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道:“诸位稍安勿躁,本官自然不会只听这傻孩子的话。如果他指认了某个人,本官也会继续调查,直到找出切实证据为止。我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如果官吏之中真有杀人犯,我却迟迟不找出来,你们害怕吗?”
“这……”
官吏们觉得云水谣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反对。
有个胆大的小吏道:“大人,我当小吏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被人怀疑是杀人凶手,我真是服了。既然要让这孩子指认,那大人自己是不是也该穿上黑衣,站在我们身边?”
柳依依有些恼怒,指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小吏冷哼一声:“我什么意思,你不是听清楚了吗?”
“你……”
云水谣劝道:“依依,别生气,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俩也穿上黑衣,跟其他官吏站在一起。”
“好吧。”
很快,包括云水谣、柳依依在内的所有官吏,都穿好了黑衣,蒙上了黑面巾。然后他们背对着阿风,打乱了次序,重新站位。
准备好后,嬷嬷便领着阿风辨认。
阿风睁着一双大而单纯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这些黑衣人。
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忽然指着一个黑衣人道:“是他!昨天是他……”
云水谣一惊,看着那个被指认的黑衣人,道:“摘下面巾。”
那黑衣人摘下面巾,竟是小吏田长生。
田长生苦笑道:“大人,不是我。”
他面色平静,并没有恼羞成怒或是慌张,只是一脸无奈而已。
他倒也没生阿风的气,对阿风说道:“你再仔细认认,不是我。”
谁知,阿风却指着他,认真地说:“是你。”
接着,阿风跑到云水谣面前,伸手道:“漂亮姐姐,糖。”
云水谣便把糖给他了。
田长生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有好多官吏为他抱不平:
“大人,我就说傻孩子的话不能信,指了半天,指到一个最不可能的。”
“是啊,田长生平时连杀鸡都不敢,怎么能杀人?”
“我都比他像凶手。”
见众人越说越离谱,云水谣道:“稍安勿躁。田长生,你可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凶手?”
田长生不慌不忙地问道:“大人,可否将祠堂爆炸案的细节跟小人说一下?”
云水谣便挑重点讲了。
田长生道:“大人,如您所言,凶手是在昨日的申时跟这个傻孩子见面。可昨日申时,小人一直待在家中,未曾外出,有人能作证。”
“谁能作证?”
“小吏管越,是小人的好友。他最近入睡困难,听小人的琴声却能入睡。所以,近期他每日都往小人家中听琴。昨日申时,管越正在我家。”
小吏管越也在现场,他扯下蒙面巾,对云水谣道:“正是,大人,我可以证明,昨日申时田长生并未离开。”
云水谣问道:“既然你听田长生的琴声会睡着,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趁你睡着了偷偷离开?”
“回大人,小人睡眠很浅,即便睡着了,也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昨日申时,田长生弹了两首曲子后,小人便睡着了,但小人能感觉到,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一直从屏风后传出来,可见他一直在弹琴。”
“从屏风后面?”
“是的,田长生弹琴时需要静心,如果看见人,就难以弹好。所以他每次弹琴,都是在屏风后面。而我则在屏风前面支一张胡床,躺在上面。”
“原来如此……既然他在屏风后面,你怎么能确定弹琴者一定是他呢?”
“这……除了他,还能是谁?小人跟田长生很熟悉,就算他在屏风后面,小人也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形,可以确定就是他。”
“原来如此,看来是阿风认错了。”
云水谣正要派人将阿风送回去,阿风却忽然大哭:“就是他!他不承认……”
云水谣安抚了阿风几句,道:“阿风,虽然你没认对,但是也很认真地做游戏了,姐姐再给你一包糖,然后送你回家好不好?”
阿风止住了哭声,冒出一个鼻涕泡泡,道:“再给一包糖……”
云水谣又拿了一包糖给他,并让人将他送回金沙镇。
接着,云水谣让众位官吏都脱下黑衣,各自回家。
很快,现场就只剩下柳依依和云水谣二人了。
柳依依道:“大人,阿风认错了人,怎么办?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凶手的,可以他的能力,却没法认出真凶,我觉得这个案子很难办……”
云水谣没接茬,只说:“我想去田长生家里看看。”
“什么时候?”
