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呈上一尊玄色低温箱。
武定山输入生物密码,咔嗒一声,低温箱迅速变形,等冷雾散开,一个无菌罐暴露在众人面前。
罐子里一株小苗突破种皮的束缚探出一点白嫩。
这是帝国之刃的“种子”,只需使用领导人的鲜血浇灌、便能获得百万雄兵的心之所向,只需将其植入沃土、便可唤醒傲星人沉寂已久的骁勇善战的天赋——帝国之刃是帝国与生俱来的精锐之师、是为保家卫国而诞生的虎狼之师!
维姬此行就是为这种子而来,可看到嫩芽的她并不满意。
“你用了谁的血催它萌发?”
维姬语气平淡,似是在问天气如何之类的闲话。
可这句话后,在场者都噤若寒蝉。
虽然武家本身就是帝国之刃的重要组成部分,四舍五入作为此刃的铸剑者,他们历来保管帝国之刃的种子,但从无催芽萌发的义务——武定山作为家主破了戒,逾越倒是其次,关键是行为背后暧昧的“谋反心”。
她抢在尊者选定持剑人之前用血液浇灌种子,无论是谁的血,对于圣主来说,帝国之刃都已经不洁且残破、甚至极有可能会噬主——比起夜长梦多、不如融了剑重铸,可这只是痴人说梦,因为那种子只有一颗,必须种下后等它结种才能获得崭新的帝国之刃。
即使科技水平登峰造极、克隆技术炉火纯青,面对这玄学界的种子,人们还是束手无策——武定山就是捏准了这点才铤而走险地催生种子。
世间仅此一颗,想要下一颗,就种下这一颗。
世间仅此一军,想要下一个忠君之刃,就先忍受这双刃剑。
帝国主要军力不能惟命是从、这事搁谁身上都得暴跳如雷,可圣主维姬神态如常地看着主座的“二臣”,睥睨地问:
“你现在怕了,所以搞这事来恶心我?”
“武某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怕的?”
女子因激动开始咳嗽,咳得身体缩做一团,看着好不可怜。可她平静下来,一抬头,又是一副愤世嫉俗的凶狠相:
“武某知尊上不满,所以只是将种子催发些许,留你我最后一点体面。尊上如常浇灌种子、依旧可以获取一把开疆拓土的利刃……武某此举只是想保我武家一条退路。”
“那是武君的血。”
“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可以杀了他。”
“你会吗?”
维姬笑了,答非所问地说:“我蛮欣赏你的,可惜咱们立场不同。”
如此精彩的女子、若是能收归己用一定能做出更大的一番事业,可惜偏要守着那虚伪的志节名迈、站在她的对面。同为女性,她愿意与武定山以和为贵、甚至发展更为亲密的交情。
但帝国圣主和地方星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能容忍一个占着高位、和她唱反调的政敌活蹦乱跳,她给足了诚意和时间,武家已经投诚、可武定山就是咬着牙不松口。现在闹得她两剑拔弩张,就差撕破最后一层皮——要不是武定山突发恶疾,她们很可能要拉扯个没完没了,到时候就不是坐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而是实打实的刀光剑影。
武定山不接话,而是有气无力地说:
“交出这种子,武家就没有什么值得尊上忌惮了,我武家也没什么立世之本了。不论尊上任命何人做武家家主,我希望武君能安全无恙——那催生的毫厘嫩芽不会影响帝国之刃的忠心,只是为武君争取一点好感罢了。”
“你做的这些,武君不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吧?你们姐弟两不向来疏远吗?倒不知你还有些妇人之仁。”
似是戳到了痛点,武定山久久不语。
哀法见机大刺刺地提问:“你的病是怎么回事?看这半死不活的状态,你是久病缠身病入膏肓了?可几年前你不是身强力壮、还带队获得全国机甲赛第一吗?”
又是咳嗽连连。
这次哀法不只是对疾病的厌恶,还有对濒死的痛恨。他鄙夷地说:“难不成你犯贱惹得李维姬把你折腾成这样?”
维姬:“你在骂我蛇蝎心肠吗?”
哀法:“没有啊,我在和她说话,你不要自作多情。”
维姬:……
在一旁观战的梅洛等人心想:这哀法真敢乱说——关键是他还说到点子上了,尊者自然有能力把敌人搞得不人不鬼,若非武定山病得及时,哀法的话就成真了。
几人悄悄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庆幸和心酸:庆幸他们的明智,选择追随尊者维姬;心酸以武定山为代表的顽固分子,死不悔改落得如此境地。
这时武定山咳完了,她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口红早在一次次的捂嘴擦拭中褪去、显露出惨白的原色。她看着哀法,解释:“空心病,武家人独有的恶疾……”
话没说完,声音已微不可察,她瞟了一下立于身侧的侍女。
侍女会意,继续说:“我们武家的体术造诣极高,而为了支撑起身体的高强度负荷,需要极大的精神内核提供动力。若无足够炽烈的信仰、身体就会崩溃,无药可医……”
她试探地看了眼家主,在后者的示意下咬牙说:“家主在几年前突然丧失了信念,而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
且说那武君单方面认出维姬,追上去要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打招呼,呼喊的瞬间却被人捂住嘴、使得他的“维”字直接扭曲成“威武”之音。
他想挣扎、奈何寡不敌众,最后被人按着带到宗祠,啪地跪在地上。
武君嬉皮笑脸地跟列祖列宗们问好,随后看向那手持惩戒鞭、一身腱子肉的武莽,问:“二叔,这次是几鞭啊?”
