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眉回家时,一进门,看见客厅黑沉沉的,耳边也寂静得很。
屋子里还有沈檀轻生活过的痕迹——餐桌上放着半杯喝剩下的阿华田,旁边有一包吃了一半的坚果......准确来说是果干,沈檀轻照常只挑了自己喜欢的,把里面的坚果都吃完了,剩下一堆零零碎碎、甜度上头的果干。
邬眉把果干都倒在手心里,一把吞了下去,动作利落的仿佛是在服药上刑。
她眉间微微一拧。
大概是太久没尝到这样的甜,有些不适应。
邬眉很快恢复平静,淡然往屋里走,打开了最不明亮的一排灯,灯光分散着在客厅四周亮起,唯独屋子中间的一块儿地方没被顾及到,仍然昏昏暗暗。
像是一个被挖空了中心最甜的一口的西瓜,没了滋味。
邬眉的手握上了那杯剩下的阿华田,神情恍惚一瞬,似乎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举起杯子,于是又悄然放下。
她沉默着,正要坐上沙发最靠外的位置,忽然觉得身下的触感不对,整个人一下弹起来——这大概是进屋之后最大的动静了。
邬眉倏地回头一瞧,沙发上的那个位置,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坚硬的礼盒,里面放着一条纯白色的裙子,裙子的风格说不上华丽,但足够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而且能够看出,礼盒的尺寸与裙子并不相配,差点容纳不下它——这是,檀轻留下的。
她为什么要突然准备这件......礼物?
是礼物吗?
还是檀轻走的时候落下的?
邬眉踌躇良久,终于再次上前,俯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的衣服拎起来,展示在半空中。
大抵是因为纯白色与冰冷冷的空气很合适,此刻光线也暗,半个世界像是浸在了深夜里。
这三者融汇在一起,莫名有了点皎洁白月光的意思。
邬眉思索半秒,就做出了判断。
这衣服应该是沈檀轻遗落的、属于她自己的裙子。
不会是礼物。
邬眉放松了一瞬,刚要把裙子叠整齐放回去,陡然发现礼盒里还装着两样东西。
一张粉白色的请柬......请柬下面压着一张边缘粗糙的白纸,看上去和礼盒同属于一个“临时派”,都是匆忙准备下的事物。
邬眉没敢翻开放在上面的请柬,越过它,先行对上另一张被人临时撕下、写下简单三个字的白纸。
写字的人显然忘了署名,但她飘逸的字体和感叹号下浓重的一点,都彰显出沈檀轻的个性与情绪
——给我穿!
可以想象到,若是文字化成声音,应该是不容许被人拒绝的口吻。
“......”
邬眉静默了一会儿,心里一软,拒绝的心思一下被丢掉大半。
但是——她也能猜到,沈檀轻送出的这件礼服,是为了那张粉白色的请柬。
那是一张她不敢、也不愿意打开的请柬。
沈檀轻订婚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是一串过目不忘的文字。
如今时候将至,这张请柬里的内容自然是......
邬眉一手捏着请柬,几乎要把几层厚重的纸片捏碎了。
她的手指在请柬一角扭捏徘徊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定,郑重打开。
算了。
邬眉在心里宽解自己。
还是看一眼吧,她的未来。
只是没想到,打开之后,粉白色请柬制造出来的甜蜜气息扑面而来,却未见一对“佳侣”的名字。
原本改写下两个姓名的地方空了一个,只有“沈檀轻”。
沈檀轻诚邀邬眉于20xx年10月5日参加......
邬眉没把那行字看完整,就合上了请柬。
这一夜,她睡得很晚。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邬眉将请柬和礼服收好,安静地洗漱过后就躺上了床——那时是深夜十点四十八分。
而现在,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她仍然没合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再看下去,都能通过阴影数出顶灯里面落了多少只蚊虫尸体了。
沈檀轻真是丢下了一个百般纠结的问题,明明人都不在,还能搅得她睡不好。
邬眉认命地吐了口气,继续尝试闭上眼,平复思绪。
平复不了。
她连躺着都不安稳,整个人左右翻转,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如此辗转反侧,注定拥有不了一个舒适的上午。
第二天早起,邬眉感觉自己的脑袋有千斤重,眼皮子也酸涩,还在不断打架,似乎是在挣扎、嘶吼着,想要回到床上继续躺平。
她用身体已经习惯的动作走到洗手台前,顺利借着牙刷找到了嘴,靠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和之后的一捧凉水冲脸,唤醒了一些意识。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份突然到来的礼物,给邬眉尚未清醒的大脑来了一下重击。
她刚穿戴好着装,就听见大门被人重重地砸了两下,耳边一震一震的,惊得邬眉耸了下肩。
时候这么早,会是谁在门外?
邬眉带着疑惑,缓步走到门边探了下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快递外卖员打扮的人。一身鲜亮的颜色极其惹眼。
最近因为生活里多了只小猫咪,她是买了许多东西,但没有今天送到的,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早送货上门的。
正犹豫时,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
大约是久久没听见反应,手下敲门的力道重了些,邬眉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在抖了。
她一手捧着半张脸,一手懵懵愣愣握住门把手,没开,仍然心有戒备。
这位外卖员倒是格外有耐心,好像不怕耽误了接下去的活儿,硬是等到邬眉最晚出门的时间,等不到人,再三核对过地址,又打了个电话确认以后,才离开。
“喀哒”一声清脆落下,邬眉蹑手蹑脚走出门,一眼发现了就在门口的鲜花。粉色佐着嫩黄,搭配丰富而有生机的绿色,是极富春天气息的一束花。却在秋日里来到了邬眉手中。
花束中放着一张卡片,上面仍然是沈檀轻的字,写着:你会来吗?
邬眉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开始认真思索一个问题:
沈檀轻这么努力的邀请,是为了什么呢?
早晨的时间本就短暂,由不得邬眉在门前多做停留。
以至于她根本没发现,花束旁边还有一张卡片,是外卖员写下的:感谢收到花束的女士能认识这样有实力的客人,希望您今天开心!
字里行间,透露出他送这一单赚了不少,心情愉悦得很,自然也不在意——在早晨这么魔鬼里的时间里等待了许久。
“有钱”这两个字,在多数情况下都很有效。
......
邬眉再次打开家门,找出已经积了一层灰的玻璃瓶,迅速安顿好刚到手的新鲜的花束。
转身离去时,邬眉的身形忽地一顿,退回去两步,小心拈下其中一朵粉色的花,一边数着花瓣,一边走着刻在记忆里的路。
这条去上班的路,于邬眉而言太熟悉,于是放胆做了点危险的小事,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段。
她的指尖每次轻压下一片花瓣,心中就默念:去、不去、去、不去、去......
没错,特意带一朵花出门,就是为了得出一个答案。
不是给自己的答案,而是邬眉想要回答沈檀轻的问题。
虽然方式幼稚了些,但她数的花瓣越多,心思确实越清楚。
邬眉的数法毫无章法,指尖随意落下......数到后面,她已经知道自己一定会停在“去”。
因为沈檀轻似乎很想让她去见证一场订婚宴。
而现在的她,很愿意遂了沈檀轻的愿。
邬眉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模糊地看向马路对面正在积极闪烁的绿灯,已经是倒数的时候了,她却没着急走过去,留在街道的一边。
邬眉叹息一声,手上的力道意外没控制住,结结实实拽下了一片花瓣。
她垂首去看的同时,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声音:“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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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