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考试月之后,日子变得愈发繁忙。唐酒酒一整个月都在尝试一种很规律的生活:在日历上记下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完成后画下一个对号。这是黎清辞给她的建议,但黎清辞本人并不需要这么做,她的大脑可以记下所有事。
新年在忙碌中到来了。黎清辞的父亲又去新加坡出差了,所以唐酒酒前一晚就搬到了黎清辞家。
新年的第一个清晨,阳光明媚。黎清辞神清气爽地起来了。唐酒酒还懒懒地赖在被窝里。
“今天想去哪里玩?”黎清辞边刷牙边问。
“我的学期论文还没有写完。”唐酒酒苦丧着脸。
“现在不想写不用逼自己。”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唐酒酒一把掀开被子,“那我们今天去哪?”
“我想一下。你快点起床。”
最近大半年唐酒酒带着黎清辞这位对娱乐场所不太感兴趣的学霸去了很多地方:沉浸式艺术展览、VR体验馆、全息影像剧场、智能游乐园……
这次黎清辞会选择哪里呢?她的回答倒是很符合学霸的回答——江城市历史博物馆。
历史博物馆这种地方当下已经很少有年轻人去了。在这个时代,对历史感兴趣的人太少了,所有人都在想着科技与未来,没人在意人类从哪来,是如何走到了今天。
二人花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江城市历史博物馆。因为博物馆占地极广,所以位于市郊。
博物馆售票处只有零星几个老年人在排队买票。唐酒酒除了很小的时候跟老师和同学来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有来过。
时隔多年,博物馆经过几次修缮现在的设置精妙又漂亮。一层是中国馆,铜制的门把一个个时代划分成了具体的空间,走在里面颇有漫步于时代更迭之中的感觉。在博物馆安静、昏暗的气氛下两个人的脚步愈发一致,呼吸愈发接近。共同注视同一个展品的时候,会发现,欣赏的观点来自不同的角度,对生命和世界的认识在互相碰撞。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两人置身于同一条河流,感受着相同的水流从手边流过。
逛完中国馆,两人来到了二层埃及馆。一位老奶奶请唐酒酒帮忙拍照,唐酒酒好心地帮忙咔咔拍了一堆,回过头的时候黎清辞已经不在身旁了。兴许是观赏地过于认真,她忘记了唐酒酒还落在后面。唐酒酒拿出手机想要给黎清辞发消息,却发现博物馆里没有网络,她只好在展馆里四处寻找。
二层诺大的展厅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昏暗的灯光下满满的出土文物,配上阴森的音乐,唐酒酒突然感觉后背发凉,刚才在一楼时那种美好的心情荡然无存。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唐酒酒在展馆里迷路了……她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一具三千五百年前的女尸已经在她眼前重复出现几次了。
迂回往复之中,唐酒酒来到了一个套娃式的展厅,耳边有奇怪的嗡嗡频率声。
她走进一间发现里面还有一间,如此走了七间才走到头。最后一间展厅里面只有一个巨大的女法老雕像。幽暗的房间里,唐酒酒感觉雕像后面似有一束光投来,她来到雕像后面,一扇门自动打开。顷刻间,耀眼的强光照射进来,唐酒酒感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不自觉地将她吸入门外。
再次恢复理智时,唐酒酒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片沙漠之中。漫天的黄沙雄浑而静穆,灼烧的炽热感令人头晕目眩,甚至有些难以喘得上气来。
“博物馆周围是江城市郊,就算来到了博物馆外,为什么会出现沙漠呢?”唐酒酒心下一惊,“我这究竟是到哪里了?”
唐酒酒回过头,来时的那扇大门早已不见,心头的恐惧感加剧。她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看看有没有出路。
走了一会儿,唐酒酒感觉嘴唇已经开始发干,头有些晕,眼前的沙子在头顶天旋地转。突然,唐酒酒的眼前竟出现了一片绿色——是一排葡萄架。荒芜的沙漠上居然出现了一排葡萄架,真是奇怪。唐酒酒在葡萄架下走着,不远处有一个跛脚的男人,侧躺在一个破旧的麻袋上,看不见正脸。唐酒酒感觉心慌害怕,赶紧撒腿往回跑。跑着跑着,沙子开始发软下陷,唐酒酒感到脚下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她像是置身于一个漩涡之中,逐渐被吸入漩涡中央,她在下坠,下坠……
直至重新闻到那股建筑物陈旧的味道,唐酒酒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江城博物馆里面。她正头发凌乱地坐在展馆的地板上。
唐酒酒站起来拔腿就跑,像是突然想起来博物馆里的路线一样。很快,她就看见了站在二层展馆门口的保安,保安身旁站着正焦急等待的黎清辞。唐酒酒长舒了一口气。
看见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唐酒酒,黎清辞黯淡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光彩。她迎上去一把抱住唐酒酒。
“你去哪了?”
“我迷路了。”
唐酒酒惊魂未定,一脸苦涩,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描述。
“对不起,怪我没留意身后。”黎清辞抱歉地道。
“现在几点了?”
“十六点三十分。”
“十六点三十分……”唐酒酒抬起手腕,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惊呼道,“为什么我的手表显示十四点十二分?”