“擅离职守,五鞭;偷拿陌刀,十一鞭;冲撞客人,二十五鞭;共计四十一鞭。”
“四十一?二叔,我好歹也是常客,你要不给我凑个整,少我一鞭呗,反正姐姐也发现不了。你给我少一鞭、我等会回去请你吃酒……”
“油嘴滑舌、行为不端,再加九鞭——共计五十整。”
武君:……
“不对啊,怎么这次冲撞客人是二十五鞭?平日里不是只有十鞭子的吗?”
武莽无奈道:“我的少爷哩,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客人是谁?”
“梅洛狗贼啊——哦,还有李维姬。”
他说着笑了起来,挠头商量:“二叔,你待会能不能别中途休息啊,我想早点去找她。你不知道自上次和她打了一架,我就再也生不起和别人打架的兴趣了……”
“嘘!嘘!嘘!”
武莽吓得连嘘几下,左顾右盼后,弯腰低声道:
“少爷你不要胡言乱语了。尊者之名不是我等可随口喊的,而且什么打架不打架的——要是家主听到了,那可就不是几鞭子的事了。”
“我没胡言乱语,好久前我在春之星和她打了一架,我还把手环给她了。那次因为没了手环,姐姐可是让你抽了我二十鞭——当时正值放学,有几个小屁孩还给你呐喊助威,我记得可清楚了。”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冲撞了尊者!而且这几天是中央和我们武家交接的紧要关头,你这时候拿着传家宝劈人家,你要谋反吗?!”
武君犹豫了一会。
在武莽以为自家少爷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和行为恶劣时,他开口:“李维姬是尊者啊,那我对中央接管傲星没意见了。虽然我知道她肯定不会在乎我的莽撞,但礼貌起见,我待会得跟她道歉……”
武莽:抓狂.jpg
武君活动了一番筋骨,低下头,等着皮开肉绽,突然发现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他好奇地问:“我居然不是今日第一?”
“是委屈你了……”
武莽握紧鞭子,摆好姿势,说:“武全力因违抗主命,受鞭刑二十。”
话音一落便是啪的破空声。
那如鞭炮爆炸的巨响,听着都让人心惊胆颤。并且这鞭子抽法独特,受刑后皮肉恢复得快,但受刑时每一下都是痛到骨子里的。
可挨了鞭的武君却依旧四平八稳、一动不动地跪着。
碎发下星目闪烁,看到自己的血沫碎肉溅到地上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在心里默默计数,到三十六鞭时,身后的甩鞭停了。他催促到:“二叔,你快点,要不然我就赶不上了。”
气喘吁吁的武莽一脸不可置信,他看了看那血肉模糊的脊背,来到武君面前,只见对方因气血上涌而面色红润,眼神清明不像是昏了头的模样。
“怎么了?你忘了数吗?现在是三十六鞭,还有……”
“可以了、可以了,我晓得,不用你说。”
武莽喝了口水,然后继续行刑。左一鞭右一鞭,看着地上铜浇铁铸的年轻人,他感到既好笑又欣慰。
好笑这孩子从小抽到大,惩罚效果一点也没达到,反而帮他练出了死皮赖脸的本事。
欣慰这孩子无论心性还是体质都足够争气,也不愧对已逝的武夫人。本以为武君整日没心没肺会患上空心病,谁知易感者健健康康,倒是最为稳重的武定山家主得病……造化弄人啊。
“二叔!”
分心的武莽止住手。
武君满头大汗,声音微颤:“五十了……你还要打吗?”
“啊,忘记数了。”他收起鞭子,一转头就见武君扶着墙往外走,吓得哎呀一声,说:“我滴祖宗哩,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去找维姬。”
“那你也不急于一时啊,起码要把伤口清理一下——你搞得怎么狼狈跑到家主面前,家主又要罚你了。”
武君犹豫了一会,不安地问:“要是维姬走了怎么办?”
武莽气得要死:“你真是左一句右一句,说了不要直呼其名了……”
这时有一群人进来,为首的人扫视室内,然后看向武莽:
“少爷受刑结束了吗?”
武莽回:“原定四十一鞭,再加油嘴滑舌的九鞭,共计五十,已执行完毕。”
来人点头,道:“家主传唤少爷去面客——请少爷准备一番后随我至会客厅,着正装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