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裴清衍,你的画画的怎么样了。”说话的是个男生,十**岁,声音高昂,带着些不耐和催促。
他嘭的一声推开画室的门,画室黑漆漆的,男生怔愣住。
他刚去了裴清衍的卧室,她不在卧室也不在画室能去哪里?
在他疑惑的要离开时,猛然看到左边的角落里有个人影,他啪.的摁开灯光。
角落里站着的女生就是裴清衍。
走廊的灯很暗,画室的窗帘又都关着,让男生一下子没看到站在角落的人。
画室灯光大亮,裴清衍眨了眨眼,适应亮度后看向裴书茗。
只一眼,随后把目光落在面前的画板上。
女生很漂亮,眼睛又大又亮,黑黝黝的,额前的碎发沾着汗液一撮一撮的贴在额头上,面色苍白,只有两颊异常的红,像在生病。
裴清衍也确实在生病,她是下午发现自己发烧的,吃了药就睡了,准备捂捂看睡醒能不能好。
在裴家,全家人都围着他这个继弟裴书茗转,她得的这种小病不被拖成大病是没人会管的。
至于去医院,她觉得没司机送就目前这头晕的状态她可能走不到门口。
按下午的设想,她应该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但下午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一本言情文中的炮灰女配。
书名叫什么,男女主叫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里面的女配是自己。
冷漠的大哥,偏心的二哥,犹如继父的父亲,狠心的继母和嚣张的继弟,为了在裴家活下去,书中的她和现在一样选择忍忍,忍到大学毕业就彻底脱离裴家。
但书中的她没活过大二,也就是今年。
书中她是车祸死的,死后她生前画的所有的画都被裴书茗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开画展做慈善,声名鹊起。
之后他还是裴家最喜爱的小儿子,只有她,没人记得。
当然,车祸也是裴书茗干的,看到这直接给裴清衍气醒了。
她只是想平平安安的毕业,然后靠自己的画吃饭,没想到落个这样的下场。
以前裴书茗就喜欢拿她的画,家里人也帮裴书茗说话,反正也守不住,一幅画换半个月清静,平时也没看到自己的画流出去,她慢慢的就不再争了。
谁能想到这些画都留着最后被裴书茗拿来开画展了。
气得裴清衍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被冷风一吹,她清醒了些。
一想到这梦就觉得离谱,裴清衍在信与不信间纠结了下决定去画室。
因为接下来的剧情就是画室中她才画好的画被抢走。
浸了汗的睡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好在她没等几分钟画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都一个星期了,一副简单的风景画还没画好?”裴书茗语气厌恶的嚷嚷,看到裴清衍那病态的脸又皱起眉,烦躁中升起一丝痛快,绘画天赋好又怎么样,作品不还是署的他的名字,全家不还是只喜欢他。
“生病了就不要出来,画上染上病菌了我还要消毒,真是麻烦。”
裴清衍没有理他。
裴书茗嘴上不停,全是抱怨裴清衍的话,一边说一边走,在看到画架上的画他眉眼闪过烦躁:“怎么又是褐色和灰色,看着就压抑。”
“就这垃圾画还耽误我玩的时间,出去玩半个月中间还要抽空回来。”
他嘴上嫌弃手上动作一点也不慢,抬手就要把画撕下来。
啪——
裴清衍一巴掌把他手腕抽了下去。
“是你的画吗你就碰。”生病的裴清衍说话带着鼻音,冷声冷语听起来乌乌囔囔,没有威慑的感觉,只会让人惊讶一瞬。
裴书茗被这一下打懵了,裴清衍用劲不小,很快他的手腕处红了一片。
“拿你画怎么了,要不是我你现在就该去睡大街,让你住在裴家你都该谢谢我,还敢打我。”裴书茗不可置信的大叫,反手就要打回去。
