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承认杀人,但众人都推测,是那些被强盗杀了亲人的百姓干的。
丁氏一族的族老们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情压下了,把这母子二人草草掩埋。
当时有传言说,丁大志的妻儿惨死,他一定会回来报仇的。但是又有百姓反驳说,本来就是丁大志先杀人放火,他的妻儿被杀也是报应,他哪有脸回来报仇?
后来年深日久,这件事就渐渐无人提起。
这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所以,里正听见丁大志的名字,才会如此慌张。
云水谣道:“听起来,这个丁大志倒确实有报复的理由。可他为何要胡乱杀人,而不是去找出杀害他妻儿的真凶呢?”
里正叹道:“真凶只怕难以确定,或者说行凶者太多了。当初那群强盗杀死、烧死的人有两百多个,那些死者的亲人又该有多少?活着的人为了报仇,可能每人都扎了他的妻儿一刀。若要一一报复,十分繁琐,而且困难。对他来说,最简便的复仇方式,就是把我们都杀了。”
“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炸了祠堂,其实只能杀死一部分人。祠堂并不大,丁氏一族的人不可能都聚集在祠堂里。这一点,他应该能想到。他为什么不选一个能杀死所有人的时机再动手呢?”
“我想,应该是压根没有一次性杀死所有人的机会吧,除非把我们都抓了,关在一起,但他又没有这个本事。且其他强盗不可能为了报他一人之仇,就替他做这么繁琐的事,他毕竟不是强盗头子,没这个号召力。这次丁氏一族修族谱,已经是比较盛大了,平时根本不会聚集这么多人。他选择炸了祠堂,能一次性让几十人伤亡,对他来说,也算报了一部分仇。也许以后有机会,他还会再策划这样的案子。”
“嗯,也是。”
云水谣叫来柳依依:“依依,你现在画几张丁大志的画像,我让人拿给守城的士兵,务必把丁大志拦截下来。他现在可能还没出城。”
柳依依道:“是。”
云水谣对里正道:“请您描述丁大志的相貌,让柳依依画出来。”
里正道:“我们记得的都是他以前的模样。过去这么多年,也许丁大志的样貌有所变化。阿风是今日唯一一个见过他的人,可惜阿风是个傻孩子,没法描述样貌。”
云水谣把阿风叫过来,掏出一包糖,道:“阿风,今日叫你抱木头的丁大志,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如果你能说出来,这包糖都是你的。”
阿风看见糖,本能地想去抓。云水谣把糖高高举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阿风道:“丁大志……黑……”
云水谣问道:“他皮肤很黑?”
阿风点头,又摇头。
云水谣耐心问道:“他哪里黑?”
“全部……全部黑……”
“你的意思是,他穿着一身黑衣服?”
阿风点头。
云水谣又问:“他的鼻子、嘴巴是什么样的?他脸上有什么特征?”
“黑……黑……”
阿风一直重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云水谣有些沮丧。
柳依依灵机一动,拿出一块黑布蒙着脸,问阿风:“他是不是这样子的?”
阿风点头道:“是……黑……黑黑的……”
柳依依对云水谣道:“那个丁大志应该是用黑布蒙面的,所以阿风才会一直说黑。既然这样,他的面部特征也无从得知了。”
云水谣恍然大悟,问阿风:“他长得多高?是胖还是瘦?”
阿风喃喃道:“糖……糖……”
接下来,无论怎么问,阿风都回答不上来。
云水谣只能放弃,让里正描述丁大志以前的样貌,然后让柳依依画下来。
画好之后,她让衙役快马加鞭,送往各个城门,如遇相貌相似者,立刻拦截。
接着,她把糖给了阿风,阿风吃得很开心。虽然阿风没有提供太多线索,但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云水谣忽然觉得心情轻松了一些。她没能很快找到凶手,安抚众人之心,能让这傻孩子开心也不错。
阿风吃了几颗糖,对云水谣更加亲近,凑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朵黄色的梅花给她。
云水谣笑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阿风道:“从我衣服里……”
云水谣哭笑不得。
里正道:“这朵梅花应该是阿风摘的,附近只有一株黄梅树,就在前面的林子里,一间茅草屋的后面。”
阿风说道:“黄梅树……丁大志……”
云水谣问道:“你是说,你是在黄梅树那里见到丁大志的,对吗?”
