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太监升职记 第43章 旧事

云野营

今日阴天，灰色的云大团大团地挤在一起，万里不见蓝天。

云野营位于高处，能看到广袤无垠的草地延伸到城门，北边绵延的山峰被乌云遮挡，更显压抑。

地牢潮湿阴暗，一束穿过方窗照射进来，将宋璟的右脸拢在金黄色的光照里。

宋璟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地牢的椅子有些年岁了，吱呀吱呀地响。

他抬头问：“最近怎么样？”

对面的人囚服加身，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上迎着光满是飘忽的灰尘。

却挡不住目光里灼灼的恨意，一条黑色细长的刀疤从额角延伸到下巴，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跌落悬崖的狱卒，也是太子妃的兄长成大海。

宋璟：“怎么？云野营也都算你的老相识了，总不能亏待了你吧。”

成大海狠狠地说：“装什么？抓了我还不如杀了我。”

宋璟：“杀了你太简单了，你的妹妹最近太子妃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你会不会后悔那时伤了她的孩子呢？”

成大海：“做过的事有什么后悔的？更何况这些年的苦我也经历了，不过如此。”

宋璟：“成大海，不曾想你如此认命，你的妹妹荣华富贵尽加身，而你，流落在外多年连祖坟都不敢去，这多年，你也不怕祖上怪罪？”

成大海不说话，过去的事他不后悔，父母故去，他只有这一个妹妹，为妹妹死过一次也算全了兄妹之情。

宋璟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如雷霆震耳：“那个孩子，真是你无意中杀死的吗？”

成大海喉道：“是我，我杀死了自己的外甥，这么多年，惩罚也够了吧。”

宋璟却摇摇头，有士兵过来烧起炉火，热浪扑脸，成大海却觉得浑身冰冷，落在宋璟手里，死不了也得被扒层皮。

烙铁被烧出红色，宋璟拿起来细细端详，审讯这个事他也好久不干了。

成大海下意识地咽了咽吐沫。

宋璟冷着脸开口：“你应该感谢我，不是云野营收留你，你还不知要在外流浪多久。”

脑子不太灵光的成大海努力理解了一下，才悟道：“你早知道是我？”

宋璟突然出手，火红的烙铁刻印在成大海的肩胛，成大海猝不及防地疼出声。

“啊……宋璟，你这小人。”

宋璟满不在意地扔掉烙铁：“小人？我是你的恩人，你想回俞都，我给你地方，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一个犯了死罪的女囚犯，也值得你换着花样哄着，甚至不惜帮她越狱。”

成大海疼地浑身是汗，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一身怨气冲天：“你本就是留着我等今天，我看上一个女子演演戏，也没亏什么。”

宋璟：“不止不亏，你还赚了，那个叫蓉儿的，真怀了你的孩子，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转达。”

成大海愣住了，这一句话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转了几圈，他怒火中烧，原来他寻了这么久寻不到，是有宋璟在中做梗。

宋璟继续道：“已经有些显怀了，你应该不希望你的孩子出事吧？”

说罢，将一条长鞭握在手中，抬手便是一鞭，白色的囚服当即渗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鞭子浸过辣椒水，火辣辣的疼。

成大海咬牙坚持着，紧接着又是一鞭，在刚刚第一鞭的位置上完美地重复叠加。

成大海抵不住，高声喊叫。

宋璟不理他，又是一鞭，老位置上加大了力度，衣服被抽烂，露出鲜血淋漓的胸膛。

他一向如此狠戾，审讯一事，无非为了击垮人心，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

成大海的头上身上都是汗，太疼了，每一鞭都打在一个位置，撕裂般的疼，要扯开他的皮肉。

宋璟抽了空挡：“还没露骨头呢。”

以前，他都是三鞭露骨的。

想着便又是一鞭，成大还叫声被堵在嗓子眼，取而代之的是一口鲜血。

伤口皮肉外翻，隐隐能看到白色的肋骨。

宋璟：“想一想你的女人和孩子，你能收得住这四鞭，他们能吗？”

成大海急了，口齿不清地喊道：“宋璟，你对女人和孩子也下得去手，别叫我看不起你。”

宋璟反问：“打交道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

成大海自然了解他，他冷血如蛇，从来只论对错。

宋璟：“回答问题，你的孩子会过得很好。”

成大海对他的手段鄙夷不屑，却没有还手余地，他大口喘气，汲取周围带着潮味的空气。

是块硬骨头。

宋璟又是一鞭打下去，这次换了位置，骨头再硬又如何，手段多的是，看他能挨到何时。

宋璟：“你们成家，只有这一根苗，要不要都看你，你躲藏了半辈子，也要你的儿子躲躲藏藏吗？”

“要！”成大海喉咙嘶哑，嚷完这个字就又咳出一口血。

这些年躲躲藏藏地，一个人也就罢了，他的儿子不可以，他要生活在阳光底下，不用点头弯腰，不用低三下四。

宋璟的眉头舒展，直接扔掉鞭子，轻轻拍了拍成大海的肩膀：“我答应你，他会活得很好。”

“当年，我的妹妹，大俞的太子妃，并没有怀孕。”

在宋璟的意料之中：“为何会假怀孕？”

“因为她以为太子要立侧妃，那时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因为旧年父母承诺，我家父母病后，家道中落，而太子那时还不是太子，倒皇上当时大业将成，那么多的追随者，里面有很多女子崇拜太子。”成大海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年少时意气用事的所作所为更像是笑话。

宋璟记得，那时他才十二，被养在舅舅家，太子年长他几岁，当时皇后家门庭若市，直到有人问出那一句，皇后说家中长子已有婚约。

宋璟：“据我所知，太子妃嫁给太子后每日忧心忡忡，太子允诺，她同意才会有别人进门，甚至本来就有的侍妾也遣散了。”

成大海摇摇头：“她不信，当时皇上立后正因两位娘娘而纠结，她说她亲眼看见有人给太子递了投名状，不得已我的妹妹策划了一场假怀孕。”

“是有用的，第一个小皇孙，果然太子没有立侧妃，皇后也成了皇后。”

宋璟身侧的拳头下意识地收紧，不是如此，她为何能成为皇后，不过是因为月妃对他们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们来说威胁太大，既能参与国事议论，又能舞刀弄枪冲锋陷阵，这不是他们心中的皇后，所以纷纷劝谏。

“后来呢？”宋璟问。

“后来，该显怀了，这时候孩子不掉以后就不容易掉了，她没有办法，叫我去帮忙，我们吵起来了，情绪激动我推了她。”

宋璟：“有流血吗？”

成大海无力地笑笑：“当时没有，谁知道后来的血是哪里来的，作为她的兄长我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背下这个罪。”

宋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成大海摇头，有人拿着录好的口供进来，给他印上指纹。

宋璟默不作声地打算离开，却被成大海叫住：“三殿下，你准备让我怎么死？”

宋璟：“会很痛快的，放心。”

成大海的笑容绽开，很快便僵在脸上，染了血刀尖从皮肉中退出。

果然很痛快，这是成大海最后的想法。

闻惯了地牢潮湿血腥的味道，一出门便有一种换了个世界的感觉。

宋璟扭扭脖子，手里有这份口供，也算是帮了努尔一次。

曹卬急急地迎过来：“殿下，殿下。”

宋璟：“怎么了？”

曹卬：“殊意和苏娜公主出去了。”

宋璟：“我知道。”

曹卬：“去了清风馆。”

宋璟偏头看他，这个消息有些令人意外。

曹卬：“点了小倌。”他还不忘火上浇油，伸出两只手指比划“两个。”

宋璟的火气要压不住了，他翻身上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