这熟练的动作让裴清衍意识到她平时没到被裴书茗打。
裴清衍眼睛垂了垂,晃下有些钝痛的脑袋,对着裴书茗抬腿就是一脚。
她比裴书茗大六个月,平时吃的虽然一样,但在裴家这环境她吃的不多,个子虽然高,却比较瘦。
按理说她一脚是不能把一个同龄男生踹出去的,但裴书茗人前是乖巧的裴家小少爷,人后抽烟喝酒泡吧,纨绔子弟的劣习他都有,这样一搞,年纪轻轻身体虚的可以。
忽视耳边的嚎叫,裴清衍视线落在画上。
这幅画一半森林一半沼泽,通篇是黑褐色、深灰色和暗黄色,裴清衍看了三秒,没看出来哪里压抑,不就是很平常的晚间的森林景色吗。
裴清衍觉得裴书茗不仅身体虚眼睛也有问题。
伴随着耳边的大叫,裴清衍钝痛的脑袋愈发清明。
感觉今天一来到画室,平时被抢画被打被骂的画面都清晰不少,仔细想想,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须继续忍了,她抬头,冷声道:“闭嘴,滚出画室。”
不停嚷嚷着要跟二哥告状的裴书茗捂着肚子,张嘴还想放狠话,他不敢靠近裴清衍,谁知道她今天发什么疯。
对上裴清衍那黑亮的眼睛,裴书茗哑了声,身体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脸色涨红:“你等着,我让二哥收拾你!”
画室安静下来,看着面前的画,裴清衍突然拿起画笔添上几笔,随后满意离开。
离开时她专门把画室锁好,不过这个锁大概率是拦不住裴书茗的。
裴书茗狼狈离开后裴清衍难得舒心,晚饭不准备吃了,吃了药喝杯热水,躺在床上用昏沉的脑袋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
裴家不能待,她要早点搬出去,但这事估计裴书茗和继母第一个不答应,自己搬走了,裴书茗的画展怎么办,他目前从她这里拿走的画还不够办一个画展。
父亲要面子,让别人知道亲生女儿和家里关系不好搬了出去,一下子成饭后谈资,这不是戳他面子吗,他肯定也不答应。
所以靠她自己想搬出去很难,她要找个人帮忙。
裴清衍这十来年人际交往十分单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
就在她昏昏欲睡时,突然想到一个男人——季临川。
在a市,根基最深厚的家族就是季氏,家族企业遍布国内外,季家的财富已经不能用数字来衡量,而季临川就是季家大少爷,也是季家目前的掌权人。
裴家在a市只算得上中等,跟季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有这个差距在,两家本应该没有什么交集。
但多亏了裴母恐怖的交友能力,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八岁小孩,只要聊几句都能处成朋友。
于是当年十二岁的季临川多了个朋友。
有这层关系在,十一岁的裴清衍在二十岁的季临川家寄住了一年,之后裴母去世,裴清衍回到裴家,裴季两家再没了联系。
裴清衍往被子里埋了埋,把自己和季临川的关系捋了捋,脑子忍不住想,时隔这么多年,不知道季临川还记不记得自己,如果记得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忙。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找季临川试试,除了季临川她想不到还能有谁可以找。
隔天,裴清衍一觉睡到自然醒,好消息是头不疼了,神清气爽,坏消息是她要饿死了。
她洗漱完直接去厨房,去的时候没碰到人,回来时碰到二哥。
“站住,书茗中午叫你吃饭你骂他了?”裴泽熙叫住了要回卧室的裴清衍,开口就是责怪,看到她手中的食物后又说,“吃饭就去餐厅,偷偷摸摸的回卧室吃干什么,裴家不让你上桌?”
裴泽熙看不惯裴清衍这偷偷摸摸的姿态,不能跟裴书茗一样大大方方的吗。
真是丢人,做人欺负裴书茗就算,做事还小家子气,一点不像他亲妹妹,还不如裴书茗这个继弟懂事。
裴清衍停下。
骂裴书茗?
