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琰春风得意,广袖轻展。待看清扑过来的女子,面色却瞬间沉得如锅底一般。他的长臂顿在半空,嫌弃地避开。
另一边,宁欣月看见魏琰对她张开怀抱,满心欢喜地闭上双目。
啪叽,四脚朝地,摔了个狗啃泥。
后方的马匹来不及停驻,眼看就要踩在她身上。魏琰骤然想起这女子好像是宁菀菀的姐姐,前世两人也是一起来的。
没想到这次小丫头学聪明了,让姐姐扑出来,自己垫后。
看在宁菀菀的份上,魏琰扬起手中的长鞭。鞭稍一卷,将宁欣月凌空带起。
宁欣月大声惊叫,来不及反应便落入一个冷硬的怀抱。她此时鬓发散乱,尘土满面,却依旧竭尽全力做出娇羞之态。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冷不丁被自家王爷丢了个人肉沙包的项秦,一脸不耐,随手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撂在地上。“瞧热闹也得当心点。”
宁欣月听见他的破锣嗓子,心中一凛:怎么跟意想中的差别那么大?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正对上项秦冷冰冰的恫吓目光。
“殿下。”宁欣月此时仍不忘初心,怔愣一瞬后偏过脑袋,哀怨地望向魏琰。
魏琰哪有心思管她,眼角都没扫一下。方才一眨眼功夫,宁菀菀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不见了。
宁菀菀推了宁欣月一把,便脚底抹油。她才不要跟魏琰扯上半点关系。
魏琰的目光来回巡梭,终于在街角找到那个拼命挤出人群,头也不回的身影。
一个“宁”字卡在嘴里,魏琰修眉轻蹙。目光如有实质般射向宁菀菀。臭丫头,发的什么疯?
宁欣月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顾不得魏琰不屑的目光,柔柔道:“多谢齐王殿下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愿……”
以身相许的意思还没说出口,魏琰早就策马狂奔而去。
余下的将士全都冷着脸绕开宁欣月。看齐王的背影,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下属哪个还能不知道王爷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呦,这不是宁国府的二小姐吗?当街拦驾都做得出来,真不要脸。”站在宁欣月不远处的女子骂道。
“就是。你不知道拦凯旋之师不吉利吗?你们宁家是想毁了我们大乾朝的国运不成?”
周围的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把齐王离去的账算到宁欣月头上。
宁欣月涨红了脸,抬起袖子遮羞。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疼,手掌、膝盖全都擦破了皮。她忿恨地回头想要找宁菀菀算账,却发现早已不见其踪影。
宁菀菀逃出生天,喜滋滋地逛进李氏绸缎庄。
店铺门面不大,品种花色却是京城最全的。
伙计上下一打量,见宁菀菀穿得普通,袖着手站在柜台后面道一句“随便看。”
宁菀菀也不计较,顾自在店里寻觅起来。这会儿,小姐们大多聚集在胜台坊,店里的人不多。宁菀菀清清静静挑了约半个时辰,才指着其中二十匹布,道:“这些我都要……”
话没说完,伙计两眼放光,殷勤地从柜台后面小跑出来:“小姐您稍等。”
他把宁菀菀选中的布一匹一匹搬到柜台上,用袖子擦擦汗:“小姐,敢问贵府是?”
“永安坊宁国府。”宁菀菀抚摸着布料不肯撒手。
伙计陪着笑:“看您如此喜欢,小的私自做主给您打个九折。”
“多谢。麻烦每种布料都给我裁一尺。”
宁菀菀是个手工迷,喜欢做各式各样的布娃娃。整匹的布料她用不完,也没钱买。每样裁一点,花色多了才好配。
“臭丫头,你是故意来消遣的吧?”方才还笑脸相迎的伙计声调一下子高了不止八度。
宁菀菀前世也买过布料,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卖布极少有一尺一尺散卖的。她耐着性子解释道:“小哥,我买回去并不是做衣裳,买一尺绰绰有余。”
“谁管你干什么用?反正不买整匹就不卖。”
大概是因为伙计的嗓门太大,内间走出一个身穿藏青色直缀的青年。长相斯文,白净清爽。
他看着伙计问道:“出了什么事?”
