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9月29日,星期五,中秋节。
距离沈檀轻和周家大公子的订婚宴,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而邬眉答应了沈慈和沈檀轻断干净这件事,几乎没有进展。
准确来说,是这件事在即将画上句号的时候,进度条又被沈檀轻拉回到起点。
这段关系来来回回,终究还是回到了争执。
然后又是争执过后的平静。
以及——发烧。
早起洗漱时邬眉还认为自己今天的状态不错,顶多就是挤牙膏的时候头晕目眩了一阵,视线猝不及防地剧烈晃动两下。
然后,她就感受到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一片清新的凉爽——牙膏挤在手上了。
邬眉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先洗手,再刷牙。
她把这一小点失误的原因都归结在糟糕的睡眠质量上,没怎么在意。
事实证明,如果不在意身体的感受,很快就会收到警告。
大约才过了五分钟,邬眉喝完冰箱里剩余的苹果汁,咬下一口抹了奶酪的吐司。很简单的味道。但她咀嚼了好一会儿,怎么也咽不下这一口。
好像整个身体都在排斥外来的东西,想收缩起来保护自己。
勉强咽下第一口早餐之后,邬眉彻底没了食欲,片刻犹豫之后,把只残缺了一个小口的土司丢进垃圾桶。
在这之后,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温度,正在慢慢上升。
脑袋是热的,身体是冷热混杂的。
她终于不再挣扎,屈服于这般割裂感,起身去拿药箱。先冲泡了一杯999,才取出体温计测量。
37.5℃
万幸,温度并不高。
今天的她可没有安然躺在家里度过一天的好运,需要出门一趟。
这不,邬眉刚放下温度计,催促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探头过去,果然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母亲”二字。
母女俩隔着两座城市,许久未见,接起电话之后却连一句沾染思念之情的话也没有。
开口是略带命令意思的语气:“今天是中秋,你得去一趟寺庙。这是我们家里的传统,千万别忘记了。”
从小到大,邬眉都想问一句,为什么这种传统别家没有,单我们家年年都是这样。
但面对母亲,她始终都不敢问出口。
“邬眉?说话。”电话里,母亲终于说了她的名字。
邬眉深吸了一口气,回应道:“我知道了。”
“好。”母亲平静地说,“去哪个寺庙,我已经帮你选好了。去年你发过来的照片我仔细看了,你是就近去了一座小寺庙,贪懒。今年不好再这样了,一定要去五兴寺。”
“我,知道了。”邬眉再次说。
“嗯,就这样。”
“再......”
最后的“再见”只说了一半,电话就被挂断。
邬眉愣怔一瞬,无力地放下手机,心里忍不住抱怨自己,竟然还没习惯这种情况。
她点开地图,花了短暂的几分钟研究完去五兴寺的路线,最后任命地选择了一个最复杂的方案。
今天是节假日,出行很不方便。需要行走1.1千米,转两次地铁线,再骑自行车结束最后的2.4千米,就到达五兴寺了。
到达之后,才会遇见最麻烦的情况。
虽然别家没有中秋去寺庙的习惯,但五兴寺名气不小,很容易成为出游的目标。依然能看到一副人挤人的盛况。
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邬眉坐在沙发上继续头疼了几分钟,才起身去更换衣服。
临出门前,她又吞下了几颗清热解毒的感冒药,带上一片还没拆封的吐司,准备在之后漫长的路程上解决它,以防自己被一场小病解决掉。
出门时,是早上八点。
这个时间对于节假日来说,已经不算早了。
到达五兴寺时,一个上午已经悄然溜走了。
邬眉低首看了眼刚刚跳到13:01分的时间,再抬眸,看向从山腰一路蔓延到山底的人群,不由心生绝望。
但来都来了,总要上山一趟。
她还要拍张寺里的照片,给自家母亲一个回信呢。
只是她没料到,最让人绝望的并不是山门口这条明显的人群织带,而是寺庙大殿前购买香火的队伍。
“......”
邬眉站在队伍的最末尾,踮脚向前望,压根看不到尽头。
不管是不是买香火的人,都在这条队伍里掺了一脚。人群已经和队伍交织在一块儿了,哪里还分得清何处是尽头。
邬眉往人群里拍了张照片向母亲交差,然后握着手机,点开屏幕又暗灭,百无聊赖地把这过程重复了几十次,漫长的队伍才往前前进了半步。
此时,她的耐心已经没了大半。
香火到手,扫码付钱,又磨去了两成。
排着队点燃香火,走到大殿前叩拜,还要仔细着不让烟灰烫到来往的人,至此,耐心彻底没了。
弯腰拜下去的时候,她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希望佛祖别介意她此时心不静、不诚,没办法,人实在是太累了。
下午16:10
邬眉终于完成任务,可以下山了。
意外的是,她挤在人群里跌跌撞撞,竟然无知无觉地走进了另外一个队伍。好在,这条队没有买香火的人多,很快就能看到尽头的桌子后面坐在一个小和尚,和尚身前摆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算卦求签。
这......
