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瀑内,虹光漂浮在仙雾间,晶莹的水珠自瀑布中飞溅开,落入虹桥之间,更增一分绚丽光彩。
在离瀑布不远之处,有一处古朴幽静的草庐。此时此刻,刚疗愈完毕的微虚子,正站在篱笆前与顾春深作揖。
“洛桑城主愿意还回五千弟子的修为,老朽感激不尽。”微虚子扶着伤口,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只要城主不再大动干戈,我等愿在城主失明的这二日里,竭尽全力照顾。此处草庐地处幽静,无人打扰,正适合休息。”
微虚子的话里,藏着几分恼火。但他自知不是洛桑城主的对手,为了不得罪孟山眠,只好说软话。
顾春深扫一眼草庐周围,悠悠道:“这是他应该做的。他要想进三生瀑,原本就该拿自己的修为来开,而不是夺别人的。”
这番话,让微虚子露出感慨神色。没想到我行我素的洛桑城主身边,还有这么个明事理的姑娘。看她打扮穿着像个侍女,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头?
微虚子久居山谷,不知星移宗少主是何模样,自然不认得她。他问:“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顾春深尴尬地顿住。
她要是说,她乃星移宗少宗主顾春深,这不是丢人丢大发了吗?全世界都会知道她在给孟山眠当婢女!
就在这时,草庐中传来一道嗓音:“她叫繁儿,是本座的婢女。”
闻言,微虚子恍然大悟:“繁儿姑娘。”
顾春深:……
繁儿是她的小名,少有外人知道。用这个名字来诓骗衡天派掌门,倒也还算不错。
她侧头一望,看到了孟山眠。
他倚门而立,一手轻挥着折扇,神态如旧,浑然看不出分毫与往日的异常。可当她对上他那格外漆黑无光的眼睛,她就却信了一件事:他确实是失明了。
为了将那五千弟子的修为,自打开三生瀑的灵钥中取出,他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灵钥。而这样做的代价,便是短暂地失去光明。
顾春深看着他那无波的目光,在心底想:孟山眠把她弄成了哑巴,眼下他却自己瞎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活该!
她正暗暗笑着,孟山眠淡淡的嗓音忽然传入她耳畔:“繁儿,过来。”
这一声“繁儿”,让顾春深暗觉不爽。
他从来都只喊她全名,或是“顾春深”,或是“顾大小姐”,从未喊过她的小名。
她的小名,那是给亲近的人喊的,连闻随镜喊她“繁儿”,都会被她踹一脚。就凭孟山眠,他也配喊?
她咬紧了牙,大步走回孟山眠身边,压低嗓音道:“不准喊这个名字!”
孟山眠目光似乎轻轻动了一下:“那我当着衡天派掌门的面,喊你顾春深?”
顾春深愣了下。
孟山眠要是喊她大名,那丢脸的还是星移宗!
她看看微虚子,再看看孟山眠,恼怒道:“算了!你喊吧。就这两天!”
他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说:“繁儿,本座要休养,送衡天派掌门走。”
明明是客住他人屋檐下,他却好似主人一般,反倒要将衡天派掌门赶走。这样的做派,三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了。
顾春深也巴不得微虚子快点离开,便装模作样地摆出一个送客的姿势,说:“掌门,你快走吧!我们城主大人都发话了!”
微虚子没有多逗留,前前抱拳后,就携弟子离开了。
微虚子一走,顾春深就将草庐前的篱笆门关上了。她带着一脸不爽走回孟山眠跟前,道:“还真把我当婢女使呢!小心我再放蛇咬你!”
闻言,孟山眠淡淡道:“你办不到。”
顾春深泄气。
是啊。虽然孟山眠失明了,可他带来的那一大群霜雪使还在。她原本还想着趁机逃跑,可一看三生瀑内外守着的霜雪使,便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时,孟山眠又说:“繁儿,本座想喝茶。”
顾春深:……
你还叫得挺顺口!微虚子都走了,还敢喊?
她拿手指恼火地指着孟山眠的鼻子,想把他骂一顿。但转念一想,她又有了个更好的主意。于是她愉快地勾了勾嘴唇,走到了一旁的茶壶边,取出两个茶杯,然后举壶倒茶。
茶水入杯之声,清脆悦耳。然后,她当着孟山眠的面,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粉末,堂而皇之地将这包白色粉末加入了其中一盏茶水之中。
“城主大人,茶倒好了,两杯。”她举着两个茶杯,走到孟山眠面前,语言间满是恶劣的挑衅之意:“不过,这其中一杯茶,被我下了断肠散。你要是选错了茶,可就要痛不欲生咯!”
