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两人跳水,沈确措手不及,抓紧郁清和的衣袖,海水包裹冷得人发抖。
郁清和瞄准方向游去,沈确屏息凝神,手挥舞的方向却尽是相反的。
面前出现一连串水泡,郁清和忍无可忍,手朝后一伸,搂着沈确的腰向上游。沈确身体一僵,不敢乱动,由郁清和带着走。
好不容易挣脱海面,郁清和筋疲力尽,身上的衣服浸水后也沉重起来,她扶着沈确到岸上,来不及歇,查看四周确保没什么威胁。
岛面积不大,树木有砍伐过的痕迹,郁清和捡起掉落的枯树枝,猜是座废弃的荒岛而已,货船走水路不过一天,还是在大齐海域。
回到原地,郁清和掏出白日从歹徒身上顺的打火石。
好在枯树枝能点着,两人身上的海水在地上洇湿出一块痕迹。
海风一吹,郁清和打了好几个阿嚏,立马用树枝搭成晾衣杆,只脱掉最外边的衣衫,拧干水。
沈确侧过脸,专心侍弄火堆。
他全身都湿透,发丝沾湿在鬓边,燃起的火明明灭灭。
“大人褪了外袍,晾干再穿吧。”
郁清和不由分说,拉着沈确拽下他的外衫,一并晾晒上去。
“撕拉——”
两人这一拽,给外衫扯出条口子。
郁清和庆幸还好自己本就是做绣活的,有的补。
郁清和琢磨补衣服,这头沈确研究起信号弹。
等到时机,沈确用手掌将其搓热,引火一燃,星火点点。
一簇烟花在空中绽开,形成个旁人看不懂的徽标。
“大人看看,满意否?”
裂开之处用深翠修竹代替,从叶片起针,惟妙惟俏。
沈确用手摩挲过这方墨竹,赞叹:“郁掌柜的绣技,一向是好的。”
“大人见过我绣的东西?”郁清和惊奇。
沈确清清喉咙,“有所耳闻。”
船停泊靠岸,上边来了好几个人。
先来的却是恒渊,他提刀来,先看见沈确身后女子,揶揄地挑眉毛。
沈确眼神警告他不要造次,“上船,继续启程。”
船舱内,恒渊搭着沈确的肩低声问:“衣服上竹子是她绣的,诶,不都说她是奸商吗?沈大人光明磊落……”
话没说完腹部就挨了一下,疼的面目狰狞。
沈确不欲牵扯郁清和进来,随意应付道:“闭嘴,我最讨厌奸商。”
原意是别乱讲毁人清誉,话落到他人耳边就成了另一层意思。
郁清和耳聪目明,听到此处几不可察冷哼一声。
“我累了。”郁清和告辞回到自己船舱内,这艘船小了点,胜在安全。
郁清和张罗忙着自己的事,基本不出船舱。
恒渊八卦的心落空:“郁掌柜别无长物,成天不见人,忙活什么呢?”
“有一技之长就能安身立命。她有针有线,还有颗玲珑心,已然够了。”
沈确清点账册,根据禀告来的消息,多半货物已运送到了东洲。
而账册上没登记的那批货物,则是绣衣坊的绣品。
“没猜错的话,她在重绣海贸要用的绣品。”郁清和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恒渊错愕,“按我们的行船速度,不出几日就能抵达东洲,这么短能来得及绣完?”
“当然绣不完。”
沈确背着食指敲桌,“贸易的数量不在多,而在深入人心,只要把名气借商道打出去即可。”
“不对,你说的言之凿凿,好像郁掌柜和你说过一样。”
恒渊记得很清楚,这两人从上船开始就没怎么见过面。
“等着看不就知道了。”
恒渊不服:“敢不敢和我打赌?”
