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及他们上午的练习量,到了下午,陆承湛放松了训练的强度。
站久了,腰撑不住,酸疼,站不直了。
陆承湛单手反掌叉腰,微微缓解骨头上传来的酸痛。
腰疼阻碍不了他舞蹈动作示范的标准,要是因为他的问题,给了他们错误的示范,他这不是在误人子弟吗?
注意到周正脸上展现的愁容,陆承湛趁着示范间隙,给他投递出安心的眼神。
周正见他想坚持,没有进一步的阻拦。
多说无益,承湛一旦做出决定便再无人能动摇。
ROUTE能遇到这样倾囊相授的前辈,是他们作为后辈的福气。
这份福气是多少练习生梦寐以求都羡慕不来的。
周立说得扭捏:“哥,这次,谢谢你。”
“别谢我,谢承湛吧,他才是那个真正辛苦的人。”
周正不会去占不属于他的功,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周立的改变,他的眼里除了利益多了份温情,“阿立,很久没看你那么拼了……这群孩子对你就这么特别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们取名ROUTE吗?”
周立怅惘地自问自答,“做海上贸易的船只,行径都有一条固定的航线,ROUTE(航线)是希望他们的未来似海辽阔,遇到风暴也能破浪而出,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里辟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航线。”
他哥说得没错,培养BAN成名,公司有固定的模式,只要按着流程走不会出什么岔子,不劳他操心。
但是ROUTE不一样。
他们跟公司的合约还有三年到期。要是在此期间,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出彩的成绩,他就没有了去跟明丽谈判的筹码,ROUTE只能到期解约。
这些年,他们接不到像样的工作,没赚到什么钱,别人在读书上学的年纪,他们在舞蹈室不眠不休地训练,要是离开公司,他们能去哪?
又能去做什么?
……重回一切的原点,大山吗?
掀起的水花哪怕再小也好过水面的平静。
所以,这次爆火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兄弟两本质都是心软的人。
“不错,还有人性,有救。”
铺垫的好好的气氛,被周正一句话搞得荡然无存。
“……”
周立知道他哥没有恶意,“想夸我善良,你直说,说什么还有人性。”
言语上的自如递进了他们的距离。
舞蹈房“蹬蹬蹬”的脚步声在这热烈的夏天永不停歇。
复杂的舞蹈,变幻的队形,透支了五人全部的体力。
陆承湛站在夏裕竹和潘屿的中间,目不斜视地盯着后排,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身旁的两人。
身体素质最好的孟展翎也渐显吃力,他累的不是体力,是脑力。
作为一个音痴,往往不能及时跟上音乐的节奏,他只能全程洞察周围人的动作,来提醒自己。
全程绷着一根弦,不敢掉以轻心。
和他相反的徐志柏,有着绝对音感,却没有好的体力,跳出了生命的极限,眼前仙气飘飘的,像到了云端,他看到了神仙,在召唤他。
陈文骏读书人的意志,是五人里最为坚毅的。
他转移着注意力,告诉自己,跳完了就能写作业,凭这信念坚持到底。
三人组站在后排,偶尔趁陆承湛不注意偷会闲,做点小动作什么的。
前排二人组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不敢懈怠半分。
他们在学堂坐后排玩的报应在跳舞上全都反弹回来了,深怕被陆承湛抓住小辫子,留下来加练,真是苦不堪言呐!
舞蹈房里的光影不断往后倾移,月亮爬上了树梢。
所有的舞蹈、站位,镌刻在他们的身体里,形成了条件反射。
音乐响起的那刻,舞动的不再是身体,是高喊自由的灵魂。
他们跳了一遍又一遍。
每次,陆承湛都能从他们整体的舞蹈里挑出小错误。
哪些地方容易出错,哪些地方需要注意,在他们跳舞前,他又会提前叮嘱一遍。口头说不明白时,他会站在某个站位为他们亲身演示。
努力到极致,只为呈现出最完美的舞台。
吧嗒,舞蹈房的灯亮了。
兄弟两都心疼自家小孩。
一口同声地说:“今天就先到这,明天再继续。”
五人如负释重。
他们,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解放了。
夏裕竹一屁股坐地,脑子放空游离在世界之外,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地休息会。
“两两一组做拉伸。”陆承湛的声音如同魔音般在耳前催命,光是听见,心先凉了半截,“不然明天腿酸的动不了。”
潘屿主动往后退一步,成功并入后排,夏裕竹落单了。
反正有的是时间,她不急,等他们做完,再帮她也不迟,无意间,与陆承湛对视了一眼,心冷得冻住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陆承湛来了。
“把腿曲起来,我帮你做拉伸。”
夏裕竹话说着说着舌头打结了,“陆陆陆……陆前辈,你辛苦了一天,不麻烦你了。”
圆鼓鼓的眼睛写满了真诚。
陆承湛眼里写着:我信你个邪。
他双膝悬空,蹲在地面,“怕什么?爬树摔下来也没见你眼睛眨的?”
