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镇县衙中,顾瑶以身试药,证明了大家的猜想。
春来镇百姓见此,重燃希望。有食物的拿出食物共济,有药材的也都纷纷奉献了出来。
尚能下床活动的青年也都自告奋勇帮着煎药、发药。
即便百姓们自发的将所存甘草全都贡献出来,甘草作为最重要的药引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掉。
正当束手无策之时,春来镇的门口再次发生了动乱。
春来镇大门紧闭,动乱来自于外部,程晚在门口探头探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贴在门上,听到些许声音。
“景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有军令在身。”
“军令?我竟不知江南府尹豢养私兵?”
“您这帽子扣大了,这江南一带,景大人还是还是应该入乡随俗。”
“还费什么话!主子都被绑了,还和他们周旋?”
这声音,这语气,可不就是叶东篱。
叶东篱剑影出鞘,未见其形,守门的人便全部倒下,功夫愈加长进了。
下一步,自然是踹门,程晚站在门后,让出了一个身位,心里怀着一丝忐忑和兴奋。
门大开的瞬间,程晚的眼睛亮了亮,她狂奔而去。
叶东篱正踹门收势之时,就被程晚抱了个满怀。
“好久不见!”
“老板,好久不见。”
百里丰抱着双手,在一旁假装不满,“明明我也算是明镜事务所的元老,怎么还区别对待上了?”
“那,抱一个?”
百里丰看了眼叶东篱,也不吱声,迟迟未等到许可,倒是谢衣站出来圆了场:“咱别站在大门口寒暄,向景大人看齐。”
景云早就跑没了影,这么着急忙慌的,大家心里都门清。
加之,事态紧迫,众人马不停蹄赶到了衙门。
一行人带来的药物如旱地甘霖,短短几日,轻症之人便有好转之象。
但,深入骨髓者,依旧回天乏力。
这其中,还包括了谢衣。
谢衣倒在了回到春来镇的第三日。
程晚站在顾府的大门前,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衙门里面,即便是顾珩他们头疼脑热下不了床,也只是匆匆探望,便又回了衙门。
她知道,只要在顾府,她的哥哥姐姐都会被照顾的很好,但是她的心里却开始害怕。
似乎只要回到顾府,围绕她的便是无尽的琐事和不断流逝的生命。
顾珮坐在谢衣房间门口的石阶上,双手抱腿,眼中噙泪,呆呆的等着。
谢衣的房门紧闭,顾瑶在里面施针。
程晚走过去,坐在顾珮的身旁,搂了搂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虽然顾瑶在里面,但是谁都知道,这病一旦入侵五脏六腑,便很难救治了。
伴随着门的吱呀声,顾瑶一脸严肃:“谢衣体内不止一种毒,看他的脉象,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毒在体内和这次的毒对冲,所以他才能坚持这么久。”
“还能救吗?”顾珮颤颤巍巍的问道。
顾瑶摇了摇头:“两种毒发,无力回天。”
顾珮回应了一下,理了理情绪和眼泪,便进屋去了。
正当程晚思考之际,门口传来一阵人声:“老板,不好了!”
这一下模糊了程晚的眼睛,视线中谢衣和百里丰的身形重合,一瞬间晃了神。
“怎么了?”
“两件事,一是顾大夫不在,衙门里闹起来了。二是……”
百里丰支支吾吾的:“小谢大人应该是服用了过量的白粉。”
“如果是这样,那症状便说通了。”
“为什么?”
“景大人说,他和小谢大人被府尹囚禁了,府尹似乎是想知道什么事,强行灌了白粉将高烧不醒的谢大人弄醒……”
程晚紧紧了拳头。
在谢衣倒下的第五日,苏暮姗姗来迟。
他带来了粮食和药材,以及大理寺少卿。
都城虽然严防死守,但百姓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更遑论皇城之内。
若不是程晚和顾瑶发现了用甘草为引的解毒之法,并飞鸽入都城,苏暮来的许是要再慢一些。
不过好在,他见到了谢衣的最后一面。
又是一年花开时,飞花街的梅花雨在为冬天送别,给春天万千花朵铺上了梅花路。
去年春天,几人还共淋花雨,饮酒作诗,还历历在目。
如今那梅花树下,椅子上行将就木的枯身,和落寞的少女的背影,让人思绪万千。
两人似乎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直至半边天空被夕阳染红,才起身离开。
程晚和苏暮便也如此在他们的身后,看夕阳落下,心境各不相同罢了。
“大人,您回来了。”谢衣有气无力,但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苏暮点了点头,“可有心愿?”
“我想火葬,这样我就能随风而去,游历山川……”
一天之后,春来镇外的小山坡上,谢衣终是圆了他的梦。
春来镇在各方支援之下,也终于再度平稳。
春天也随之而来,万物复苏,死者已矣,而有些债也该有个说法。
程晚拿着一纸诉状便敲响了春城府尹衙门口的鸣冤鼓。
“明镜讼师所程晚,受春来镇百姓委托,状告江南府尹,尸位素餐,以权谋私,勾结外敌……”
与此同时,府尹衙门口,另外一人接着程晚的话头子道:“状告江南府尹,接受各方贿赂,肆意敛财,罔顾法律!”
