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宝宝。”宁柔双双手合十,夸张地做了个欣慰的表情。
“啊呀祖母您看她!”阮雨雁扑入蔺饴怀中撒娇,“讨厌死了!”
宁柔双也坐到蔺饴旁边,抱住蔺饴的胳膊软软地贴紧:“外祖母明鉴,我可一直都在夸小雨雁呢!”
她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眼神中闪烁着少年人特有的狡黠生机。
阮雨雁努努嘴,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宁柔双就回一个吐舌头的表情;阮雨雁立即变成发怒的表情;二人一来一往,又变成了鬼脸互动。
蔺饴将她二人都从怀里拉出来,一人弹一个脑瓜崩:“先办正事,之后给你们放半天假,你们慢慢玩去。”
“老太君,张夫人和钱夫人已经到了,正在门外等候。”周嬷嬷适时走上前来禀报。
蔺饴点点头:“请她们进来吧。”
不多时,大儿媳和二儿媳也过来请安了,一屋子人好不热闹。
大家例行问候身体、亲人近况后,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近期最热闹的一件事情上。
事情主角名叫阮诗筠,按辈分来说,是阮雨雁和宁柔双的表姑。
前些日子,阮诗筠在庙会游玩时,遇到一个女子落水,便跳下水去救了女子上来。但当时水流湍急,阮诗筠所穿着的开衫在救人过程中不慎被冲走,肩膀和手臂裸露在了外面。
半个月后,她夫家说她有伤风化,要休了她。阮诗筠不服,一纸诉状将她夫家告上衙门,又向外到处诉说此事,最终夫家受不住压力,将休妻改为和离,又赔了许多银钱,阮诗筠这才罢休。
阮诗筠收拾东西回娘家,但她的父亲认为女儿做事太过出格,觉得她不好好反思自己,还竟做出妻告夫的行为,简直大逆不道!
父亲直接和阮诗筠断绝了关系,不让她进家门。
“听说她无处可去,只能带着夫家退回来的嫁妆和钱财南下,定居到了沿海的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小城里。”张夫人摆了摆手,“真是可怜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和夫家叫板。像她这样,死了之后想进祖坟都难哟!”
“其实这只是个由头罢了。”钱夫人得意地笑笑,神神秘秘道,“听说阮诗筠早就和夫家不合了,因为生不出孩子,没少遭人嫌弃,她又不让丈夫纳妾,不然夫家也不会闹这么难堪。”
“对对对,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传言阮诗筠不安于室,外面早有相好的啦!不然怎么会和离的这么痛快。哎呦,我当时还不信,现在看看,啧啧啧......”
几人越说越离谱,阮雨雁和宁柔双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蔺饴喝茶不语。
终于,阮雨雁先忍不住了。
“表姑救人明明是善举,是好事,她夫家是非不分就算了,您几位是她的亲人,怎么不为她抱不平,反而还在背后如此编排她呢?!”
钱夫人有些尴尬,讪笑道:“乖乖你还小,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没听我们说吗,她当时啊,外衫都没了,庙会那么多人,都将她看光了,多丢人啊......”
“您是说她救人还救错了?”阮雨雁被气笑了。
“当然!”钱夫人肯定地点点头。
“倘若当时落水的是您,您也这么认为吗?”阮雨雁横眉道,“风水轮流转,您以后可要少出门。不然哪日在外面遇到了意外,命中本该救您的那人,却因担心风言风语放弃了,到时您就欲哭无泪了。”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还咒人呢!”钱夫人坐不住了,想发脾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雁儿,你年纪小,舅妈们不和你计较。但以后在外面可要学着收敛性子,不然没人喜欢你。”
她又指了指宁柔双,“你看看你姐姐,安安静静的多招人疼。”
蔺饴内心笑着摇摇头。
若是原文中的宁柔双,对于这样的事情可能会笑着附和几声,博取众人好感。但现在的宁柔双,早已脱胎换骨了。
果不其然,宁柔双站起身来,嫣然一笑:“舅妈您过奖了。我十分敬佩表姑的行为,只是雁儿妹妹性子比较急,先我一步开口了而已。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哎呦,真是......真是......”钱夫人接连被小辈反驳,脸上挂不住了,只得看向蔺饴,“现在这孩子可真是不好管了。老太君您快说句话啊!”
