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郭显和郭芸平静地相处小半年后。突有一日,从安南传来噩耗:西山军队溃败,安南南部的阮氏击败了北部的郑氏,扶持郑氏的西山海盗首领郑七被绞杀。
这下,西山海盗便群龙无首,如同无头的苍蝇乱窜。没了西山的护佑,他们无法留在安南,然而又无法回到广东,便只得来到江坪。可没了郑七的一统号令,大帮的各残余便分裂成无数小股帮派,互相争斗,血腥杀戮,争斗迭起。
林南儿心里也隐隐有些惋惜。她本想着面见这名鼎鼎大名的西山海盗首领郑七,孰料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然败给了天意。如今,她只好将精气神尽量放在郭氏大帮中,开始盘计自己的未来。
一日,郭显正和林南儿在藏书船内下棋。他刚刚眯了一会儿,服下一碗她端来的海参汤。勉强打起精神。忽然,一名操着安南口音的水手来报:
“帮主!出…出…出大事了!”来传报的水手双手撑着膝盖,弓着腰,上气不接下气。
另一名瘦小的少年,跟着男子进屋,涨红脸连声说道,“帮主,我拦不住他……”
“慢点说清楚,什么事?”郭显没抬头,面不改色,落下一枚棋子。
“乌石和我们其中、其中一个帮派干上了,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我们自家兄弟也干起仗来,死的死,伤的伤!”
“愚不可及”,郭显皱皱眉头:“从安南回来的,一共有多少帮?”
“起码有十二个,兄弟们都发狂了,自己人坎自己人,郭帮主,您可得替我们主持大局啊。”
“如何主持?当年是我和郑七一手建立了两个大帮,互相扶助,有时也有妻妹联姻,但是也立下誓言,互不为敌,互不干涉。”
“郭帮主,求您挽救郑氏大帮!” 这名水手突然由半膝跪地改为双膝跪地,双手着地,接着对着郭显,重重磕了个响头。
郭显抬起头,看了跪在地上的水手一眼,只见此人身着黑衣,腰间裹着红腰带,辫子盘在头上。衣褛褴衫,地上滴着几滴血。他皱皱眉,挥手道,我知道了,我会料理此事的。你先下去吧。
黑衣男子再次重重磕了个响头:“多谢郭帮主!
”
男子走后,郭显继续默不作声地与林南儿下棋。她看着郭显,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和之前一样,并未发生什么改变。
这一局,郭大哥赢了。她落下最后一颗子,对郭显说道。
怎么说?郭显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我是说,这一局棋,郭大哥赢了我。
郭显笑了。
她心中暗自忖道,如今也不知郑氏大帮是什么状况,可又不能贸然询问,甚至连暗示也不能有。
郭显泯了口茶:如今郑兄弟已去,可他留下的这些帮派,各自为王,自相残杀,只会使我兄弟辛苦建立的大帮元气大伤,真是伤透脑筋。香儿,你怎么觉得?
我只是小女子,不懂得理治理大帮的道理。若万一说错了,误导了郭大哥,岂非我的不是?
你可不是小女子,年纪轻轻就是一艘船的舵主,还与清兵安南兵交战,自古南方多侠女,香儿自是侠女。
那郭大哥权且当我是小女儿家的胡话,听听也就罢了。
郭显用手轻轻点点木桌示意她说下去。
郑大哥走了,若要我们接手,他们也定是不同意的。郭大哥也说了,郑大哥在世时,你们便已盟约“互不干涉,互不为敌”,可如果我们还要在这海上生存下去,其主便应在“和”而不在“战”。即使各股小帮“占山为王”,可他们也有最大的新帮主。不如,我们会同众议,选出郑氏帮派中最大的几名帮首,与他们相立合约,以公令事。若有谁不愿意与我们拟这协定,就退出咱们的合盟。
她说完,莞尔一笑,低下头:郭大哥只当我胡说吧!
好!好!郭显不禁高兴得拍着大腿说道:果然是香儿!与我料想的分毫不差。
她抬起头,轻声笑道:是郭大哥料想中的香儿,还是郭大哥料想中的事呢?
这时,郭芸正从外面登上藏书船,走进舱室,看见郭显对着林南儿含情脉脉,林南儿连忙起身:芸儿妹妹回来了,我正与郭大哥下棋,只赢了一盘,你来替我扳回几局吧!
芸儿脸阴着:香儿姐姐笑话了,我哪儿能赢哥哥呢。每次都是哥哥欺负我。
林南儿不禁觉得好笑,但内心深处又心疼起郭芸来。郭芸喜欢她的表哥,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可是现下,自己必须让郭显维持着对自己的……姑且称之为好感或迷恋吧。如今没有自己的船,没有自己的舵手和帮队,所以,她必须借助郭显的力量。
而自己对于郭显,她是什么感觉呢?他救了她,她很感激,难道就只有感激吗?在月光下,郭显对她伸出手,她差一点就接了过去,在藏书船内,她看着郭显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看到他的雅风,都让她心神摇曳过……
可是心神摇曳并不能代表所有。她最大的热情,不是当郭显背后的女人,甚至不是任何男人背后的女人,而是要走上前来,走到所有男人前,走到众人前,引领他们,带领他们,让他们服从自己的制定的,对众人最好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