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奉杯要双手端杯身,或一手端杯身,一手拂袖,不能五指压顶!”
只听“啪”的一声,像是什么被打掉,接着燕奚听到一声吃痛。
她眼前云雾渐次散去,光景终于清晰。
“燕奚”捏着红透的手背,不甘地瞪着眼前的礼教姑姑,“我就是学不会!”
似是见她态度不端,又是顶嘴,又一戒尺落到她手上,“燕奚”疼得弹开了手,而礼教姑姑端着身子,面容端肃,恍然未觉对方身份尊贵,“王妃,您不仅要服侍殿下,更是大周的脸面。对于这些事,您要有耐心。”
“燕奚”听着这些,反抗的心思更为强烈,干脆甩袖,“本来,我也不想坐这摄政王妃的!”
说完这句话,“燕奚”竟又是短暂地滞在原地,目光呆愣,蓦然没了冲动的方向,但也只停留片刻,她脸上的神色旋即变为恶毒,心里不知道又开始盘算着什么。
燕奚直愣愣地看着她。
这种情况,她看到不止一次了。片刻的茫然,停滞,角色突然没有了努力的方向和目标,是因为,被控制着行走?还是,由于行走路线短暂地脱离了小说主线,被从边缘又拽了回来。
燕奚不知晓,或许她看下去才能明白。
礼教姑姑见她口出狂言,又罚了她十戒尺,见她就算忍着疼,眼中包着泪,依然不认错,气一横,带走戒尺让她今日独自面壁思过。
她走后,“燕奚”对着空气骂了几句,这才开始接连掉着珠子。
燕奚瞧着,心里也闷闷的。
好一会儿,她似是哭累了,这才消停下来,抹了泪,无聊玩起眼前的杯子,直到窗边响起一声怪异的猫叫。
“燕奚”的眸陡然一亮,跑过去掀开了窗,阿泽稚嫩的脸露在窗外。
“阿泽你怎么跑进来了,这里很危险,要是被发现他们会打你的!”
阿泽忙拍了拍胸脯,自信地道:“阿姐放心,这里阿泽探了好久才敢进来的。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我今日本想找阿姐叙旧,谁知他们居然敢关你!既然如此,我带你出去玩,今天不呆在这破地方了。”
“好!”
“燕奚”先回去找了身祁兰的衣服,四处张望了一下,从窗子翻了出去,随上阿泽的脚步,低着头七拐八拐到了王府的小门,“燕奚”不由得又慨叹了一句这王府阿泽确实比她熟。
到小门,似乎已经被阿泽打点过,并无人看顾,二人直接顺畅出门,那一瞬间,“燕奚”浑身都感到自由了。
没有礼教追赶,没有上位者压迫。
他们跑到燕奚也很熟悉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称之为阿泽的家。
他刚一到门口,门内的人就听见动静,一个两个嚷着喊着,催拥了出来。
一个两个小萝卜头,燕奚都是认识的。他们身着褴褛,却闪着晶亮的眼睛,盯着“燕奚”,欣喜庆祝这难得的相见。
“燕奚”脸上难得露出柔和的神色,抚上其中一个小孩的脑袋,“阿姐来了,让你们久等了。”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燕奚彻底相信,这是“燕奚”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而原书,分字未提。
所以,这是不是算,故事之外的故事,真正属于“燕奚”自己的故事……
嬉笑的声音在她耳边渐渐虚化,如轻羽顺风而起,被吹得离她越来越远。未待她思索,她很快被送到下一个场景。
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起初燕奚并未适应。
燕奚当这还是画面变换期间的等待时间,她平静地适应了一会儿,直到……她听到一声呜咽声。
起初燕奚以为自己听错了,因着那声音实在微弱,可随即,她又听到一道声音入耳,这次,清清楚楚,随之声声加剧。
大概是哭喊的时间太长,她的声音已然嘶哑,如今哭响喊叫混杂不清,燕奚依然辨认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这里是,“燕奚”。
惶恐从燕奚心底某处传来,一阵赛过一阵。燕奚清楚,那绝不是她自己的感觉。
所以,是“燕奚”。
她同“燕奚”通感了。