瞬时,众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蔺饴身上。
蔺饴一一回看这些目光。
两个儿媳妇是目光是焦急的,她们希望蔺饴赶紧说些什么让这场闹剧过去;两位夫人的目光是畏惧和埋怨的,希望蔺饴能狠狠斥责两个小孩一番;而阮雨雁和宁柔双的目光是自信而坚定的,她们确信祖母定能理解和支持她们的想法。
蔺饴放下茶杯。
“我有些乏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咱们改日再聚吧。”她点点头,而后便若无其事起身进入内堂了,周嬷嬷紧跟着一同进去,留下一屋子摸不着头脑的人。
“时间还早,不如去我那推一局牌九吧。”大儿媳妇道。
这个提议立马得到几位夫人的响应,她们很快有说有笑地离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阮雨雁和宁柔双。
“你说,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呀?”阮雨雁怔怔看着内堂的门,“若在以前,不管赞不赞同,祖母肯定会把想法和理由说明白的,今天为什么直接离开呢?不行,我要去问问清楚!”
宁柔双赶紧将她拉住,“外祖母做事肯定有考量,你别急!”
“还是柔双小姐懂老太君的心意。”周嬷嬷从内堂出来,露出一个笑容,俯身到她们二人身边,低声交代起来。
夜晚。
阮重瑜放班回家,热茶还没喝上一口,就被媳妇拽到了房中。
“......白天的事情就是这样了。”吴氏哭哭啼啼,“你娘是老人家,我当然是从内心尊敬的,而且老人宠孩子,这也无可厚非。我只是觉得,太过溺爱,反而是害了孩子。我为了孩子们好,才和你说的。”
阮雨雁出生后不久,亲生母亲就去世了,这个吴氏是阮重瑜娶的继室。
不过她和阮雨雁平日也没什么摩擦。阮雨雁养在老太君身边,二人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吴氏很乐意当这个清闲继母。
她将上午的冲突事件告知阮重瑜,完全是觉得阮雨雁顶撞长辈,让她这个名义母亲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要知道钱夫人那可是出了名的长舌,得罪了她,不知道背地里要收多少坏话了。
阮重瑜一阵头痛。
他平日忙于工作,甚少教育女儿,原以为将女儿放到母亲那里肯定高枕无忧了,怎知道老人会把孩子带的无法无天呢?!
以他们阮家现在的地位,雁儿未来必会嫁给勋贵之家,甚至王孙公子也不无可能。若让人家发现女儿竟是如此顽劣目无尊长,那他可就颜面无存了,朝中对手甚至可能会用此事做文章发难他。
想至此处,阮重瑜哪里还坐得住,风风火火就往老太君住处而去了。
“咱们疼孩子也要有个度,怎么能放任雁儿她们反驳长辈呢!”阮重瑜痛心疾首,“都是您要开那个什么女学,把孩子们脑子都学坏了!”
“我原以为,您让她们和男孩们学一样的东西,是为了说出去好听,给她们打造一个才女的名声,作为将来谈婚论嫁时的一个资本,可、可现在您看看,她们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们在为阮诗筠辩解!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竟然认为阮诗筠没错!”阮重瑜越说越激动,“如此下去,她们必会成为和阮诗筠一样不守妇道之人!”
“您难道忍心看我和表叔一样,有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吗?!我可不想后半辈子被人嘲笑地抬不起头来!”
“说完了?”
蔺饴喝着安神汤,吃着小糕点,看着阮重瑜手舞足蹈义愤填膺的一顿输出表演,倒也挺有趣。
“......嗯。”阮重瑜有些口干,“大晚上的,打扰娘亲了。但我希望您能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对雁儿和柔双真正好的。”
蔺饴从善如流,十分诚恳:“行,我知道了,你回吧。”
“......”
蔺饴回应的痛快,阮重瑜准备好的反驳之词反倒无用武之地了。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那娘您早些休息,儿子告辞了。”
阮重瑜行了个礼,大步离开了。
“出来吧。”蔺饴道。
阮雨雁和宁柔双从不远处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上午时,周嬷嬷曾转告她们傍晚过来用餐。用完餐后,蔺饴便让她二人在屏风后面等待,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阮雨雁眼睛红红的,显然是被阮重瑜刚刚的话刺激到了。
有些话,路人和亲近的人所说出口的杀伤力是不同的。
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怎样想她,阮雨雁并不在乎;但她一直敬重的父亲也说出同样的话语,阮雨雁不禁有些动摇了。
是不是,那些人和父亲说的是对的?要把妇道放在第一位,安常守故,遵循世间规训,才是一个好女子?!
宁柔双虽反应不像阮雨雁那样明显,但她面色凝重,显然心中也是有诸多思绪。
“祖母......”阮雨雁拉住蔺饴衣角,眼中充满了无助,“我、我......”
她如鲠在喉,脑中有太多的痛苦、愤懑、慌乱搅作一团,她想求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蔺饴轻轻将阮雨雁和宁柔双揽入怀中,温柔的抚摸她们的后背安慰。
“宝贝,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良久后,蔺饴突然开口。
宁柔双和阮雨雁不明所以,茫然地对视一眼,又看向蔺饴。
蔺饴没有给她们解答疑惑,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想是谁。”
“明早给我答案。”她微笑着拍拍两个小姑娘的头,“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