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跟只兔子似的蹿出了门,没过多久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递给卫云倾一个水壶。
卫云倾接过后拔掉塞子,水壶倾斜,棕黄的微稠液体流出,眨眼填满杯子,随后将其推到云宣巍面前,“喝了。”
侍书好奇道:“这是什么?”
“毒药。”
侍书受惊猛地抬头,用尽全力也没从将军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低头颤着声音道:“我愿为王爷……”
“小少年,你长得也不像脑子不好使的样子啊。”
侍书迷茫抬头。
云宣巍无奈看他一眼,看向卫云倾换上了一脸笑意,“将军要杀我动动手指就行,何须用毒这么麻烦。这应当是治疗风寒的药。”
“这可是前……”林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顿改口道:“这药殿下还从未给别人喝过呢。”
林夕挤眉弄眼一脸揶揄。
卫云倾毫不留情拆台,“你喝过,游剑喝过,军中很多将士都喝过,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殿下!”林夕嘟嘴道:“但将军随身带着的只有云公子喝过!”
“不,他也喝过。”卫云倾脸色突然阴沉得可怕。
除了云宣巍和侍书,这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是谁。此刻都停下手中动作,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沉默。
“我可以等会再喝吗?”
沉着脸扭头后,卫云倾脸色稍霁,眼露疑惑。
眼前的男人在视线和她一交汇的时候飞快挪开了视线,薄唇紧抿着,过分苍白的皮肤让他脸上两抹极浅的红晕变得尤其明显。完全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只是他在害臊什么?
“为什么?”
云宣巍抿紧唇,思考着一个有说服力的回答。然而一旁的侍书突然毫不留情的拆台,“回将军,王爷怕苦,喝药一定要有糖的。”
“侍书!!!”
云宣巍压低声音怒骂着瞪了过去。
他平日的举动多少有些不着调,但真生起气来,还是很吓人的。特别是常伴其左右的侍书最了解不过,当即整个人一颤,腿一软就要下跪讨饶。
跪到一半被卫云倾提溜起来,疑惑看过去,只听她道:“这是我的宅子,只有我能罚人。”
此刻卫云倾脸上的阴沉已经完全褪去,揶揄看向云宣巍,“哦?你怕苦啊。”
云宣巍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咬牙道:“对!”
卫云倾恶劣一笑,“游剑,给他灌下去。”
自己喝还是让人灌,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虽然云宣巍两样都不想选,但卫云倾这个人,即便是这样的事,想必也是说一不二,无法被旁人撼动的。
云宣巍嘴角一抽,视死如归般端起了茶杯,余光瞥见卫云倾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恨的牙痒痒。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可爱,恶劣才对!
温热的液体终于在云宣巍蜗牛般的动作下缓缓入口,只是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一丝苦涩,只有一分清甜的药香,还有浓稠不腻的甜味。因液体微稠,喝起来完全不像是药,而是蜂蜜水。
云宣巍喝下一口愣愣道:“甜的?”
林夕笑眯眯道:“就是甜的啊。”
看完热闹的卫云倾将最后的肉卷塞入口中,斜眼看向云宣巍,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嘲笑。
云宣巍一口饮尽茶杯中残余液体,皮笑肉不笑看着卫云倾道:“我倒没想到,殿下也喜欢恶作剧。”
卫云倾没有说话,反倒是林夕一脸兴奋,“我也没想到,好久没见过殿下这个样子了!殿下果然很中意云公子吧!说起来殿下以前也不喜欢喝药,娘娘特地……”
还没说完,林夕突然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下,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完全没因是自己的脸手下留情,眨眼两颊红肿了起来,嘴角都渗出血丝。
这丫头,居然把自己身为二等高手的实力用在了自己身上……
云宣巍有点想笑,却因为现在的气氛笑不出来。
外头艳阳高照,屋子里却如乌云蔽日,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都是因为卫云倾。
刚刚还颇有兴致恶作剧的她,此刻脸色阴沉到能止小儿夜啼。
所有人都屏息闭嘴,连搞不清状况的主仆两人都下意识跟着屏住呼吸。
只见卫云倾瞥了林夕一眼。
那眼神……
让只是旁观的云宣巍都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钻入,眨眼蔓延全身,侵入骨缝带来阵阵刺痛。
无杀意的冰冷眼神。
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恐惧,就算林夕下一秒就血溅当场云宣巍也不会感觉意外。
可是为什么?
