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山眠的出现,让屋子内变得愈发寂静。婢女们纷纷跪下,低头向他行礼:“见过城主大人。”
孟山眠踏入屋内,对婢女们说:“你们都出去吧。”
“是。”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婢女们退出了屋子。眨眼间,这里只剩下孟山眠、顾春深,还有那一地的狼藉。
顾春深看也不看他,仿佛他是一片空气。她独自站在窗前,脸色寒得可怕。
而孟山眠则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被撕裂的盖头碎片,放在掌心把玩。
盖头是粉色绸缎所制,上面绣着一朵芍药,极是精致。看得出来,准备这身嫁衣的人,上了心思,想给嫁娘好一些的排场。
孟山眠半敛眼眸,道:“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
顾春深剜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你戴罪之身,在这洛桑城内,本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孟山眠语气冰冷地说:“让你如寻常女子一般出嫁,摆脱罪徒身份,已是本座仁慈。”
这句话,换来的是顾春深的不屑嗤笑。
孟山眠的眉头染上淡淡阴郁:“怎么,你对你未来的夫君不满意?”他语气更冷几分:“三界都知道,你早非少女,自然只能嫁给那样的人。”
这句冷酷的话一落地,顾春深的身形便明显的一僵。
她站在窗前的瘦削背影,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这般模样,就好似在哭泣一样。
但她没有回头,只留给孟山眠一个背影。孟山眠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哭还是在笑。
孟山眠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上前去,想窥看她的神色。可此时,她却倏然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盖头碎片,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那盖头虽然被撕碎了,歪歪扭扭的,但却仍能当盖头用,只是看起来有些滑稽。
紧接着,顾春深便推开门,大步往外走去。
屋外,迎亲的队伍正守候着。这场婚事办得急,他们早早就到了顾春深的门前等候,花轿也停在门口,只等着把新娘子送到孟令贤长老的屋子里。
顾春深顶着那一方破烂的粉色盖头走出来,门口的送亲人都大吃一惊,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毕竟先前,她又是撕喜服、又是摔首饰,闹得那么僵,死活不愿意嫁。
可这一回,顾春深却沉闷地自己撩起花轿帘子,钻进去坐好了。
还是玉生脑袋转得快,忙慌地说:“愣着干什么!顾大小姐想通了,要出嫁了!还不快送亲?!”
送亲的侍卫们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敲锣打鼓地抬起了花轿。
就在这时,孟山眠一脸阴沉地踏出了门。他好似想要伸手拦住花轿,可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着脸跟在花轿后头。
玉生松了口气,阿谀道:“还是城主大人有办法!三言两句,就让顾大小姐愿意出嫁,不再折腾了!”
他本意是谄媚,可不知怎的,孟山眠听了这句话,面色更加难看。
……
此时此刻,孟令贤的府邸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孟令贤今年五十余岁,是个瘦削的老修者。他与别的孟家子弟一般,在外漂泊许久,自孟山眠成为城主后,才重新回到洛桑城里,在城北边修了一座府邸,过着奢靡的生活。
他虽修仙,但却更喜凡俗享乐,府邸中最不缺的就是歌伎舞女。
今早时,未来的城主夫人顾白樱亲自到访。他受宠若惊,连忙出来招待。
隔着帷幔与斗笠的垂纱,这位美貌温柔的女子自叙来意:想将嫡出的姐姐嫁予他做侧夫人。婚期很急,就在今夜。
这件事,孟令贤其实不大愿意。
一来,那顾春深泼辣狠毒,很难降服;二来,顾春深不是贞洁少女,他不想要。
但顾白樱再三恳求,盛情难却,他只好答应下来。
顾白樱走的时候,他望着白樱那窈窕的背影,心底也开始有了一丝旖旎遐想:未来的城主夫人生得如此曼妙,那城主夫人的姐姐,兴许也是个绝代佳人。
此时此刻,孟令贤换上了喜服,等着迎接自己的侧夫人。
夜色浓浓,迎亲队的敲锣打鼓之声由远及近。装着新娘的花轿,在吹吹打打的热闹响声里,慢慢近了孟令贤的府邸。
在孟令贤期待的目光里,花轿落地了。紧接着,一个纤瘦艳丽的人影,便自那花轿里钻出来,一阵风似地往屋里走。
她没穿喜服,只穿一身寻常婢女衣裳,但乌黑的发梢上,却盖着盖头。
她走得急,盖头被夜风吹起,露出一张漂亮苍白的脸。孟令贤只看了一眼,立刻心花怒放:不愧是城主夫人的姐姐,当真是个绝色!