燕奚十分讶然,她不理解她怎么能同梦中人共感。或许是她们二人奇异的命运相连,总之,燕奚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努力将这个场景与原小说场景相对,才恍然似的想到,这里是小说一个承前启后的虐点——“燕奚”诬陷女主与人私相授受、纠缠不清。
原著里,被男二韩蕲及时发现,并捉住了她这个罪魁祸首,女主在敬王府中被误会,她便在摄政王府被惩罚,如此之间,互相折磨。
她记得惩罚,好像是将“燕奚”锁在暗室里面壁半日。
与如今场景,也算对得上。
她在无尽的黑暗中等了很久,久到“燕奚”又哭累昏了过去。
这时,她好像听见了一道微弱的吁叹声。
她不自觉寻声探去,身体不受控地飘近声源处。
她听见了,下一句话。
“殿下,奴觉惩罚已足。”
“不过是半日,有甚惊慌。”
“王妃还小。小姑娘都惧黑怕雷的,奴怕王妃承受不住。”
“姑姑。”他用上了尊称,语气仍是冰冷平淡的,“你知本王。这屋子本王自小便待,无甚可怕之处,且让她静静性子修修心。”
此话落,燕奚明显感受到室外的空气冷了一瞬,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本就难辨,瞬息便无。
似乎好久,燕奚听到了一阵长叹。
“瑢儿,奴没有照顾好潇儿。”
那位姑姑的声音已然颤抖,燕奚才如回神般从韩蕲方才的话抽身出来。
七岁失怙,九岁失恃,多少个寂冷的夜,他原是,这样度过的吗。
怪不得,那日混着更漏声的低喃,他只絮絮讲到了家圆欢好之时。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耳鸣,嗡鸣声拉得很长,燕奚受不住蹲下去捂住耳朵,以企离这嗡鸣声远一些。
周遭的嘈杂逐渐清晰,燕奚才辨别出,是琴弦断,是兵刃交。
她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久违的光明,刚睁开,便见一刀剑劈空而来,朝的正是她的方向。
燕奚下意识一躲,下一瞬刺客径直穿她身而过,将刀劈向了她的后方。
燕奚转身一瞧,是“燕奚”。
幸好,她身前还有两名护卫。
那一瞬,燕奚竟是也松了一口气。
刺客很快被护卫拿下,很快又冲上来另一位,而她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两位护卫而已。
护卫是会力竭的,她陷在包围圈中,又无处可去,只能一脸惶恐地躲着左右的刀剑,嘴里喊着最想要来解救自己的人。
可是声声嘶喊,竟无一人应。
父母亲仆,心人近足,没有一人望她一眼。
他们被护着四退,第一个想起拽着的人,都不是她。
她倔强得不肯低头,可生死之间,她仍选择了前者。这是她落在滚滚红尘的前十五年,摸爬滚打守着的极限。
活着。
她想活着。
第一次,“韩蕲”的名字从她嘴里吐出,是以祈求、可怜、希冀的态度。
没有以前所有的剑拔弩张,仅仅是为了活着,她退了无数步。
“韩蕲,韩蕲,韩蕲,韩蕲,韩蕲,韩蕲,韩蕲!”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我想活!”
一声,两声,声声……
久到“燕奚”以为,他也不来了,他也护着燕听雪走了。
护着她的护卫终于力竭,硬生生挨了一刀,下一刻虽还了回去,可他也体力不支地撑着手中的刀,捂住身上的伤,单膝跪在了地上。
“燕奚”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想,偷了那么多天的荣华富贵,或许确实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或许是生死一线,孤立无援,她竟觉得生死没有那么可怕了,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可下一瞬,无数的亮刃声振到她的耳朵里,她感受到空气停滞了一霎。
她睁眼,发现眼前所有的刺客突然停了动作,落在一个更大的包围圈里,而这个圈后,走出来一位披着大氅的人。
他神色清淡,眉宇间时时刻刻透着疏离和冷落,此刻微微蹙着眉,轻咂了一句话。
“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