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的流浪星球 第16章 第16章

圣诞节前夕，黎清辞的父亲突然从国外出差回来了。本来打算和黎清辞一起过圣诞的唐酒酒不得不暂时搬回了宿舍。

唐酒酒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思念一个人的心情。她和黎清辞不过是刚认识不到一年，为什么一天没见面就仿佛一个月没有见面？即便是自己已移居国外的母亲一年回国一次，唐酒酒也没有这么明显的思念情绪。

唐酒酒躺在宿舍的床上焦虑不安，正想拿出手机给黎清辞打电话，突然收到了黎清辞发来的消息。

“收拾行李，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北海市。自从奶奶去世，家里的老房子一直空着，我带你去那住一阵，只有我们两个人。”

唐酒酒“噌”地从床上爬起来，拿出行李箱迅速收拾了行李。

北海是个地处亚热带的小城市，靠海。自从奶奶去世后，黎清辞好多年没来北海了。

车子行驶八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座位于海边的老房子，外墙被阳光和海风侵蚀，漆面已经剥落了。窗户很大，还是古老的木框。床帘是几乎要被风撕扯的薄纱，透过窗帘的光影，仿佛能看见房子里曾经生机的景象。

屋外，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延伸至沙滩，周围茂密的椰子林随海风摇曳。邻近的海面波光粼粼，不时地拍打着岸边，似乎在与屹立在身侧的老朋友耳语。

黎清辞掏出钥匙，有些生疏地地打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黎清辞介绍道。

进入客厅，迎面而来的是一扇大玻璃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蓝色的大海。阳光洒进房间，灰尘在空中飞舞。窗户边放着一张古老的木制沙发，沙发上铺着一条褪色的蓝色披毯。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笔触稚嫩，像是小孩子画的。房间一角的旧钢琴上摆满了厚厚的书籍，品类繁多。茶几上放着一套精致的瓷茶具，旁边是几只用贝壳和沙子装饰的小摆件。

客厅右侧是厨房。厨房里旧式的白色橱柜散发着淡淡的海盐味，窗台上摆着几盆尚未枯萎的仙人掌。餐桌是木质的，白色的亚麻桌布看上去简约温馨。

厨房一出来便是通往二层的原木楼梯。楼上的两间卧室充满了阳光和海风的味道，床铺简单但十分舒适，床头柜上还放着两本旅行游记。

简单整理打扫了一遍房子后，黎清辞骑着自行车带唐酒酒去附近的小镇采购生活用品和食物。

与大城市相比，北海这座小城像是被时代遗忘了一般，仍保留着较慢的生活节奏。

夕阳下，路边售卖新鲜海鲜的小贩和隔壁摊位的老板娘打情骂俏着。

“阿兰，来点槟榔。”

阿兰娘手法娴熟地把槟榔和薄荷叶包好递过去，“刚剥好的，新鲜着嘞。”

“多少钱？”

“送你的，阿城。”

“那怎么好意思。”阿城嘴角一扬，“我晚上去好好为你服务，怎么样？”

“滚！给你点好脸就上西天喽。”

“……”

唐酒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单手搂着黎清辞的腰。隔着薄薄的格子衬衫，唐酒酒能感受到黎清辞身体的温热，她轻轻把头靠在黎清辞的后背上。

天空此刻是浪漫的橙红色，不远处的灯塔亮起了白光，时而明亮，时而微弱。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低沉而悦耳的涛声。唐酒酒在这一刻明确地感受到了幸福的具象化。

不一会儿，临近的市集到了。

市集的摊位早已布置妥当，五颜六色的帐篷在晚风中摇曳着。摊主们笑容质朴地招呼着往来的顾客。新鲜的海鲜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鲍鱼和扇贝整齐地铺成在冰块上。而旁边的水果摊位则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芒果、芭乐、凤梨数不胜数。孩子们拿着烤鱿鱼、烤花枝、冰镇的果汁在摊位之间穿行奔跑，笑声四溢。市集的尽头还有几个艺术家摊位。年轻的画家们手执画笔，正为坐在对面的顾客画肖像画。

