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姬拧眉:“我以为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已经在一起出任务了。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们了。”
“她确有此意。”钟情说,“这次来就是看看你们的想法。”
“是的,我很想加入你们。”云间月满怀期冀地看着大家,“我看到很多关于裂缝的悲剧,我也接触过很多被裂缝驱逐出家园的同胞,我感到心痛——我希望能为他们、能为我们的家园做些什么,后来知道你们是清创师,便萌生了这个念头。”
“我知道钟情和维姬负责决策和实施清创、莱莱负责提供技术支持、安东尼负责线下走访调研……我好像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但是,我可以陪安东尼一起收集信息,我是个女性,人们对女性更容易放下戒心。而且如果我真的是月升人——那会给你们提供很大的助力!”
“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若是我不够格——我会退出,我一定不给大家添麻烦。可以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
维姬看了看在场的人,钟情始终握住云间月的手,他的态度不言而喻;莱莱和安东尼则不露声色地偷瞄着自己,似乎在等待自己表态……得,压力给到我了是吧。
“我的想法已经说了,我很欢迎新成员的加入,但是——安全为重。”
“我跟维姬姐一样!”
莱莱无脑“ 1”。
安东尼一愣,有些不情愿地说:“确实,安全为重。”
此时此刻没人觉察到安东尼的不满,因为云间月在得到大家的认可后激动地站起来,挨个拥抱了一下,场面热闹非凡。
“那么,请多多指教。”
云间月大大方方地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和钟情相视一笑。
这种欢喜场面,在安东尼看来却是无比刺眼,他暗暗咬牙,嫉妒和憎恨的毒汁渐渐散入四肢百骸。
云间月抢走了钟情,还要在他的面前炫耀。
“安东尼,”莱莱暗暗对他说:“还好,她不是那种易碎品,不过你也要当心点啊,她很可能是要做我们大嫂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不是说要跟你一起走线下吗?虽说她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哎,以前我一直以为她是这种人呢,所以不太敢跟她说话,但是现在看来她应该挺耐糙的……无论如何你平时要护着她。”
莱莱眼看着云间月,话却是对着安东尼说,她说了一大堆后又补充道:“不对,我应该担心你把她护得太好了——就你那心细体贴程度……”
安东尼越听,心里越气。
我为什么要护着这个无耻的女人?
就这样,安东尼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生产他苦涩而滚烫的毒液,身体里的毒液越来越浓,浸透了每一颗细胞,心脏吃力地搏动,器官随之萎缩。
可他并不发作,他只是乖巧地听从安排:与云间月交换联系方式、答应在下一次清创前指导她、汇报最近收集的信息、再见……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
他恍惚了许久,房间里的咒骂声穿过紧闭的大门,在他耳中炸开:
“安东尼那个死贱人去哪了?这么晚还不回来收拾,家里这么乱,他是想死吗?”
“爸,别生气,他偷懒耍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气坏了身体可不好。”
“还不是你养的好儿子!真搞不懂你当初留着他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是这种德性?他命硬,我能拿他怎么办?!你当我想要他天天在我面前晃?我看到他就脑子疼!他当初怎么没死在外面。”
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妈你干什么?”
“这杯子我看不顺眼很久了。丑死了,还塞在这角落,真搞不懂他居的什么心!”
“他可能自己也觉得那杯子丑吧,所以塞在最里面不给大家看。妈,你离那堆垃圾远点,待会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哼,他要是有你千分之一的良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看他就是没有良心!”
“呦,看看是谁回来了啊~安东尼,你还知道回啊?”
推开门的安东尼不敢抬头,只是躬着身,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里面走。
“贱人!你姐姐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安爸大吼,火冒三丈。
安东尼站住,刚好站在那堆碎瓷边。
那是他的杯子,他刻意藏到里边怕碍着他们的事,可是,现在还是碎了啊。
啪!
脸上被甩了一巴掌,安东尼两眼一黑。
“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安爸拽着他的头发,咆哮道:“这么晚还知道回来,你姐姐关心你,你态度还这么恶劣?还甩脸色?甩给谁看?嗯?能耐了啊?”
安东尼痛得皱起眉,这一皱,又是挨了一巴掌。
“爸,说不定人家是在外面傍上什么大款了呢——你也别老打他脸,他可就那脸能看得下去了。待会人家金主不要他了,那他还活个什么劲啊。”安姐在一旁酸言酸语。
“哎呀呀!这学什么不好,整这种营生?你还是个人吗?”
安妈大叫起来,噌地冲到安东尼面前,伸直了食指,胡乱戳着他的脸,“家里供你吃供你喝的,你跑去干这个——你要脸吗?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去干这个?”
“妈,妈,妈,可以了,别把他给逼得太紧了,人家的选择,我们这些人哪懂啊。咱先让他把家里给收拾收拾了,要不然明天我那些朋友来了,要说我们家乱了。”
安姐拉开安妈,“爸,你再说两句就行了,这时间也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啊……妈,你看我穿什么好啊,这几件衣服我今天刚买的,你来给我看看……”
隔着泪花,安东尼迷迷糊糊地看到她们结伴上了楼。
头皮突然一紧,下一瞬他跌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查看掌心为何会痛,腹部又痛了起来。
安爸收回脚,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就是贱!真是搞不懂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哎,你哥白死了,他要是活着,我们家至于这样吗?你这么没死?”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楼上传来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安东尼看到二楼的灯照在楼梯上,时不时有人影闪过。
许久后,安东尼才敢动弹,他借着昏暗的光,发现有块瓷片扎进手掌,血流得满地都是。他抖着手,用袖子擦那滩暗红的液体。
别渗进缝隙里啊。
那真的很难清理……
光线突然暗了许多——安姐站在楼梯上,弯下腰看安东尼,她看了一眼,直起腰对爸妈喊:“他还在那发呆呢!”
“他就是懒!要是明早我起来看家里没收拾好,看我不剥他一层皮!”
“妈,你可真吓人!听到没,小安——别发呆了,还有啊,记得做银心蛋糕,你现在做,明天她们来了刚好可以品尝了,她们超爱吃你做的银心蛋糕!别给我们家丢脸啊!”
“那是他的荣幸!”安妈大喊。
二楼的灯熄灭了。
月亮花了些功夫才照进这个家。
安东尼开始行动,如同黑夜里的老鼠,心惊胆战,生怕会吵到这里的主人;勤勤恳恳,忙上忙下,从沙发到水池,从门厅到厨房。他跪在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洗刷那块血污;他弯着腰,将伤口插进刺骨的水里,轻手轻脚地擦洗碗筷。
天麻麻亮时,他准备了三壶茶水。
爸、妈、姐,人人有份,份份不同。
他赶在一家人下楼前准备好了银心蛋糕。
赶在他们看到自己前躲进自己的家,后院角落处的那个杂物间。
入睡前,他再次看了一眼被他收集回来的破瓷器。
梦里,他梦到很多,他梦到第一次遇见钟情和莱莱,梦到莱莱守在裂缝入口,梦到分别装有酸、甜和清水的那三盏茶壶……
梦里他看不到自己,但他知道自己是活生生地存在。
于是,在维姬递来一杯清水时,他知道,那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