路织日日盯着我的药，比曹昂还上心。”

徐殊意：“路姐姐做事大家都放心，那岂不是很快就要好了。”

宋璟点点头：“我更希望是你盯着。”

徐殊意笑道：“我会拜托路姐姐好生盯着的。”

她疏离而冷静，与从前府上的样子大有不同。

两人静默无言，从身份天壤之别到如今各有顾虑，不由得纷纷怀念却远离俞都的日子，那时才是真正的亲密。

宋璟：“殊意，你等等我好不好？”

等等，我们之间便能再无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