黎清辞把脑袋凑过去,“手表可能没电了吧。”
“可是我们在博物馆一层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唐酒酒神色凝重。
“应该只是单纯出了故障,别想这么多了。”黎清辞揽住唐酒酒的肩,“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唐酒酒忧戚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展馆,跟着黎清辞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一家本帮菜馆,唐酒酒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门口彩灯闪烁,年味十足。唐酒酒依旧没从刚才发生的诡异事件中回过神来。
“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一下。”唐酒酒犹豫着看了黎清辞一眼。
“怎么了?”
唐酒酒左右环顾了一圈,压低声音说道:“我今天下午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们不是一直待在博物馆里吗?”
“ 是。但是我们走散之后,我路过了一个有七个房间的套娃式的展厅,来到最后一个展厅的时候,有一扇门打开了,我走了进去,里面是一片沙漠。”
黎清辞定定地看了几秒唐酒酒,笑了起来,“你在讲笑话吗?”
“不是笑话,是真的。沙漠里还有一排葡萄架,葡萄架下还躺着一个跛脚的男人。”唐酒酒着急地解释道。
“江城市博物馆我去过很多次了,从来没到过你说的套娃式展厅。而且就算有这个展厅,也有你说的神秘门,那肯定是博物馆设的后门之类的。打开门后也不可能是荒漠,最多是荒树林。”
“可我真的见到了。”唐酒酒的面颊因激动而变得绯红。
黎清辞把手贴到唐酒酒的额头上,“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身体不舒服?”
“我就知道我说了别人不会相信。但是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唐酒酒郑重地举起两根手指。
黎清辞耐心地握住唐酒酒的手指,“好了好了,不用发誓。我信你还不行吗?”
唐酒酒怀疑地瞥了一眼黎清辞,“你根本就不相信。”
“你看,现在我是相信也不行,不信也不行。”黎清辞无奈地摊了摊手,“或许,你是不是在二层坐着坐着突然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
“你就当我做梦了吧。”
唐酒酒无奈地拿起手旁的柠檬水,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几滴水洒落在餐桌上。刚喝下一口,唐酒酒突然痛苦地大叫一声,她从椅子上摔落,浑身开始抽搐,嘴角有白沫溢出。
黎清辞也被唐酒酒的样子吓坏了。她不知所措地蹲在唐酒酒身旁,缓了两秒才大声呼唤,“请帮忙叫救护车!”
幸亏这次发作不是很严重,唐酒酒没有出现持续的症状。在急诊室做了紧急处理后,唐酒酒被转移到普通病房输液。黎清辞疲惫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守着。
“喝水……”
一声低吟传来。
“你醒了?”黎清辞迅速从椅子上坐起来,望着面色苍白的唐酒酒。
“口渴。”
“我给你倒水。”
“我们现在在哪?”
“医院。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去吃饭,结果你突然晕倒了。医生说,是癫痫发作。”
“你都看见了?”唐酒酒用双手捂住脸。
“看见什么?”
“看见我那个样子,好难看。”
“只是一种疾病的症状而已,没什么的。”黎清辞拂下唐酒酒的手。
“你是第一次看见我这样,害怕吗?”
“我就算有点害怕也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体,不是因为别的。不过这次我有了经验,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知道该怎么帮你了。”
“我那样丑吗?”
“当然不,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唐酒酒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从六岁时第一次癫痫发作起,她就无比厌恶这个疾病。小学的时候有一起玩的女孩子因为看见她浑身颤抖的模样被吓跑,也总有调皮的男生模仿她发病时的样子。她太害怕以狼狈难堪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唐酒酒问。
“医生说先观察一晚,明天看情况。”
“我没事了,液也输完了,我们现在就回吧。”唐酒酒支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你看,”黎清辞连忙扶住她的胳膊,“你现在连力气都没有恢复,回去了万一再出什么状况怎么办?”
“我和这个病相处很多年了,我了解它,它也了解我,发作完就没事了。”
黎清辞犹豫了一下,“好吧,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问问医生,然后帮你拿些药。”
从医院出来后,黎清辞带着唐酒酒回到了家。
唐酒酒躺到床上,努力吮吸着被子上淡淡的清香,这才放松了下来。
“都怪我,今天不应该去博物馆。要是没去博物馆,你的病也不会发作。”
唐酒酒摇了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过,博物馆发生的那件事的确令我有些后怕。”
“依你的想法,那件事从科学的角度应该怎么看?”黎清辞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光,理性思维使她习惯性地把未知事物当作被逻辑分析的课题。
“我不知道。不过,实在要解释的话,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什么?”
“我短暂地进入了某个平行世界。”
“你是说你今天下午意外进入了平行世界,然后又回来了?”黎清辞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是。”
“关于平行世界的讨论从上世纪中叶到持续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但相关的科学证据仍然不足,大多数理论尚未被证实。好了,先别想那么多了,休息吧。”黎清辞为唐酒酒盖好被子,关上卧室的门。
黎清辞原本以为唐酒酒所说的博物馆奇闻可能是做梦或者癫痫发作前由于意识混乱出现的幻觉,但唐酒酒提出的可能性也的确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在电脑前坐下,打开了搜索引擎。网页上出现的最新词条是唐酒酒的继父钱亮提出的有关平行世界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