哪里是默契,熟知对方心性就能判断出来。
沈确不好博戏一流,但必胜的赌局不赌一把,未免太可惜。
“就赌你那把剑!”恒渊每每惋惜剑不逢明主,只有藏锋的份。
沈确不假思索应下。
反正他又不会输。
红日渐升,海平线缕缕金光照在桅杆上,船由一个小黑点逐渐显露,船上的人也变得清晰。
一路坎坷,终于顺利抵达东洲。
沈确一伙人特意先去考察一番,他们换了当地人的衣服,郁清和穿自己做的衣服。路上很多人盯着她瞧,眼里满是好奇。
郁清和细细观察,当地百姓的衣服精致不足,对新鲜事物很好奇。沈确会这里的语言,翻译给她听。
开市第一天,很多当地人来凑热闹。
沈确淡定主持布局,和那些官员交涉丝毫不慌。
郁清和趁着空请教:“大人喜怒不形于色,真是彰显我大齐风度。”
沈确拭去衣上灰尘,提点:“你也该有些自信才对。”
一语点醒梦中人。
郁清和为海贸不惜舍身犯险,就算怀疑自己准备不足,也该相信手中针线——经文化底蕴熏陶,如何不能在这天地立足。
心里有底气,郁清和整个人镇定下来:“多谢大人,我知晓了。”
她走后,恒渊凑来沈确身边,鄙夷:“装什么?”
无非官场待久了,表面功夫学了十成十,还骗人家姑娘。
沈确不理。他说出的,只不过是郁清和需要听到的而已。
让海州百姓有依仗,商贾生意只管放心去做,生财有道,况且有他们兜底。
正是他为官的初心。
无人打扰,货船上郁清和赶时间绣出了另一幅绣图。她占据了偏僻一隅,将那幅绣图摆出来。
绣的乃是她最拿手的山水绣,根据当地民俗略微改动。
街上繁荣,叫卖声不止。郁清和静静等待在摊前。路过好奇来看的人也有,可惜也仅是看,欣赏一番就离去了。
郁清和并不冷脸,来者皆是客,买卖不成仁义在。余光注意到有位夫人一直站在她不远处张望,神情犹豫。
郁清和深吸口气,山不来就她,她主动就山去。
“夫人。”
她做出请的手势,对方大抵看懂,迈步过来,朝郁清和点头。
郁清和微微一笑。
夫人只觉得远方来的神秘商人十分莫测,旁人琳琅满目摆满货品,唯她只摆出一幅绣图,可见对呈上的货物信心十足。
绣品精妙绝伦,栩栩如生,她从未见过。
沈确巡视途径此处,见郁清和有了客人,唇角勾起,回应郁清和伸手招呼,继而巡视下一处。
郁清和此刻叫天天不灵,好不容易瞅见沈确,想让他翻译介绍给客人听,这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一下就走了。
郁清和叹气,那位夫人抬起头说了句什么,她摇手表示自己不会说当地语言,不料人直接走了,看着颇为惋惜。
夫人心想,不愧是大国来的商人,给了高一倍的价格,竟不为所动。
可见摆出的是绝无仅有的珍品。
一天下来,郁清和毫无收获。
第三日……
第四日……
不知多少日,恒渊看郁清和一直垂头丧气,问:“郁掌柜,要不绣品别买了吧。”
“不。”
恒渊还要再劝,却被沈确拦住了,他从袖中拿出一纸书信,递给她。
郁清和郁闷回房,拆开香兰寄来的信。
“展信舒颜,见字如面。几月未见,东家可安好?”
“有好消息先说于东家听,我同绣娘们新研究绣了批料子,上京商人捎去,说上京年年风靡的样不同,歪打正着卖的不错。攒够本钱,已嘱托沅沅阿枝前去上京开新铺,昔日东家常盼愿景应是能如愿了。”
“不知东家那边如何?其余商户早归,道突生变故,我们打听后甚是担忧东家安危。异国他乡不比自家舒服,虽信任东家手艺,但切勿勉强,水土不服乃是常态,莫要伤怀。绣衣坊一切安好,盼早日相逢。”
信后还夹杂其他东西,倒出来一看,好几枚金元宝。
郁清和磨墨提笔写了回信,打算找沈确寄回去。
拾级而上,她敲敲沈确的房门。
“没锁,直接进来。”
推开门,郁清和奇道:“你怎知是我?”
“猜到你要寄回信。”
郁清和递给他信,认真叮嘱。
“一定小心,里面装的东西很重要。”
掂重量不过薄薄几页纸,不似来时沉甸甸的。沈大人不屑于贪图身外之物,不多问,收好信下逐客令。
“知晓了。”
沈确这个态度,郁清和好奇心蹿上来,“为何大人从不劝我?”
“我劝,你就不守了?”
“倒不会。与其去想已经发生的,不如专注补救,为时不晚。”
此言一出,两人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