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都城的方向,天气反而越发冷的刺骨。
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刮,雪落在身上,都要病个几天,连马都不愿踩在上面,走的异常缓慢。
官道之上,荒无人烟,除了皑皑白雪,便是随时随地的大雾。
程虎已经弃了马,和另外一位小将何飞一同驾车。
他突然使劲,挥打着鞭子,朝着马车内大喊一声:“程姑娘,坐稳了!”
骏马奔袭,猝不及防的后坐力,让程晚从车前滚到了车后,福宝更是吓的钻在棉被中瑟瑟发抖。
那群不知道是哪方势力派来的杀手又来了!
程晚一路上已经碰到了十几波杀手,有武功非常垃圾的,也有非常厉害的。
一路上都在厮杀,让程晚的功夫都长进了不少。
一路飞驰至深夜,才将这些人甩掉,草草找了个小客栈落脚。
此地往东,距离都城不过百里路;往南,便是千里之外的江南。是个四通八达的路口。
在如此关键的位置,客栈本该很大,如今看外面的样子,像是个仅能容纳十几人的独立小院。
客栈周围挤满了人,有躺着的,有坐着的,甚至有人还霸占了马厩,却令周围人羡慕不已。
这些人中不乏穿着厚实的棉衣的,也有穿了件小破烂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
但是比成人更多的是孩子。
这些孩子大都抱团而坐,警惕又懵懂,看来是跟着人流来的。
“老板,要两间房?”程晚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掌柜柜台上,继续问道:“外面怎么有这么人?”
老板叹了口气,摇摇了头:“都是灾民。”
程晚眼睁睁的看着老板把银子锁在了柜子里,她还以为会找钱呢,刚想讨个说法,便听到老板幽幽开口。
“雪太大了,把南边的小村庄都砸毁了……”
“还有人被雪埋了,活生生冻死……”
“可怜啊……我也只能尽些绵薄之力,给他们点热茶喝,腾出点地方给他们安身了……”
这一说,程晚哪里还会和他争论,恨不得再给他点银子。
客栈里面的人并不多,空房间很多,程晚和程虎被安排在二楼东面的房间。
店里只有一个掌柜的,所以,一应事物都要自己动手,不过好在物资还算齐全。
程晚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吃了些吃食,饮了些热茶,安顿好了福宝,裹着被子就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苏暮不在身边的原因,她的眩晕症近来越发的频繁。
伴随的,便是许多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程晚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和父母一起随军吃住了,已经见惯了流血,见惯了杀戮。
可这段记忆却被程晚消除了,近日才慢慢显露。
而同样是小时候的记忆,还有一段是在顾家的时候,顾家的表哥似乎不待见程晚,经常捉弄她。
会抓了蛐蛐放在她的被褥中,会将她推下水,会无意间将蹴鞠提到她的身上,还会将她骗到野外,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而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要逼程晚的母亲顾微,交出掌家权。
顾微治下的顾家,虽然没有超越前人,但却是最得民心的。
除开她本身悬壶济世外,还将所得钱财时时接济百姓,更甚是用作军中采买。
因而顾家要比同等的豪门贵族更加的高贵些。
程晚梦中闪回了无数个片段,已经满头大汗,福宝在她的脸边上,用爪子来回拍打,直至那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拿刀探向程晚的时候,福宝尖锐的叫了一声躲进了程晚的怀中。
在他劈下来的一瞬间,程晚一个鲤鱼打挺,侧身躲过了一刀。
她两眼发黑,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凭着这几日厮杀形成的条件反射,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来人的动作。
在黑衣人下一刀劈来之前,程晚一个翻身下了床,转到了黑衣人身后,一拳出去扑了个空。
来者不善且武功高强。
前面那些人还有小打小闹的成分在,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虎符。
但是,现在这个人,是要她命。
人少,但强。
很快,那人见程晚的动作逐渐开始有条理,便发了狠,刀刀向着程晚的要害处刺去。
程晚的擒拿功夫,在双方平等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尚能有胜算,可碰到这种有武器的,自己赤手空拳的,哪里比得上锋利的刀刃,很快败下阵来。
