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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楚灵少有的沉默了，林明熙继续道：
“九王多年以来从不显山露水，一直到先帝驾崩之前，都未有什么建树，因而在整个后宫之中乃至于整个朝野一直都没什么声望，但是阿灵你当是明白的，若是没有经营，羽林军的兵权怎么会到得了他的手中？”
这一番话下来，楚灵眸光沉了沉，声音亦逐渐低下来：“九王是权臣，这一点恐怕很多人都知道。”
林明熙负手而立，目光深沉看着楚灵：“既是权臣，你觉得是谁会最忌惮权臣？”
楚灵心中陡然一惊，昨夜有些想不通的关窍忽然好像忽然开始清晰明朗起来。
“难道是？”
楚灵没有说下去，带着几分探寻看向林明熙，林明熙亦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我不知道，只不过是猜测罢了，而且我也无意于庙堂，也不愿对此种之事涉足过深，只是......”
林明熙言犹未尽，略带了几分担忧看着楚灵，“此事复杂，且不说九王此人本就阴晴不定，便是他身后牵涉到如此之多的纷争，寻常人早就避之不及了，哪里还能像你一样的，就这样自己卷进去？”
话说到最后，林明熙的语气中已带了几分嗔怪之意：“你啊，刚回京中就敢去管九王府的闲事，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莫名其妙！楚灵与林明熙一向是斗嘴斗惯了的，是以也只是不假思索的回击：“是是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女子的确是才疏学浅却能和你堂堂林公子同为副帅，可见裴老将军是识人不清呢！”
楚灵噙了一抹促狭的笑，只觑着林明熙被噎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十分得意。
当年初到军中，军营中的一切还不熟悉，裴老将军便吩咐林明熙多带她熟悉军务，林明熙教起她来也算是尽心尽力，如此这般三年下来，她与林明熙几乎已经亲如兄妹一般。
林明熙看着楚灵，最终只能化为唇边一抹无奈的笑：“丫头嘴上功夫不输旁人。”
说到此处，林明熙忽然收了玩笑，向楚灵问道：“所以那女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见楚灵沉吟不语，林明熙问道：“你不会是想将她留下吧？”
处置？楚灵当真还未仔细想过，她昨夜救人是出于情急之下，请来大夫给女子诊治也是因为她实在是伤势过重，但就是如此，她也没有想过要就此将那女子留下。
是以，楚灵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留下她，来日与九王在朝中相见，总要有见面的余地。”
林明熙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认可：“那就好，但也要尽快将人送出去了，不然恐怕后患无穷，但是现在外间的流言么......”
林明熙略沉吟了片刻，“总是对你不好，既然你如今已经回京了，那你的身份就是安国公府家的嫡女，这样的流言肯定会于你名声有损。我会暗中派人去平息流言，只是，如今已经传开了，只怕若是想完全压下去还是不可能的。”
楚灵莞尔一笑，并不在意：“名声这种东西，我是最不看重的，他们若有什么异议，只管当面来找我，若是不来，我就全当都是狗叫。”
楚灵性格爽朗，并不如寻常闺阁女儿一般软弱，比之京城中其他的高门贵女，更多了几江湖儿女气概，是以她昨夜才能冒着得罪九皇叔的风险，当众救人。
她并非是不懂京城中世家官场之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些事在她的心中，不是能不能做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或者说，是出于本能要做的。
林明熙与楚在同一个兵营中并肩作战了三年，如何能不明白楚灵的性格，然而他亦明白楚灵所想，是以最终只是化为唇边的一句：
“阿灵，你此次回京，也是为了查清当年国公爷暴毙一事，只不过此事要想查清楚，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如今身领军功而归，多少双眼睛盯着，行事要万分周全才是，若是遇上什么难事，就来寻我......”
看着林明熙一脸真诚，楚灵心下感慨，就算她在京中再举目无亲，终究还有林明熙这个待她如亲妹一般的人，也算是她孤身回京，最后的聊以安慰。
想到这里，楚灵扬了扬嘴唇，笑得明快而清澈：“放心吧，明熙哥哥，我有分寸的。对了，你说裴老将军让你送东西来，是送了什么呢？”
林明熙却并未回她，只是眼中望着自己的方向出神，唇角还含了一抹笑意，楚灵心下只觉疑惑，又唤了一声：“明熙？”
这下，林明熙仿佛才回过神来，对上楚灵的眸子，却有些脸红，“你说什么？”
楚灵心下觉得奇怪，只是道：“你今日怎的动不动就出神了？”
林明熙似是被人点中了心事一般，只道：“没什么，我是......”对上楚灵的目光，林明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就是想着你别有什么麻烦才好......”