阿风点点头。
云水谣对里正道:“带我去黄梅树那里看看。”
里正带着云水谣往前走,来到一片树林。这里的树并不多,一眼可以看见一间茅草屋。这茅草屋比一般的屋子要高大许多,在其背后果然有一棵黄梅树,有许多黄梅花在枝头绽放。
云水谣查看了一下,如果站在黄梅树这里,由于有茅草屋的遮挡,镇上的人看不见茅草屋背后的景象。所以,丁大志应该是特意选了这个地方跟阿风见面。
云水谣问道:“这茅草屋怎么这么高?都快比两个人叠起来高了。”
里正道:“以前有个身长一丈的村民住在这里,这茅草屋是他自己盖的,所以比一般的茅草屋高出许多。后来他过世了,这茅草屋也没拆。”
云水谣点点头:“丁大志应该是提前踩过点,知道镇上有个傻孩子阿风,便起了利用阿风的想法。他将阿风骗到此处,隔绝其他人的视线,然后将藏有炸药的木头递给阿风,让他放到祠堂里去。阿风是个傻孩子,他抱着柴火到祠堂,其他人只会欣慰他终于能帮着干活了,不会怀疑他拿来的东西有问题。妇女们随便从灶下拿柴火烧,当烧到阿风拿来的木头时,便发生了爆炸。而阿风喜欢乱跑,他把木头放下就离开了,所以爆炸时没有波及他。”
里正道:“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大人,您一定要抓到丁大志,为金沙镇的伤亡者讨回公道啊!”
“本官会尽力而为。”
云水谣觉得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了,正好爆炸案也勘察得差不多了。她让里正将死者下葬,先不要重建祠堂,以免破坏现场。伤者认真医治,如有需要去县衙求助。
里正都一一应下。
接着,云水谣便带诸位下属回去了。
云水谣回到家,稍微洗漱一下,吃了点宵夜,便睡觉了。
一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云水谣才醒来,觉得很饿。
丫环兰心道:“小姐,您可算醒了,我们正在讨论何时做饭呢。我看,就现在做吧。”
云水谣点头:“也好。”
这时,丫环彩月走了进来,道:“不必做饭了,杜羽将军下了帖子,请小姐去悠然居吃饭呢,咱们也可以跟着吃点。”
云水谣问道:“他只请我一人吗?”
“不是,好像杜将军有几个朋友过来了,所以他才在悠然居设宴,顺便邀请小姐一道去。”
“也好,那我去吧。”
云水谣如今在官场,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悠然居是洛县最贵的几间酒楼之一,临水而建,每个包间都是独栋,客座设在三楼。从楼上望去,可以将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杜羽所选的,便是最中间的一个包间。
云水谣走进房间,发现除了杜羽之外,还有一个虬髯大汉、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杜羽给云水谣一一介绍,这三位都是在其他地方任职的武将,因刚立了功,且旧伤复发,被皇上特批了几个月的假期,他们便来洛县游玩,过几日便要离开,去别的地方。
云水谣跟他们一一见礼,而他们见云水谣是个女官,也十分尊敬,那虬髯大汉还对小二道:“把这里的酒都换成低度数的米酒来。”
他这样做,是为了照顾云水谣这个唯一的女性,怕云水谣喝那些度数高的酒,会喝醉。云水谣心中暗暗感激。
很快,小二便把包间里所有的酒都换成了米酒。这里的米酒也分很多种,每种都上了,让客人们品尝一下。
云水谣喝了许多,只觉淳而不醉,入口绵软,回味悠长,带着一股浓浓的米香,果然是好酒。
席间,杜羽和这几个官员闲聊,云水谣留心听着,也学会了很多官场上的事。
她觉得自己当女官是对的,如果不是成为女官,哪有机会跟这些官员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参闻政事。
同时,她心中也暗暗感激杜羽,给她这个交际的机会。
酒过三巡,只听那虬髯大汉笑道:“愚兄这次,险些回不来了。”
杜羽问道:“这话怎么说?”
“前阵子我去大梁山剿匪,那里的土匪十分凶恶,折了我不少好手,就连我自己,也身中数刀,血流了一地。还好最后还是把他们给剿灭了,朝廷给我记了一大功,就连我刚出生的儿子,都得到了赏赐。说起来,那些土匪当中,好像还有一个是洛县人呢。”
云水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吗?我洛县之人落草为寇,劳明将军去剿匪,下官真是汗颜啊。”
这虬髯大汉姓明,官拜千牛卫将军,因此云水谣称他为明将军。
明将军笑道:“这是他自己不争气,怎能怪到云大人头上?”
“不知此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倒记不真切了,好像叫丁……什么志吧。”
云水谣有些惊讶:“莫非叫丁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