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带着凉意的水渍润泽到同样冰凉的指尖,带来些许麻木的痛感。
耳边的水滴声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由远及近,仿佛与世界的隔膜被突兀地撕开,一瞬间所有的感知都回到了大脑的处理区域。
女孩子指尖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环境里只有远处的烛火透出隐约的光亮,却也足够她看清木门对面晃动的人影,不同频率的呼吸声或深或浅起伏在耳边,不管间隔多远,都像是近在咫尺之间。
额头上黏腻的有些不舒服,想是汗水,非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五脏六腑生疼,连经脉都有些紊乱,她呼出一口气,伸手拨开额头上凌乱的碎发,却带动了手腕上的链子和镣铐,发出清越伶仃的声响。
这种小事她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情绪发泄之后整个人疲惫倦怠,一个人安静躺着思考一些事情,连起身都懒得动弹。
如她这般,旁人嘴里所谓天之骄子,却忘了她过去也曾被人追杀一百多年,在各地苟延残喘,沦为丧家之犬。
财帛动人,天玄宗的悬赏金额过大,由不得别人不动心。即使非明再怎么小心谨慎,在魔界那种地方,也少不得要吃点苦头。
牢房她是住过的,半点都不陌生,如今身上没什么外伤,又是自然清醒,她还要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没遇上修为特别高的人,能打破她修为自带的护罩。
手腕和脚踝上的链子细细的,上面法阵简陋的很,像个别出心裁的装饰品,毫无作用。
非明甚至不需要用力,轻轻一扯也就断了。
不过她没扯,也没动。
她在思索着这具身体与施柏之间的关系。
其实早该有所预料的,施柏与明非之间阴阳体质过分契合,完全不像是人类自然繁衍造成的结果,连同胞出生的龙凤胎都难免不同,施柏与明非修炼时的灵力相互传递却能毫无阻碍。
——不像是从一个人的身体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反倒像是左手传到右手,生来就是一体,因此不存在任何的排斥反应。
仿佛他们二人生下来本是同一个人,却被外力硬生生分成了两半。
非明用手遮住眼睛,想起那时大约是施柏身亡的时候,除了最开始的心痛和不祥预感,后面也陆陆续续疼了不少时日,只是她习惯了疼痛,竟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不久前听到那些人的谈话,抛开身体因素,明非本人的情绪影响也颇大,两相结合,牵动几年前埋下的隐患,才导致了如今的内伤,以至于当场昏迷,人事不省。
作为大乘期的修士,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受过任何伤势了。
到了她这个境界,肉*身淬炼到极致,魔力自然而然存在于全身的筋骨皮*肉,流转在血液与内脏间,刀枪不入,无坚不摧。即使她昏迷着,不是同一层级的修士,也根本不可能打破她的防御。
外伤都少,更别提内伤。
如今脏腑的伤势虽然并不严重,却也需要好好调养,不能不重视。
但比起自己身上的伤,非明还是更想知道,江疏影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和施柏的身世不明,有记忆起便不知道父母与自己的生辰,其中内情,恐怕也只有捡到他们,又亲自教养长大的师父才能知道……
非明情不自禁想起那些人说过的话——施柏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就死了,那动手的人会是谁呢?
如果是外人,那天玄宗为何一言不发,江疏影甚至根本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所有人都在努力把这件事压下去,淡化这件事情的影响,也淡化……施柏的存在。
非明几乎不敢想那个答案,攥紧了自己的袖子,只觉得呼吸都有些难以为继。
如果真如她所想,那江疏影真的太狠了。
转念一想,非明却轻笑一声——她竟是忘了,他一向都是这样狠的,死一个两个弟子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情,她早该习惯了才对。
然而这件事里仍然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非明皱眉沉思着,闭上眼睛,思维集中起来。
江疏影的目标从来都是救世,为此可以牺牲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任何人。如果真的是他下手亲自杀了施柏,那意义在哪里?亲手杀了这个预言中的救世主,他打算去哪里再找一个?
非明忍不住猜测,江疏影难道是受了她的刺激,才会在她走后直接对毫无反抗力的施柏动手?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打算?
天玄宗近几年实在过分低调,已然处于半封山的状态,什么消息都传不到外面,以至于非明对它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当初她杀人离开的时候。
但她知道,这偌大一个宗门,不可能在她那样嚣张地将整个宝阁付诸一炬之后,还什么都不做。
这样看来,天玄宗在一顿毒打之后,倒是行事越发谨慎了。
黑暗的地牢里,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有耳边的水声不紧不慢地滴落,听的人昏昏欲睡。
非明不困也不饿,只是将脑海里关于天玄宗、江疏影、施柏、明非的记忆翻来覆去地回想,不愿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可惜她手里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即使知道未来的大致走向,更多的细节仍然不清楚,笼罩在一团迷雾里。
没等她从杂乱的线团里揪出那根关键的线头,牢房里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这大约是座建在地下的牢房,四周除了烛光再没有其它光源,边角缝隙都严严实实的,只是时间久了,总难免有水从上面渗进来,让牢里的空气十分潮湿。
修真界的阵法可以轻而易举地隔绝这些,可是这里面却没有什么阵法的痕迹,连她身上的锁链都烂的很,大概只能阻碍一下元婴期以下修士的灵力运转——至于她?戴上跟没戴基本上没有差别。
她到底来到了哪个小家族小门派的牢房?不认识她也就算了,连关人的地方都这样寒酸?!