依旧是言犹未尽，楚灵心下好奇，心道林明熙一直都是爽快人，与自己交谈也都是直来直去的，却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下只觉得十分稀奇。
于是楚灵亦正了几分神色道：“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到底有什么事？”
林明熙顿了下，似是想说什么，而后又若无其事一般恢复了神色：“今日原本也不是裴老将军要给你送东西，是裴夫人的意思。”
看了眼楚灵，林明熙慢悠悠继续道：“裴夫人本是想派人给你送来的，只不过正好我要找你，这就顺便一道带过来了。”
是裴夫人送来的东西？楚灵心下一愣，昨日裴夫人不是刚差人送了一支山参来么？怎么今日又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还要分两次送来？
凝神间，林明熙已经站起身来告辞：“好了，那箱子方才桑竹已经收下去了，你一会儿自己看吧，我先走了，之后有什么事，尽管叫人来找我就是了，还有......”
林明熙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那个女子，你还是趁早想办法送出去，不要留在府里。”
楚灵点了点头，起身送了林明熙出门。将人送走以后，楚灵这才叫桑竹到后院，开口问道：“刚才林公子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桑竹略想了想道：“像是衣衫首饰一类的，都是装在箱子里的，我只收下入了档，还没有细看。”
衣衫首饰？好像的确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只是裴夫人无缘无故怎么会送这些东西来？楚灵心下只觉有些不解，想她如今执掌一个偌大的国公府，怎么也不会缺这些东西......
于是楚灵沉声道：“走，去库房看看。”
安国公府的库房在西侧的偏院中，楚灵一路跟随桑竹走过去，又看着人将方才林明熙送来的一口箱子打开，伸手翻了翻，这才发现竟然真的全都是女子用的衣裙首饰。
一套一套的衣裳，都是用了上好的绫罗绸缎所裁，用的花纹布样也都是时下京城中最流行的，颜色也大多都是鲜艳的水红樱粉等一些桂中女子最常用的，还有与衣裙所搭配的绣鞋，都是高门贵女最常用的东西。
桑竹拿出一套鹅黄色的宽袖衣裳，展开看了看，笑道：“将军夫人送来的这些衣裳倒都是好的，金陵的姑娘们也都穿这些衣裳的，只是这颜色像是艳了些，小姐是从不穿这样鲜艳的颜色的......”
说着话，桑竹又回身打开了装着首饰的木盒，几支鎏金步摇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并着几支金钗上面镶着的宝石，闪烁出别样的光彩。
都是世家贵女日常所用之物......
眼见楚灵面色不豫，桑竹合上了手中的木匣，低声道：“想来裴夫人也是想给小姐添些妆奁吧。”
楚灵站在原地，心中顿时明了。裴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些东西既一应俱全全都是一个世家女子一定要用的东西，她原本作为安国公家的姑娘，自然也都是该用这些的。
可是......她楚灵如今的身份，是裴将军麾下的副帅啊。
楚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方才听林明熙说昨夜之事已经传遍京城，那么可想而知裴夫人定然是听到了风声，才连夜准备了这些东西，目的就在于提醒她：她如今也是京城中的世家小姐，行为举止也该合乎身份规矩。
后日便是宁侯府上的宴席，这也是在提醒她：既然是参加女眷宴席，必要穿着得体......
裴夫人也是用心良苦了.......楚灵在心中轻叹一声，裴夫人的心意她如何能不明白？当今世上，女子想要生存总是格外难些......
只怕那女子之事，裴夫人还不知道，若是真的知道了，不晓得裴夫人会不会被她给气着......
也罢了！楚灵沉思了片刻，问桑竹：“昨夜那女子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见楚灵并没有继续再看的意思，桑竹便将匣子一点点收拾起来，一边道，“一副药喝下去，总是有了些起色，身上的伤口也都包好了，剩下的只要细心养着就是了。”
楚灵点点头，道：“那就好好养着吧，等身上的伤好了再说。”
桑竹像是未想过楚灵会这样说，明显一愣：“小姐，您不打算听林公子的将人送走吗？”
楚灵只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沉了下去：“明熙劝我，自是有他的道理，恐怕如今裴夫人知道了也是这个意思，但是......”
后面的话，楚灵没有说下去，事已至此，恐怕已经不是她凭一己之力就能将人打发得了的。
沉默了片刻，楚灵缓声道：“先如此吧，昨夜我既然已经插手此事了，如今行事就更不能再草率。”
桑竹如何能够不清楚其中厉害，只能应了一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