明明之前她对林夕可称纵容。
卫云倾没有杀林夕,她只是不发一言走出了大厅。
背影眨眼不见,林夕却未起身,而是以头扣地,跪得更深。
“殿下。”
少女的这声低呼带着恐惧,更多的却是自责。
“林夕姐……”
侍书想去扶林夕,然而动了动手,还是没有踏出一步。
这短短数日的经历,让他变得谨言慎行。
不止他们,即便是和林夕关系亲近的游剑几人也未擅动,未发一言。没一会一屋子的人悉数散去,云宣巍主仆二人也回了云临院。
待门一关紧,云宣巍便思索着道:“还以为可以试着打探卫云倾的过去了,现在看来,她还真是碰不得,一招就被打回原型咯。”
说着云宣巍深深叹了口气,扭头便见侍书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想什么呢?”
侍书猛地回神,求助地看过去,“王爷……您说将军,会怎么处置林夕姐?”
“应该不会罚得多重。”
侍书刚松一口气就听云宣巍接着道:“至多就手起刀落,送个痛快的死法。”
侍书只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所有理智和思绪都被炸得七零八落。
语无伦次地道:“林……林夕姐会死?”
“谁知道呢,或许吧。”
“我……我去向将军求情!”
“你去求情?”云宣巍一挑眉,“还想挨顿板子?”
“……没关系,林夕姐一直有帮我。”
“可你这样冒冒失失地过去,丢了自己的小命不说,说不定还会连累林夕。”
侍书一想也是,只能无措道:“那怎么办。”
“别着急,总得等卫云倾消消气,等明天再过去,说不定你的林夕姐姐就又活蹦乱跳了。”
想不出更好办法的侍书只得依王爷所言。
……
第二日一大早,早膳过后。主仆二人刚走入院中便看见林夕已不再跪在屋内,而是跪在卵石路上,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打湿,形容狼狈,只俯下的脊背笔直。
云宣巍倒没想到一夜过去卫云倾居然还未消气,还将人碾上了这磕人的卵石路。眉头当即一皱,一抬眼突然看见不远景观树丛中,有两个人头若隐若现。
眼中错愕一闪而过,低笑一声绕后靠近了那方。
他的脚步声自然是瞒不过游剑和燕虎这两个人,他们虽注意到,但此刻都注意着跪着的林夕,压根没施舍给男人一眼。
“你们很担心她?”
燕虎头也不回低声道:“当然担心,林夕这丫头我可是当亲妹子看的。”
“既然担心,为何不去找卫云倾?你们身为她的亲卫,想必能说上几句话。”
没待燕虎说话,游剑看了过去,冷冷道:“我们从不会干涉将军的任何决定。”
“即使她是错的?”
游剑沉默片刻才道:“我曾以为自己是对的,将军也放手让我去做,但最后的结果是,将军才是对的。”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蛇咬过一次就够了,而且这次……”游剑看向跪在院中的林夕,“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林夕有些不懂分寸了。”
“那是我的错咯。”
“我没这么说。”
对上游剑冰冷的视线,云宣巍无奈想道:没这么说,可你是这么想的啊。
“既然是我的错,那我自然要负责。”
游剑眼神一凛,“你想做什么?”
云宣巍微笑道:“去找你们将军。”
闻言游剑神色沉下,皱紧眉道:“云宣巍,别做多余的事。”
云宣巍并未答话,只是一笑后转身离开。
燕虎拨开搔到脖子上的树叶,咂嘴看着云宣巍渐行渐远的背影,“这病秧子胆子确实够大,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狗似主人型!难怪侍书看起来一副鸡崽子模样,但还挺有骨气的。”
游剑:……
游剑:“你不是挺喜欢侍书的吗?”
燕虎:“对啊,你不觉得他那样很让人有操练的**吗?”
“那你还用狗比喻他。”
游剑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的燕虎将这句话又咽了回去。说来也是奇怪,这人书读的也不少,但就是不会用,当然,兵法除外。
“你不去找将军是因为不敢吧。”
游剑沉默片刻才低低嗯了一声。
怕好心办坏事连累林夕,怕将军震怒,当然,他更害怕的是……看见将军眼中隐忍的沉痛。
他们这些同将军最亲近的人都知道当年的事,可真正陪在将军身边度过那段时光的只有林夕,所以她才会自行从屋中跪到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