孟令贤揉搓着手掌,嘿嘿轻笑起来,心底庆幸幸好自己答应了城主夫人的要求。要不然,他便错过这桩美差了。
“快,准备洞房仪式!”孟令贤招了招手,吩咐府中的人。
这时,他听到了一道冰冷的嗓音:“等等。”
孟令贤抬头一看,望见了孟山眠如雪似的冷冽身形。
年轻的城主沉着阴郁的面色,跨进了他的府邸,好似不大开心的模样。
孟令贤低下头,试探道:“城主大人赏脸来喝喜酒?”
闻言,孟山眠冷冷地看向他,道:“你,出去。”
孟令贤愣了愣,不解地指向自己:“城主大人,您让我去哪儿?”
孟山眠语气越冷:“本座不想说第二遍。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不得久留。”
孟令贤这回没听错了。他大吃一惊,无措地说:“可是,今夜乃是我的大婚之夜,这哪有新郎抛下新娘,自己出去的道理呢……”
孟山眠没有多言,只说:“霜雪使。”
“是!”几名霜雪使大步踏入,一左一右扣住了身穿大红喜服的孟令贤,将他往外拖去:“长老,外面请!”
“哎!你们做什么!”孟令贤极为不解:“今夜可是我的大婚之夜呀!”
“此乃城主之命,不容违背!”霜雪使沉声说着,声音好似嗡嗡震动的钟一般沉厚。
孟令贤就这样被拖拽出了自己的家门。隔着老远,还能听见他不甘的声音:“城主大人!城主大人!今晚我要娶妻呀!”
孟山眠没搭理他的话,独自步入宅邸中。
孟令贤的屋宇已经被霜雪使把守住了。这里再没别人。
他抬头,发现屋子上挂着红色的绸缎,窗户上贴着喜字,妆点得像模像样,确实是大婚之日的洞房。他看着这些刺目的颜色,再一次的,他察觉到自己不喜这种血染一般的颜色。
他推开门,走进了孟令贤准备的洞房里。
屋内,红色的花烛摇晃着暖色火光,他的影子长长地落在墙上。铺着淡粉色锦缎的小几上,灿金的酒盏中,传来淡淡的醇香,那是合卺酒的气息。
顾春深正坐在喜床上。她盖着盖头,坐得却不端正,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抱着膝盖靠在床的一角。
她听见脚步声,便自己掀起了那张滑稽的粉色盖头。等抬眼看到孟山眠,她露出了微微诧异的神色。
——怎么来的是孟山眠?那个要娶她的五十岁老头子去哪儿了?
她并不想嫁给孟令贤做侧室。但是,她想起了自己和闻随镜的逃跑计划,便努力压下怒火,假作乖顺地上了花轿。
她把算盘打好了:等老头子新郎进了洞房,她就放无恨蛇出去咬他。无恨蛇咬不死孟山眠,但咬一个臭老头总绰绰有余吧?这老头到时候不死也得残!
可谁曾想,来的不是孟令贤,而是孟山眠。
此时此刻,孟山眠寒着面色,道:“你就这么急着想嫁给孟令贤?让你嫁,你就真的上花轿了?”
顾春深:?
不是他要她嫁的吗?她不乐意,他就说她不识抬举。如今她自己坐着花轿过来了,他怎么又在闹腾?
她恼火极了,也不想搭理孟山眠,把盖头一扯,自顾自在喜床上躺下了。
她也不管这个婚到底结不结,打算就这样睡了。要是那老头再回来,她就放蛇咬他。
这样想着,她合上了眼睛。
可才闭上眼,她却感觉到一道人影沉沉覆上了她身体。她微惊,连忙睁眼,却对上孟山眠近在咫尺的面孔——
冷峻,清寒,像是一片不化的冰。他压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颈侧,距离极近,连气息都清晰可觉。
“你怎么不否认?”他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像看着仇人:“你就是想嫁给他?”
顾春深烦极了,把他往外推搡。可这一推搡,叫孟山眠眉心的不悦更甚。他竟狠狠扣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腕压在头顶——
他的掌心很大,可以轻松锁住顾春深的两只瘦削手腕。这样一来,她便再也无法逃出他掌心,只能怒着面色,踢蹬双脚,胡乱挣扎。
红烛燃烧,二人身下的喜床发出吱呀响声。铺在床褥下的红枣桂圆滚了一地。孟山眠牢牢地按着身下的人,他的目光越来越沉。
顾春深的气息和肌肤近在眼前。她那苍白的、光滑的脖颈,还有那乌黑柔软的发,都像是在引诱他。某种可怕的欲念,在他的身体里升腾而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红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