“少爷,她故意来找茬,非要买一尺布料。”伙计忙不迭迎上去。
心知无望,宁菀菀目中闪过一丝遗憾,小声嘟囔:“淘宝买十公分都成。”
青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挑客的?既然这位小姐想买一尺就卖她一尺吧。”
“少爷,每匹布都裁过一截,剩下的卖给谁去?其他客人买了,还以为咱们故意短少呢。”
宁菀菀生怕他们不卖,可怜巴巴地望向青年。
“按我的意思办。剩下的卖不出去算我的。”青年状似无意地又扫了宁菀菀一眼,忽然说了一句让伙计摸不着头脑的话。
伙计没听懂,宁菀菀却听懂了。他用英文问她要不要打个折?
宁菀菀没接话,若无其事地按原价付了银子,拿着伙计打包好的布料走出店铺。
青年追上来:“小姐留步。在下唐突,觉得小姐甚为面熟,不知可否请教小姐芳名?”
宁菀菀早在他说英语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据她所知,这个时代应当还没有英语传进来。眼前的青年极有可能也是穿越来的。不过,她不敢贸然在外人面前露底。彼此留个名字,也好。
“小女子宁菀菀见过公子。”宁菀菀福了福身。
青年回礼:“在下李功楠,是这里的少东家。小姐若有需要,欢迎随时光临。”
宁菀菀点头谢过,告辞而去。
店门口,李功楠久久注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走到无人处,宁菀菀立刻晃动玉镯:“阿智,你知道有没有其他现代人穿越过来吗?”
阿智是宁菀菀给系统取的名字。
“对不起,宿主。我不确定。根据大数据分析,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第一次遇到智囊系统都回答不了的问题,看来只好找机会亲自试探了。
宁菀菀叹口气,踏上回宁国府的路。
宁欣月吃了大亏,一定会想尽办法报复她。她倒不怕宁欣月那个草包,不过眼下她还没想到好的出路。宁国府这碗饭再难吃,也得先端着。
宁菀菀忽然想起宁欣月看向玉镯的眼神。
这镯子玲珑剔透,水头十足,一看便知绝非原主能拥有的东西。
上辈子厉氏曾以此大做文章,诬陷她盗窃。宁菀菀费了许多手段才糊弄过去。
同样的陷阱,绝不能掉进去第二次。
“阿智,我可以先把你藏起来,等到安顿好再来接你吗?”
“可以。不过,玉镯离开你的手,系统就会失灵。万一遇到危险,你得自己搞定。”阿智的话语里有一丝不高兴。
宁菀菀仔细想了想,自问宁国府里的人她都应付得来。只要不跟魏琰扯上关系,宫里的刀光剑影也与她无关。
“那就先委屈你几天,我一定尽快。”宁菀菀安抚道。
系统不再吭声。
把玉镯藏在哪儿呢?宁菀菀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一小片荷花池里。
这是个无主的池塘,一向没有人打理。水塘里长满了苔藓,浑浊得看不清池底。再过些时日,荷叶铺满整个水面,还有谁会发现?
宁菀菀眸光一闪,左右看了看,走近池塘。
她迅速取下腕上的玉镯,沉入水底,又仔细看了看,确保没有人能发现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看不见的背后,一个乞丐悄无声息地目睹了一切。
宁菀菀边走,边试图唤醒脑子里的系统。
寂静一片。
果然没了玉镯就联系不上阿智。
心里忽然有点空荡荡的。从今往后,她有好一段时间要靠自己应付未知的局面了。
不接近魏琰,路会好走一些吗?
宁菀菀满怀心事地走到家门口,小厮将她拦下:“三小姐,老爷命你马上去书房。”
她的父亲宁思远一向不管事,对她极为冷淡。忽然找她去书房,宁菀菀直觉事情闹大了。
果不其然,前院的气氛压抑得很。下人们全都凝神屏息肃然而立。
宁菀菀心中盘算着托词,惴惴不安地走进书房。
好家伙,一家人齐齐整整,几乎都来了。宁菀菀悄无声息地混进人堆里。
父亲宁思远黑着张脸,忽然将手中的白瓷茶盏狠狠掼到地上:“孽障,还不跪下?”
宁菀菀被他的气势唬了一跳,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先保住饭碗要紧。
她双膝一屈就要下跪,没想到有人比她先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