“现在。”
云水谣从柳依依家拿了一些年货,跟柳依依一起去田长生家。
田长生刚回家没多久,就遇到云水谣来拜访,有些惊讶,道:“大人怎么深夜前来?”
云水谣提着年货,道:“刚才不小心将你指认为凶手,本官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所以买了点年货,作为赔礼。”
田长生赶紧说道:“大人言重了。大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还在为破案奔走,小人心中十分佩服。天色已晚,小人就不多留大人了。”
田长生接过年货,准备关门,云水谣却拦住了他:“本官难得来一次,你不请本官进去坐坐吗?”
田长生犹豫了一瞬,笑道:“自然可以,只是家中已无热水,我先去烧水,给您和柳姑娘泡茶。”
云水谣道:“不喝茶也行,我和柳依依只想随便坐坐。”
见云水谣如此说,田长生便把二人迎了进去。
田家并不大,一共三间房,左右两间是卧室,中间有一间小小的厨房。
云水谣问道:“我们要坐哪里?是坐厨房吗?”
田长生道:“哦,不是。寒舍简陋,只有我和舍妹居住。我的房间较大,做了隔断,前半间作为待客之用,后半间是我睡觉休息的地方。大人若不嫌弃,可去我那间屋子坐坐。”
“也好。”
田长生打开房门,露出一间简朴的房间。
房间正中央放着一架长屏风,作为隔断。靠近门的一边是桌椅,上面有茶具,应该就是客厅了。
椅子只有两把,云水谣和柳依依便一人坐了一把。
角落里有一张竖起来的胡床,云水谣问道:“你的朋友管越听琴时,就躺在这胡床上吗?”
田长生道:“正是。客厅较小,管越不来时,我便将胡床竖着摆放,这样空间大些。”
云水谣点头道:“可以参观一下屏风后面吗?”
“可以,大人请。”
云水谣走到屏风后面,这里的陈设也一目了然:一张窄床,床上有一张可移动的书桌;床边有一把琴凳,琴凳上摆着一架七弦古琴;床尾是一个柜子,大概是衣柜。
放了这些之后,几乎就没有空间放别的了,显得很局促。
云水谣问道:“你平时给管越弹琴,就是在这里吗?”
“是的。”
“你家空间不大,连书桌都只能放在床上,为何会买一把古琴放着呢?”
“小人自幼爱弹琴,无论住得多简陋,琴是不能舍去的。”
“原来如此。对了,你的家人只有一个妹妹吗?”
“对,小人父母已亡故,只能和妹妹相依为命。”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大哥,你屋里有别人?”
田长生高声道:“是县令大人来咱们家做客了。你还没睡?”
“没呢。”
屋外的女子便推门走了进来,云水谣等人也走出去与她相见。
只见来人是一个清秀的姑娘,眉眼间有几分哀愁。虽然此时微笑着,但也像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田长生介绍道:“这是舍妹田梦。”
田梦向云水谣行礼,云水谣赶紧扶起她。摸到田梦的手时,云水谣愣了一下,才放开。
田梦道:“我去烧点热水给大人泡茶吧。”
田长生道:“不必了,县令大人不喝茶。”
田梦便侍立在一边。
这里只有两张凳子,田家兄妹只能站着。
云水谣笑道:“叨扰许久,我也该离开了。我和柳依依在这里,你们连坐的地方都没了。”
田长生挽留道:“大人何必如此匆忙?再坐坐不妨。舍妹平时总是躺在床上,稍微站一会不累的。”
云水谣还是坚持要离开,临走之前问田长生:“对了,你妹妹会不会弹琴?”
田长生愣了一下,答道:“舍妹学过,但学艺不精,很少弹琴。云大人为何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
云水谣和柳依依离开了田家,坐上马车往回走。
柳依依问道:“大人,您为何深夜拜访田长生?可看出了什么?”
云水谣道:“我看出了两点。”
“哪两点?”
“第一点,田长生的妹妹十指都有厚茧子,像是长时间练琴所致。第二点,田家兄妹的身高、身材都差不多。”
“这代表什么?”
“代表——我想去管越家看看。”
“啊?”
见云水谣前言不搭后语,柳依依有些困惑。
云水谣却不理会她的疑惑,而是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别回家,去小吏管越家。”
柳依依问道:“为何突然要去管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