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奇怪?”
“百尺楼的杀手功夫不是很高吗?怎么这一百多杀手,竟会被五十多个衙役杀光?”
景佑道:“我也觉得奇怪。总坛的这些杀手,比起之前追杀我的那些杀手,功夫可差远了。”
“可是,不应该是总坛的人功夫更高吗?”
“我也有些不解。莫非是功夫高的人都在执行各种任务时死光了?”
“不会死得一个都不剩吧?总坛那些人,但凡有一两个人有王大兴那样的身手,都不至于全军覆没。王大兴只是百尺楼的副坛主之一,难道在他之上就再没有人了吗?”
柳依依侍立在旁,闻言说道:“大人,我倒觉得有这个可能。”
“怎么说?”
柳依依道:“之前我们不是疑惑,为何王大兴会把百尺楼的总坛告知吴长史吗?如果要诬陷太子一党,其实王大兴一个人被捕就够了。他如果暴露百尺楼的总坛,官府就会把这个组织剿灭,对他们来说得不偿失。但是,如果百尺楼的精锐都早已死光了,里面功夫最高的只剩下王大兴一人,那百尺楼实际上已经没什么价值,用这整个组织来构陷太子一党也说得过去。
幕后黑手只需把太子、安正则、理国公府相关的一些信物放在百尺楼总坛,然后再让王大兴故意泄露总坛的位置。那么,等官府去剿灭总坛时,自然会搜到这些信物,也就会更加坚信,太子一党确实跟百尺楼有勾结。否则百尺楼的总坛为何会有他们的东西呢?”
云水谣道:“依依分析得很对。只是,仍有三个疑点。第一,吴长史为什么不留几个活口,而是把杀手全部杀光?百尺楼的人若只剩下王大兴一个,那他一人的说辞也不足取信。断案要多方验证,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定罪。第二,百尺楼已经横亘江湖至少二十年了,且收费很高。那么,总坛怎么会只有白银五十万两,黄金五千两,金银珠宝十多箱?第三,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能让百尺楼的精锐全军覆没?如果精锐这么容易死光,百尺楼就没法存在二十年了。
据我所知,百尺楼很注重下一代的培养,每年都会搜罗一些孩童,教以武功。等他们学成,便输送到总坛,为百尺楼效力。那么,每一年,百尺楼都会有大量的新鲜杀手进入。光是王大兴一人,身边就常年有一百余个杀手在受训,何况其他分坛?百尺楼这么大的组织,有十来个分坛也不为过吧?那么,总坛的人为何只剩下一百多个?”
女护卫徐二妞也说道:“没错,我是十来岁就到王大兴家里受训的,这些年来,我眼见王大兴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女杀手,又不断地带新的孩子回来。所以,光是他一人,至少就为总坛输送了一千多杀手。”
柳依依道:“总坛钱财不多,可能是因为这些年他们开销也很大,养这么多杀手挺费钱的。至于其他疑点,我暂时不明白。”
元景佑已经吃完了饭,沉吟片刻,道:“或许,吴长史找到的,也不是百尺楼真正的总坛。”
云水谣问道:“你的意思是?”
元景佑道:“大人刚才说的这几点,确实很可疑。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王大兴所招供的总坛,并不是真正的总坛,而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分坛,是本来就计划要牺牲掉的。王大兴及其幕后之人,故意要让官府发现这个分坛,误以为是总坛,就是因为他们在那个分坛里也放了一些太子、安正则等人的东西。那么,当官府带人去剿灭那个地方时,自然会搜到这些物证,进一步坐实太子一党跟百尺楼关系匪浅。而那个分坛所聚集的杀手,应该是最底层、功夫最差的那一批杀手,是百尺楼及幕后黑手的弃子。也正因为他们功夫不高,所以会轻易地被衙役杀光。
当时我躲在山洞外,看见吴长史把一些小物件放进怀中。我猜,这些小物件应该与太子、安正则有关,因此吴长史觉得是重要物证,所以自己保存,准备以后呈交给钦差。
而且,经此一事,官府自然会认为百尺楼已被彻底剿灭,以后可以高枕无忧。百尺楼真正的精英则转移到其他地方,隐藏得更深,还能更好地为幕后的主子效力。”
云水谣恍然大悟:“没错,百尺楼能转移一次,就能转移第二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没点手段,他们不可能雄踞江湖二十余年。只是,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该如何让吴长史相信?”