说完这句话,她乐得微仰身子,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欺负人嘛,她最擅长了。从前孟山眠在星移宗,可没少被她欺负。
明明她就在他眼前下了药,可他失明,硬是什么都看不到。这种感觉,是不是要把人急坏了?
孟山眠的神色果然略沉了些。
但很快,他冷哼一声,修长手指径直伸向她右手,毫不犹豫地选出了一杯茶水。
“本座是看不到了,可听声辩位,本座却还是办得到的。”他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声音中藏着讥讽:“你不会以为,本座看不见,就成了一个任你欺凌的废物了吧?”
顾春深愣住。
她像是不信邪一般,又将手试探地伸向孟山眠腰间的折扇。可手指才探出去,孟山眠的大掌便如桎梏般飞来,牢牢扣住她手腕。
“不得擅动。你的一举一动,尽在本座掌握之中。”他冷冷道。
她嘴角一抽,人不服输地挣扎起来。可这样做的下场,就是孟山眠拧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了草庐门边的长凳上。
“顾春深,你不安分。”他语气不快:“本座已依你要求,归还那五千弟子的修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句话,让顾春深的气焰弱了下去。
她不再胡乱挣扎,而是低下头,不甘又别扭地说:“成,这件事,当我谢你。”
孟山眠冷哼道:“若非你是白樱的姐姐,本座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顾春深:……噢!
她就说,孟山眠怎么愿意为了她的一句话去当两天瞎子?果然还是因为小姨子这层裙带关系。
他是真的很喜欢顾白樱!
孟山眠安静一会,对春深道:“你变了许多。”
山谷里,杜鹃鸟啼鸣不止,飞瀑洒出无数珠光乱流的水花。孟山眠目光虚无地盯着远方,道:“我本以为,你自私自利,完全不会在意那五千弟子的事。”
顾春深扯了扯嘴角,道:“人是会变的。今日我心情好,所以想救那五千弟子。从前我心情不好,所以拿你寻开心。怎么,有问题?”
孟山眠愣了愣。
他没有光的眼睛,似乎在黑暗中寻找着某个方向。“顾春深,有件事,本座想问许久。”他喃喃道:“你当初,为何那样对待本座,甚至抽出本座灵骨?”说着,他的声音略低了几分:“本座明明记得,最初的你,并非如此。”
最初的顾春深是什么模样?
好像就是眼前的模样。她会对敌人之子伸出援手,给他喝蜂蜜、送衣裳,看到可怜的小鹿,便想救它;正如现在看到那五千失去修为的衡天门弟子一般。
她到底为什么性格大变?
这应当是有什么原委的。
回答孟山眠的是沉默。
顾春深低头不语。嘴巴偶尔张了张,喉咙上便浮现出银色痕迹,这让她如烫着了一般,赶紧闭口不谈。
算了。不能说。
说了,便会死。
她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了一句冷嘲热讽的话:“你不是问过好几次了?我早就回答过你,只是看你不顺眼罢了。”
她的话满是讥讽,这让孟山眠握着折扇的手悄然收紧,手背上浮现出淡淡青筋。“看本座……不顺眼?”
“没错。”她顿了顿,嗤笑道:“你不过是个废物质子,凭什么一夕之间,便能凭借无常花拥有那样多的灵力?”
“……”孟山眠的面色骤沉。
“看来,那些孟氏族人说得对。生来暴戾之人,从不会改变本性,只会掩藏自我。”他冷哼一声,言语中带着厌恶。
那厌恶之中,似乎还藏着些什么。那好像是……失望。
说完,他转过身,吩咐道:“霜雪使!”
几名身穿白甲的武者应声而出,落在了屋檐之下:“城主有何吩咐?”
孟山眠指了指顾春深,颔首道:“将她看守起来。没本座的吩咐,不得放她自由。”
“看守?”霜雪使愣住。毕竟城主先前还为了这女子强开衡天派山门,如今城主却要他们看守她……
“她是戴罪之身,本就为阶下囚。”他冷冷说着,声音中藏着一分怒意。“用束灵锁,这才是她应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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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