她见形势不对,在房中周旋了几圈,找了个空子,夺门而出。
可程虎和何飞两人也在混战之中,程虎尚能打个平手,何飞已然体力不支,节节败退。
不过三位黑衣人,程晚他们就已经招架不住,倘若后面来人支援,想必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程晚顾不得许多,保命要紧,便想着下楼,往人堆里去。
掌柜似乎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他熟练的躲在柜台的后面,紧紧的抱着自己的钱箱子,捂着耳朵,便看不见。
程晚左躲一刀,右躲一拳,眼见就要破门而出,但那一瞬间,她犹豫了。
如此大的打斗动静,外面的人肯定能躲的都躲了起来,可还有大量的幼童,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黑衣人显然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倘若因为程晚的原因,血流成河,那真是罪过,后半生大概要吃斋念佛才行了。
一瞬间,错失了她逃命的机会,那黑衣人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利剑指着程晚的心脏,剑气之下,压的她快速后撤。
当她快要抵到柱子的时候,突然一个转头,避开了利剑的锋芒。
程晚将椅子、酒壶、杯子,所有可视之物纷纷砸向那黑衣人。
拿起热水壶,掀开盖子,直接浇到了黑衣人身上。
滚烫的热水浸湿了衣服,灼烧着皮肤,可那人像无知觉一般,只是晃了晃水,又向程晚砍去。
手边实在没有可以扔的了,便想着求援。
可程虎不在室内,听打斗声,似乎在客栈的后院。
而何飞被另外一人连续的剑招打的节节败退,衣服上还有大片的血迹。
程晚暗道不好,一边躲开眼前这个黑衣人的攻势,一边将手边最后的水壶扔向了何飞所在。
鸡蛋碰石头,被那人反手一挥,水壶便落下了,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剑也贯穿了何飞的胸腔。
程晚愣神间,黑衣人再次提剑顺势攻来,程晚背后就是墙,避无可避之下,只能拼死一搏。
她握紧双拳,使出浑身力气,在黑衣人提剑靠近之时,瞬间弯腰出拳。
那黑衣人明显吃痛,在后退之时,拿剑的手往下一偏,生生砍在程晚的肩膀上。
程晚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又看了眼台阶上的何飞,大量的血从台阶上滴落……
已然命陨。
程虎在后院缠斗的声音此起彼伏,怕是再也没人救她了。
两位黑衣人拿着剑缓步走向程晚,欲给她个痛快。
说时迟那时快,在黑衣人手起刀落的一刹那,两只冷箭击穿了黑衣人,喷薄而出的血溅了程晚一脸。
是程虎,他在楼梯上,拉弓而立,满眼通红。
见程晚平安,便速去查看了何飞的伤势。
与此同时,另一人也从程虎的房间提刀而出。
程晚瞄到了一眼衣角,是苏暮,他来了。
“没事吧?”苏暮翻身下楼,直接到了程晚身边,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包扎程晚流血的肩膀。
程晚痛的满头冷汗,看了眼楼梯处,心中发紧:“我还活着。”
程晚不知道怎么面对何飞的死亡,身体的疼痛全然掩盖不住内心的恐慌。
苏暮拿出方巾将程晚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便抱着她上楼了。
经过楼梯的时候,程晚看到了何飞,死状惨烈,除了致命的一剑之外,从衣服的破裂程度可以看出,身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程晚不敢再看,把头埋进了苏暮的肩膀。
这一夜并不太平,在天欲破晓之前,楼下的灾民发生了暴动。
夜半时分,天气极其寒冷,不仅如此,还下起了雨,雨落成冰,灾民们原也没想进客栈躲雨。
可老板见几位幼儿受狂风暴雨的摧残,在那嗷嗷狂哭,一时不忍,便收了些孩子进客栈避雨取暖。
这下灾民们,发现进客栈之后,老板不仅给热水喝,还不收钱,便纷纷挤着要进来,争先恐后之下难免发生口角。
程晚短暂的晕了几个时辰之后,便被这些声音吵醒了。
睁眼便看到苏暮和程虎在灯下窃窃私语,两人身上有雨水打湿的痕迹,鞋子上沾满了泥土,正拿着张地图反复研究。
“你们……”程晚缓缓起身,刚出声,便发现嗓子哑了,只能发出带气流的气音,而出不了响。
但,依旧被两人捕捉到了。
苏暮放下手中的事,坐到了程晚床边,探了探她的额头,又将她压回了床上:“别起身,还在发烧,好不容易才止了血……”
“你们在干什么?”程晚嘴巴张的很大,用力的说着,深怕他们听不懂。
“都城局势瞬息万变,如今太子当家,在朝中多有动作,不仅如此,对民间势力也多有打压。”
“你现在不能回都城。”
“我和小程将军已经选好了路线,去江南。”
程晚点了点头,沙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