元景佑道:“依我看,大人还是不要跟吴长史说太多为好。诚如柳依依所言,这个吴长史看起来怪怪的,还不知道他属于哪一股势力。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心想升官,所以巴不得落实顾刺史的罪名,哪怕察觉到有疑点也不去调查,那还算简单的。如果他跟幕后势力有所勾结,在这个局中,他也是做局的人之一,那就麻烦了。大人初到雍州,还是以自保为上。”
云水谣道:“你说得对。只是,这桩案子我们就不管了吗?”
“此案事涉太子、理国公府、一州刺史,本就不是大人这个级别的官员能参与的。如果圣上派钦差前来,钦差询问您的意见,您尚且可以把自己的推论说出。若钦差不问,直接就把人犯提走,也没办法。”
云水谣知道景佑说的有道理,但涉案人员明明可能有冤屈,自己却管不了,让她很难受。她也只能希望皇上和大理寺官员能明察秋毫,查个明白了。
这时,柳依依说道:“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万一,一切事情都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并无隐情,太子一党并不无辜呢?我们这些天所做的种种猜测,都是假设太子一党是被构陷的,所以推理出了这么多结论。但是,这个案子中涉及的大部分人,您都是刚刚认识,并不了解,如何去断定他们的忠奸呢?
有些人是很会伪装的,您之前办过的许多案件,真正的凶手一开始也很冷静。就比如上次的藕塘村七名村妇被杀案、金沙镇祠堂爆炸案,其真凶田长生一开始也是很无辜的样子,但最后证明杀人者就是他。
安正则公子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冷静,似乎也有些刻意了。”
云水谣问道:“你怀疑他?可是他的眼睛确实瞎了,至少在一开始,他是受害者。”
柳依依道:“您之前是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考虑,但也许他被刺瞎双眼,跟后续的事情是独立的。方彩杏刺瞎他的眼睛,就只是因为爱而不得,心生怨恨;王大兴暴露他密使的身份,也纯属意外。”
云水谣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会非常简单。不过,这也跟我没关系了。”
这时,丫环来报:“小姐,门外有个小厮求见,说是理国公府的。”
“啊?快请进来。”
过了一会,一个年轻的小厮走了进来,给云水谣请安,然后说道:“云大人,小人是中书舍人安亭桓大人的小厮,他临走之前,嘱咐小人留在雍州,看看案情的变化。若是我家公子则始终不能释放,便让小人来请云司马暗中调查,搜集证据,别让其他人继续构陷公子则。若是能为我家公子则洗刷冤屈,理国公府必有厚报。”
公子则是下人对安正则的尊称,按大夏的风俗,贵族的下人在称呼自家年轻的男主人时,常以“公子”加上主人的名字来称呼,这样不容易混淆。
云水谣问道:“你家大人为何会选中我?”
小厮道:“我家主人说,云司马擅长断案,且不涉朝堂党争,应该能公允地查出真相,还公子则清白。朝臣之间的势力错综复杂,他不敢托其他人。”
“原来如此。只是,吴长史不许我插手此案。”
“吴长史算什么,他查得明白吗?您只管暗中调查,若有对我家公子有利的证据,可以交给小人,小人会设法传回京城。若能帮上理国公府的忙,云大人此后自会前途无量。”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
那小厮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云水谣却有些为难。之前她对此案的调查,只是出于对真相的执著。
可是现在,理国公府的小厮求到她头上,她如果暗中插手,是不是默认了自己归附于理国公府,自动成为太子一党?
这样做,对现在的她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元景佑看出了她的担忧,劝道:“大人不必忧虑,此案在雍州地界发生,您本就有资格调查。如果安正则真是冤枉的,您还他清白,只是出于官员的责任心,并不代表您归附于理国公府。您是天子门生,又有孟荀这样身份高贵的好友,谁又敢强迫您做什么?再者,您身边还有我在呢。我们镇国公府,也属于五姓七家之一的宁津元氏,势力不比其他家族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