拉住她的腿,向前推,膝盖骨自然地抬了起来。
夏裕竹疲惫地忘记反抗,呛声:“你见过哪个学生不怕老师?”
骨头嘎吱嘎吱地响,跟锯子割木似的。
她怕他整她,秒认怂,“陆前辈,轻点,它都脆了。”
“断不了。”
陆承湛的手拍打着她的小腿,打掉到囤积在里的乳酸,小腿上绷紧的肌肉松了下来,僵硬的麻木感逐渐消失。
他细致入微的动作让夏裕竹耳根子烧了起来。
视线定焦在他的喉结上。
心跳动的频率比跳舞时还高。
陆承湛说:“腿要是疼,晚上回去拿毛巾热敷。”
见人异常老实,没了声音。
便抬头,夏竹裕慌乱低头,匆匆一眼,陆承湛见到她脸颊上的红晕。
今天又是出汗,又是吹了空调,怕是着凉了。
他微微站起身子前倾,拿手背触摸她的额头。
“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嗫嚅:“没,没有。”
身体僵成了石像,从里到外被点燃了。
陆承湛手里的温度持续增高,担心人烧糊涂傻了,口气不是很好,“夏裕竹!”
“身体不舒服就跟我说,有什么好硬撑的?”
“我带你去医院。”
“还有没有力气起来?”他看她缩成小小一团,叹了口气,“算了,我抱你?”
……她听到了什么狼虎之词。
晕涨涨的脑子瞬间清醒。
夏裕竹侧头躲开了他的手,面色不自然地说:“我没病,不用去医院。”
“你见过哪个病人会说自己有病的。”陆承湛模仿着她刚才的口吻。
“我又不是病人,当然不会说自己有病。”
有理有据,没毛病!
“你看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她脸红,怪谁啊!谁让你没事对我那么温柔!
顶着张祸国殃民的脸,做尽温柔事,这杀伤力谁顶得住!
夏裕竹有苦说不出,立正言辞:“我那是脂肪在燃烧,在消耗热量。”
陆承湛看她重新活了起来,也放心了。
估摸着是跳了一天的舞给她累的,才没精打采的跟蔫了的竹子似的。
夏裕竹倔强倨傲地抬头,陆承湛不言苟笑地低眸。
视线与视线的交碰,擦出了异样的花火。
萦绕着微妙感。
突然,一声痛苦得“啊”让他们从对方身上抽离出来。
孟展翎觉得蹲下里拍,太费事,还没啥效果,和潘屿交换位置时,直接踩着他的小腿给他做拉伸。
潘屿痛得在地板上疯狂蠕动,拳头砸地,“痛痛痛。”
“这要拉伸才有用,你刚才跟挠痒痒似的。”
孟展翎很满意他苦脸的表现,这说明起作用了。
潘屿缓了个神的功夫,小腿又惊现一脚,孟展翎见他适应,又加重了力道。
疼得他在地上摩擦。
舞蹈房传来了响彻天空、杀猪般的惨叫。
潘屿痛得眼泪直飙:“孟展翎,你他妈打击报复啊!”
情绪上来,脏话说来就来。
夏裕竹看得肩膀抖了抖,非常庆幸给她做拉伸的是陆承湛,不是孟展翎。
此人必须拉入合作黑名单。
她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陆承湛茶言茶语地说:“明天,你和他一组吧!”
“我看你,挺排斥我的。”
夏裕竹:“……”
“哪有,前辈人善心美,又温柔,又体贴的,天下第一大好人。”
“我巴不得跟你一组呢。前辈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我怎么会排斥你呢,你这不是在说笑吗?”她装得跟朵小白花似的,“要是裕竹惹你不开心了,那都是裕竹的错,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
“以后前辈说什么,裕竹就做什么,前辈说往东走,裕竹绝不往西。”
不就是茶嘛!谁不会呢!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
陆承湛嘴角抽搐,一言难尽地说:“别装兔子了,你不适合。”
“那前辈觉得我适合什么呢?”