程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高风亮节?也来分一杯羹?”
“为民请命这回事,自然不嫌人多。”
“高风亮节自身都难保了,还来趟这趟浑水?”
“程讼师有所不知……”
说话间,府尹衙门的大门被着急忙慌的打开,大理寺少卿正了正衣冠:“吾乃大理寺少卿韩慈,奉命赈灾,今欲回都城复天命。”
“两位既击鼓鸣冤,奉大理寺令,自当在此查清真相。”
冠冕堂皇一顿乱吹,才接过程晚的诉状。
而后,大袖一挥,留了句:“待本官看过这诉状,再做安排。”
便头也不回的闭门了。
这大理寺的人可真是各有各的做派。
程晚抬脚刚准备走,就被那位高风亮节的讼师拦住了去路。
“在下姓高,高风亮节的高。”
“高讼师?有何指教?”
“自然是找程讼师合作的。”
他继续道:“此前的高风亮节背靠江南府尹,可谓是做尽坏事,但是,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所以我手上有一些你会感兴趣的东西。”
“那,你还想要什么?”
“程讼师是聪明人。”
“如今是顾珩掌家,我做不了主。”
高讼师摇了摇头:“成为顾家的代理讼师,我还是有把握的,我要的是加入福宝公益基金会。”
程晚眯了眯眼,心中已经了然。
这高讼师属人不可貌相,表面谦谦君子,人畜无害,现如今,想通过为民请命,做公益,把高风亮节过去的坏名声全部洗白。
公益基金会自然是成员越多越好,对程晚也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便伸出手:“合作愉快,高讼师。”
高讼师第一次见到这种社交方式,不过也是顺着和程晚握了握手。
“程讼师放心,你我今后绝不会是敌人。”
在两位讼师的加持下,再加上百姓日日去府尹衙门前问候,案件的审理进度出奇的快。
大理寺少卿虽然开了两次堂审,但每次就像走流程般,丝毫没有问题,也不挣扎,任凭程晚展露证据。
百姓自然是一众好评。
明镜讼师所和高风亮节讼师所也再次扬名。
而大理寺少卿此举也算是大功一件。整日红光满面的,也不急着走了,日日去程晚和苏暮下榻的客栈喝茶论道。
说是论道,每每被程晚怼的说不出话,才心甘情愿的离开。
春城比春来镇大了三倍不止,所谓全城最高的酒楼,站在上面,也依旧看不到春城的尽头,倒是满城的桃花开的,衬的春城粉粉的。
程晚和叶东篱两人是最先到的春城,百里丰和苏暮则紧随其后。
景云留在春来镇帮着善后。
今天,江南府尹案刚出了结果,程晚便斥巨资在春城最好的酒楼宴请。
说是宴请,也只是他们几个罢了。
百里丰站在酒楼雅间的窗前,看着楼下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今日这么丰盛,怎不见大理寺卿?”
“小百里,民和官自然是不能坐在一桌上的。”
“老板,您不是天天把人人平等挂在嘴上。”
“人格平等和地位平等是两个概念。”
百里丰听不懂程晚的话,但他隐约觉得她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老板,这是要同我们告别吗?”
“还是东篱心细。”程晚举起酒杯:“承蒙两位千里迢迢救我于水火,但我们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所以就在这春暖花开之时分别,并期待下一次见面。”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程晚和苏暮天黑时分离开,原以为可以避开欢送十八里的场景,但这高讼师对离别似乎格外的热情,不仅策划了大型的欢送会,甚至在江南界碑之处,差人弄了一桌酒菜。
一同上桌的除了高讼师,还有大理寺少卿韩慈。
“苏大人,程讼师,你们走也不带上我,难为我任劳任怨。”
程晚看着他在那里哭哭啼啼,怨声载道的演戏,也不揭穿他白日里在春城逍遥快活,流连忘返,连她的酒席都不曾出现。
还要自己打个圆场糊弄过去。
但也看在他此行作为工具人的身份,便也就此作罢,同他一起演了起来。
“韩大人,小女子手不提,肩不能扛,若不是苏大人照顾周到,想必早登极乐去了。”
“韩大人跟着我们,属实不妥啊,没把你照顾好事小,倘若一命呜呼了……”
“赏赐还没下来,清福没享到,这一趟不是白走了。”
程晚遭遇刺杀之事,都城传的沸沸扬扬,即使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或多或少听说一些,倒是给韩慈说愣了。
再加之高讼师在一旁附和:“是啊,韩大人,您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如今讼师大会在即,程讼师又是大家的眼中钉,您又与她在一起,莫不叫人说了闲话去。”
“干脆留在这江南,做江南的府尹,直接坐享其成。”
韩慈左右为难之下,只好把眼光投向了苏暮。
“韩大人,您是大理寺少卿,被两位讼师忽悠,倘若这事传到大理寺卿的耳朵里……”
“哎,苏大人所言极是,两位莫要说胡话了,本官行得正坐得直,又有何惧,都城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而且一定要和程讼师同行。”
四人便以这荒唐的玩笑话收场。
朝着都城的方向,快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