看来他平时在裴家人面前都是这样抹黑她的。
搁以前她还想解释一下,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裴清衍对她这个偏心的二哥没什么好感,跟裴书茗一窝的,都是偷她画的人:“管的真宽,要闲的没事就出去溜溜。”
裴泽熙嘴角不高兴地抿直,以前他这么说裴清衍只会低着头不吭声,现在反倒会呛他了。
“你……”裴泽熙刚说一个字,和裴清衍的眼睛对上,他顿住了。
裴清衍的眼睛很黑很澄澈,是好看的鹿眼,他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妹妹的眼睛,笑的时候灵动又可爱,冷脸的时候又直白而清澈,清澈到里面的情绪让人一眼就能分辨。
就像现在,他在里面看到了浓浓的警惕和防备。
在裴泽熙的怔神间,裴清衍转身上楼,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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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衍不清楚季临川会在哪里,只知道梦中的季临川最近会去一个高档会所“臻界”,并在晚上九点时离开,她需要在九点时蹲人。
晚上,裴清衍拿着从裴泽熙那摸来的车钥匙离开庄园,出门时去画室看了一眼,画架上的画不见了,裴书茗动作挺快,正合她意。
裴清衍在臻界对面的咖啡馆等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了就去臻界的特殊通道。
特殊通道说到底就是臻界的一个人少的偏门,专门给贵宾用的,防止偷拍之类的。
裴清衍找了个墙边停下,前方是马路,马路对面就是那个偏门。
此时偏门紧闭,门口没人,这是她来这里的第四个晚上,今晚要是还没蹲到人就要换个方法离开裴家了。
裴清衍倚着墙,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垂眼盯着地面。
希望今晚能蹲到季临川,而且他还记得她,这样会省很多事。
臻界三楼最里侧包厢。
不同于其他包厢的乌烟瘴气,这个包厢可以称得上“干净”。
气氛热烈但不会吵到脑子疼,包厢的桌面上酒瓶和瓜果摆的整整齐齐,就连瓜皮都没有见到乱扔的。
里面分为两桌,一桌喝酒点陪,一桌吃瓜玩牌。
就这么无聊的包厢也没人舍得离开。
“好啊,季总又嬴了,这把筹码怎么算?”一个身穿大红色花衬衫的男子把手上牌往桌上随意一扔,身体往后靠,接过旁边人递来的酒,打笑地问旁边的男人。
旁边的人一身深色西装,纽扣系到最上面,连领带都系的规规整整。
真是无趣,来这种地方就是来放松的,干什么这样穿,他还没见过这个男人除西装以外的装束,季总的人生真是无趣啊。
“还按上把的来吧,赢的钱算今晚的消费,我还有事先走了。”季临川看眼时间起身离开。
“这才八点五十就结束了?我们还……”
“按上把来,这季总要亏多少钱啊……”
“季总还差这点……”
男人话落,整个包厢安静下来,都看向一出场就是目光中心的季临川,周围不少人说话,也有不少人看组局的徐泽行:“徐总,季……”
他们为了今晚的局可花了不少心思,现在还没说上几句话当事人就要走了,那他们不白来了。
有沉不住气的自然也有沉得住的,老神的喝酒看那些愣头青。
果然,徐泽行面色一沉:“我组局是来玩的,你们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要露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语气缓了缓:“你们继续玩。”
徐泽行出了包厢快步追上季临川,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哎,不是说九点走吗,这还没到时间呢。”
“也差不了多少。”季临川放慢脚步等他,在走到门口微微一顿。
会所后门偏僻,路人很少,对面路灯显眼,路灯下的人更是显眼。
一个女生穿着黑色外套,头戴兜帽单脚支地的靠在墙边,不远处是路灯,莹白的光迎头洒下,像是披了一层薄纱,让季临川一眼就注意到了。
女生身材纤细,短裤下的腿又长又白,兜帽遮着脸,看不清样子,季临川却莫名想起了八年前寄住在家中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