“红猩猩。”
“……”
她不服气地说:“那前辈想知道适合什么吗?”
“不想知道,我觉得当人挺好。”
陆承湛不上她的套。
“……”
夏裕竹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张嘴她能不要吗?哪有得卖陆承湛同款嘴,她能不能去买一张按上去。
两人唇枪舌剑的。
夏裕竹人怂嘴不怂,欠么兮兮的被单方面碾压。
周立奇了个怪,他斗不过他哥就算了,怎么手底的人也被人牵着鼻子走呢!
这算什么?
传承吗……夏裕竹你给我争点气!
周正什么时候见陆承湛那么孩子气过,口舌之争还一定要说出个胜负的。
越看两人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问周立:“夏裕竹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周立当头一棒,“哥,你在说什么?”
“她性取向正常吗?”
“……我不知道,没问过。”他试探,“那我——问问去。”
“不是,哥,你是看出什么了吗?
周正脸色铁青:“没事。”
没好意思说我家的草可能被你家的猪给拱了。
一行人休息够了,都有劲互相打闹了。
周立招呼,“那我们走吧!”
夏裕竹坐着愤愤不平,怎么就是说不过呢!
陆承湛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做,把人惹毛了,还要主动给人顺毛。
他向夏裕竹递出友好之手。
夏裕竹哼了一声,暗暗窃喜。
陆承湛看着她的手伸来,笑着,主动弯腰去迎,没想到,夏裕竹转手一躲,手绕开了他的手心,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紧握他的脉搏。
说不过就说不过,面子不能丢!
夏裕竹腰使了个劲,直接站起来,拿走了手。
“陆前辈,谢谢喽!”
一行人跟周正打完招呼,跟着周立走了。
夏裕竹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手。
陆承湛发出了轻笑。
“等一下。”嗓音抑制不住笑声的颤抖,“你们身体素质不行,从明天早晨起开始晨练。”
“别偷懒,我会监督你们的。”
他故意点她,“是吧,夏裕竹。”
“重点关注对象儿。”
夏裕竹:“……”
孟展翎不明所以,垂着胸脯保证道:“陆哥,你放心,有我呢!我会看着她的。”
“那交给你了。”
夏裕竹白嫩的脖颈暴起青筋,一脚踩在孟展翎的鞋子上。
把他说得“保证完成……”给堵了回去。
孟展翎痛的金鸡独立,想问她为什么踩他呀,见到夏裕竹的冷脸,靠边站了,不敢去触她的霉头。
五人里,手段最狠,最不顾后果的就是夏裕竹,把她逼急了,以命跟你换命玩。
别看她平日里笑嘻嘻的,藏在笑脸下的利刃要是出鞘,必有伤亡。
孟展翎往边躲,潘屿一个闪人,留他在原地单腿瞎蹦跶着转圈,把自己给转晕了。
“诶诶诶”叫个半天。
其他人跟着周立继续往外走,夏裕竹留在原地,很想冲到陆承湛面前找他理论,在转身之际,潘屿及时拽住她的胳膊。
“走了。”
夏裕竹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潘屿转身跟着离开,余光看了眼陆承湛,捕捉到他眼底流出的失望。
陆承湛是故意惹毛她的。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动机不纯呐!
潘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走在前面的人气势汹汹突然折回来,他想拦可拦不住,恍然间明白陆承湛想干什么了。
——他在等夏裕竹回去找他。
“裕竹,别去。”
去了就是上了他的套。
奈何,人没了理智,哪听得见劝。
夏裕竹走到舞蹈房门口,看到他弓着背手撑腰,额头冒虚汗,疼得脸色惨白,哪来刚才和她开玩笑的云淡风轻。
心里本身有气,现在更气了。
气他不好好照顾自己。
算了,她跟一个病人置什么气!
眼眶没出息地红了。
陆承湛等疼熬过去,缓缓抬头。
门口空落,无人影。
夏裕竹走了。
腰伤复发的那一秒,她背对着他。
他在想什么?
——想见她。
人在眼前,他却想见她,自己也觉得可笑!
冒着惹她生气的风险刺激她。
还是没等到她回头。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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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