寺庙的业务还挺广泛。
只是邬眉向来对这些不敢兴趣。
这一念头才出生,她眸光一瞥,看到了不远处的方向指示牌上刻着三个大字:姻缘树。
所谓姻缘树,是庙里一棵千年高龄的桂花树。
还是九月,金桂飘香,枝繁叶茂的又给人传递去无限生机与希望,正好应了中秋佳节这个景。
如果有人好兴致,在夜晚上山拜佛,或许还能看到天边高挂的团团明月给月桂树披上了一身素纱禅衣。是来自月亮的偏爱。
不算卦、不求签、做什么事情都信奉科学的邬眉女士,在这时动了小心思,悄没声儿地溜出队伍,顺着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桂花的香味越浓重。
一棵千年古树,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上面有淡金色笔墨写下的人间夙愿。
看样子这棵树今天的业绩不错。
走到这儿来,是因为一时兴起,想到了某个人。但把红布带压在手底下之后,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
明明都已经决定了要与沈檀轻分开,现在又来许愿。
“邬眉,你是存了什么心思?”
——她这样问自己。
你是想要......藕断丝连吗?
还是根本不想断。
其实答案很清楚。
邬眉手中沾着墨的笔遽然一顿,从桌案上伏起身,满眼的红色化作尖刺,狠狠往她心头扎了一下。
一下就清醒了。
她把毛笔放回原处,就捧着一根空白的祈福带走向桂树,挂了上去。
有一瞬间,也想过直接丢了这抹刺目的红色。转念一想,又觉着这毕竟是出自佛门的东西,在佛面前丢了它,总归是是有点儿不礼貌了。
虽然没有在祈福带上写字,但也是携着心声挂上去了。
万一有一天,真能实现......一些遥不可及的梦呢。
“小施主,怎么挂了一根空布带呢?”
平和的声音带着点苍老的感觉,在邬眉身后响起。光是用耳朵听,就能猜到说话的人定然有一副慈眉善目。
邬眉恍然从斑斓幻境中醒来,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果然是一位和尚打扮的老者。他光洁的脑袋顶,和下巴处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且茂密的胡子形成鲜明对比,一眼就能瞧出这位老者在寺庙里的身份不低。
邬眉面对老和尚一颔首,打了个照面。
“老师傅。”
老和尚倏然露出一副笑呵呵的喜庆面容,又说:“小施主没有愿望吗?”
邬眉有些走神,迟缓了一阵才回答:“......算是,没有吧。”
“这话说的,必定是有了。”老和尚上了年纪,眼眸里有些浑浊,但此刻目光敛聚,竟然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哦不对,这话错了。”老和尚转而又说,“哪会有人没有愿望呢?愿望是藏在人心底的东西,是纯粹的念想。一个人只要有心,就一定会有愿望。说没有的人,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邬眉语塞一下,不敢对老师傅不敬,最多也是在心里用奇奇怪怪的语气抱怨一句,“您不如直接说我的名字。”
“小施主,抬起头来。”老和尚忽然说。
邬眉心有疑惑,但仍然下意识顺着话语动作,对上老和尚充满笑意的脸。
只是这笑意背后,似乎藏了点不可捉摸的东西。
老和尚:“我观你面相,为你算了一卦。”
“什么?”这下,邬眉是真的茫然了。
这老者......确实是一身高僧的模样,但怎么越说话,越像绝迹于法定社会许久的江湖神棍呢。
约莫是瞧出了邬眉眼神里的不信任,老和尚无端尴尬地轻咳一声,很快摆出一副肃穆神情。周围的空气或许也有尊老的好品德,配合着制造出了庄严的氛围。
邬眉:“......”
行,真遇上神棍了。
邬眉沉默良久,摊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您请。”
俨然像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不得不在长辈的压迫之下陪八岁的弟弟妹妹玩角色扮演,还要挤出生硬的笑容。
老和尚又取来一根祈福带,拿起邬眉刚才放下的笔,写下一行字:
明月清桂晓心事,北风送来谁家愿。
邬眉接过福带,大致看明白了意思。这无疑是一道好签,也是一行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出错的字,用来给神棍充面子最为合适。
她折起祈福带,无奈地对老和尚说:“您这样......倒是让我更糊涂了。还不如给我算一个日子,让我知道什么该彻底清醒。”
老和尚闻言,抬头望天,故弄玄虚地夹了下眉毛,然后说:“那就是,今天了。”
邬眉:“?”
这也太随意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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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