地牢里分不清白天黑夜,修士辟谷之后也无需一日三餐,对时间的流逝很不敏*感。
若是非明分些心思数一数那水滴声,大概也能猜到过了几个时辰,可她专心致志琢磨着明非的记忆和未来世界的走向,懒得分出心力去计较这点小问题。
直到脚步声惊醒了牢房里的一部分人,非明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经思考了太久。
这地方寒酸的紧,关的人也不多,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着的,而寥寥几个关着人的,里头的人也并不算吵闹,大都很安静。
不安静也不行,不安静的人都要拉去受刑,那种潮湿的腥气堵在鼻腔里,让非明觉得以前把人挂在魔帝宫门口的自己实在是个大大的好心人。
至少有太阳晒,怎么看都比一直待在地牢里好多了。
司眠等人:呵呵,我信了你的邪!自己怎么样心里真是一点逼数都没有!
那个脚步声有些虚浮无力,非明一听就知道来人修为不高根基不稳,连带着下盘都不够稳当——简而言之,同阶级中的菜鸡。
非明思维发散着飘远:不过现在修真界真正完全靠实力的还是少数人,但凡手上有点钱的,谁不是给自己弄一身漂亮又有用的法衣,配上丹药符咒各种法器,没点保命的东西谁敢在外面瞎转悠?哪个长辈又敢放一个两袖清风的小辈在外头瞎晃呢?
非明并不觉得炼丹炼器之类的是旁门左道,即便修为一路靠丹药堆上去,跟人对敌全靠扔法宝的她也不怎么歧视,毕竟有钱会投胎也是运气和实力的一种,再加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但菜鸡就是菜鸡,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非明本人不喜欢依靠外物,她偏爱绝对且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实力。
如果她仍然只是当年的修为,哪怕身上法宝再多,也只能沦为他人刀下鱼肉,待人宰割,但如今她是大乘期,所以即使一时不察沦落到这种地方,也丝毫不必慌张。
她有足够的底气,即使她身受内伤,这里的所有人在她面前仍旧不堪一击。
刚进来的那人途经一间间牢房门口,脚步却丝毫未曾停留,不出意外的,正巧停在了非明的牢房外面。
这时候非明的样子是很狼狈的。
身上浅蓝色的衣裙沾了灰尘,上面的茶渍和血迹经过一段时间早已经干涸,混成一团。不仅如此,还变得皱皱巴巴,混着汗水黏在身上,简直要命。
她一头本来就很难打理的卷发更是凌乱纷杂,短效染色的染发剂已经开始有些褪色,要是平常非明早就已经兴致勃勃去换新发色,现在却只能顶着这样一头看上去可以直接拿去给鸟做窝的乱发,外加满头满脸的灰尘。
但即使这样狼狈,只要她睁开眼睛看着你,仍然不会有人敢开口对她有半点嘲笑讥讽的话语。
她就着这样的非主流造型躺在地面上,一只手抬起来刚巧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深蓝色的眼懒懒散散看过来,像一只刚刚休憩完毕的狮子。
人的情绪从眼睛里透出来,是显而易见的冷静从容,仿佛有强大的底牌握在手里,不见半点慌张。
非明打量着来人,微微眯起眼,她专注看人时眼神格外锐利,正是受这些年的经历影响,似一柄刮骨的钢刀。
明明是个阶下囚,需要抬头仰望别人,却仿佛她才是真正手握生杀大权的那一个,生杀夺予,不过一念之间。
来人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冒冷汗,来时的趾气高扬此刻都消失了个干净,只剩下动物在面对强大猎食者的本能,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恭敬道:“掌门请您去见他。”
原话当然不可能这么委婉客气,不过非明并不在意,她忍着五脏六腑的疼痛慢慢爬起来,脸上不见半点不适,两人之间安静的只听见她四肢上的链子叮铃叮铃作响。
来人不由得将腰弯的更低了些,垂着头不敢看她。
非明小小一只,气场却足足两米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懒洋洋抬了抬下巴,心里对这个人的识相很满意,很高兴自己不用说话或者动手打脸就装成了这样完美的逼,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她实在是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给自己点个赞jpg.
“前面带路。”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没脑子的傻*逼敢把她给关进地牢里。
这个世界非明基本上都是睁眼对方就跪,这种因为修为而导致的气场和压力,所谓王霸之气……
这个世界才写十一章,但是不能再扩写了,不然很多伏笔写不出来就完蛋了,所以我还是要尽量压缩再压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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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第两百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