唐酒酒和黎清辞手挽着手，把夜市上的美食几乎每样都尝了尝，然后拎着一袋食物和水果走出了市集。

“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样。”唐酒酒轻松地趿拉着拖鞋，“你小时候在北海呆了多久？”

“小学一直在这边，直到上中学父母才把我接到江城。其实我小时候很闭塞，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不了解的人觉得你总是独来独往，讨厌和别人交流呢。”

“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走着走着，黎清辞盯着路边一家店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感叹，“哇！那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的书屋，没想到它还在。”

“去看看吧。”

走进书屋，空气中弥漫着书籍的墨香和淡淡的香氛。书屋一角设置了几个软座，小茶几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壶茶水，几个年轻人正悠闲地坐在那里闲聊。黎清辞径直来到了最后一排书架处，那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具。

“记得小学的时候，这家店里有一支我很喜欢的蓝色钢笔，可是它当时对我来说太贵了，一百多块钱。我每次来这家书屋都会看它一眼，然后遗憾地离开。那时候我暗暗发誓，以后自己赚钱了一定要回来买它。”

“它还在吗？”唐酒酒放眼搜索着黎清辞描述的蓝色钢笔，“这里有几支，有你想要的吗？”

黎清辞摇了摇头，“很像，但肯定不是我想要的那□□支比它们都好看。”

“会不会就是这其中的一支，你的记忆把它美化了呢？”

“也许，但我还是觉得不是那支。”

黎清辞在书屋里绕了几圈，最终也还是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支钢笔。

“遗憾吗？”

黎清辞笑着摇了摇头，“没找到反而更好，它漂亮的样子就会一直留在记忆中。真的见到了说不定就没那么喜欢了。”

“真见到了可能会觉得没想象中那么漂亮，但也有可能会有别的不一样的发现。”

从书屋出来，在转角处拐弯，就来到了一条更宽广的道路，这条路上人少一些。

“这条街叫做望海街，因为整条街都能看见大海，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街道之一。”黎清辞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

“我只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是海水混杂着咖啡、虾饼、椰子，还有泥土的气息。”黎清辞抬头看着海面上升起的月牙，“你知道吗？小学的时候我的数学其实不好，一直找不到学习的窍门。大概是五年级的时候才突然开窍，那次期末考试数学一跃成为班级第一，班主任奖励了我一盒椰子糖。那天放学后，我怀揣着那盒糖果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好久，闻着这里的气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回到家后，我小心翼翼地拨通了父母的电话，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我以为会收到表扬，可他们却只是冷淡说了句要学会谦虚，不要为一点点进步而骄傲。放下电话后，我感觉深受打击。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怎么是一点点进步呢，那明明是很大的进步。总之，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的内心不断压抑，压抑自己的快乐，也压抑自己的痛苦。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活着，挺没意思的。不过上个月，你知道期中考试成绩时开心的样子倒让我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原来不被压抑的感觉是那么痛快。其实，跟你呆在一起我时常有这种感觉，释放的感觉。”

唐酒酒在黎清辞的讲述中体会着开心的她、难过的她。她看到她成长过程中的不安全感，用严格的秩序来包裹自己情绪的心酸，看见她理智清醒背后的辛苦，看见她的矛盾与完整。

“那以后就不要再压抑自己了。”

唐酒酒牵起黎清辞的手，在望海路上跑了起来。一直跑到道路尽头，是海边。

回到家时，夜已经深了。洗完澡，唐酒酒和黎清辞窝在二层的小床上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月光透过半透明的薄纱窗帘洒在床前的木制地板上。海浪声或低沉，或轻柔。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唐酒酒和黎清辞的手若有似无地靠在一起。突然，唐酒酒的手指攀上黎清辞的手背，然后轻柔地、缓慢地滑过黎清辞的手腕、小臂，一路不断上移。刚触碰到柔软的下巴，唐酒酒就感觉被一股力量裹挟，一阵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

黎清辞侧过身，双手捧着唐酒酒的脸，“干嘛？”

唐酒酒双颊发烫，她拨开黎清辞的手，生硬地吐出两个字，“睡觉”。然后便转过身去了。

黑暗中，唐酒酒听到一声温柔的笑。

黎清辞轻轻拍了拍唐酒酒的背，“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