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晋江独家发表/莫八千著/看盗欠钱的默认替作者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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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旭这人是真的很紧张自己的母亲,与顾和以谈完的当天下午,就租了车连带着自己家中一些兴许用得到的寒酸家当,将他母亲和妹妹送到了顾家大宅中。
孙母四十多岁的人,可因为过得艰难又身有重病,脸上老态尽显,头上已经有了不少银丝,眼角额头皆有着明显的皱纹,整个人有些佝偻,看着比本身的年纪要老上少说十岁。
她贫贱困苦了一辈子,从来没过上过好日子,进了顾家大宅就被那些亭台楼阁给唬住了,有些畏畏缩缩不敢讲话,生怕惹恼了贵人,耽误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孙旭的妹子孙蓉在私塾中念书,同一私塾中也有些富户,可也远远比不上顾家。
因她年纪小,所以一双大眼睛不停四处张望。
顾和以吩咐宅中的下人帮孙旭一家人将随身带来的东西搬了进去。
她对九叔道:“九叔,你待会辛苦帮忙照看他们一下,家里有什么规矩也都跟他们叮嘱叮嘱。”
说完,她又冲婢女采文招了招手:“去请下大夫,一会儿直接带大夫给孙大娘看看。”
“等他们收拾妥当了,小姐不把她们唤来见见吗?”
顾和以摇了摇头:“等他们住习惯了再说吧,现在给他们叫过来准定战战兢兢的。”
她觉着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她说的没错,孙母确实是战战兢兢的等着顾和以唤他们过去。
在听九叔说小姐事忙改日再见时,才忽的松了口气。
初来乍到忙了一整天,顾和以只想自己在院子里走走。
于是遣走了从安,只独一个人沿着青石板小路慢慢往前溜达。
冬日里天暗的早,未到一更时间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她自己提着一盏玉勾云纹灯,怀中抱了只紫金浮雕手炉,带着寒意的空气包裹着她思虑了一天而有些发胀的头脑,总算是觉得松快了些。
贺穆清站在廊边偷偷看着自己的恩人。
他一休息就是一整日,有人给他上膳端药,还给了他一身棉衣,除了出恭他几乎没有出屋,躺在那温暖柔软的床铺上,他仿佛把宫中七年多受的苦与累全都歇过来了。
只一天的光景,似乎宫中的责骂与惩罚已经化为尘埃落了土,滋养出了嫩芽来。
这会儿他见贵人走两步仰天叹一声,偶尔还有几声丝毫没有女子端庄的“啧啧”声在寂静的夜中传来,他寻思着,恩人应该是在为什么事而发愁。
若他是个能说会道的,没准儿还能给贵人逗个趣儿。
有点儿想上前去,又有点儿畏缩。
他在宫中见过太多污糟,受过太多欺辱,完全不觉得会有人无缘无故帮助一个乞丐;
可他又忍不住对于贵人给予他的那一丁点儿温柔心怀期待,想要汲取更多。
在宫里头,一个“信”字多难呐。
不小心信了别人,可能转个脸儿就是万丈悬崖。
他觉得他此时就站在那悬崖边上不远处。
贵人转了一个弯,往他这边溜达回来了。
身边没跟着婢女,所以贵人是自己提着那灯的。
暖橘色的光能照亮一小块地方,让人瞧得清脚底下的路。
冬日里自己提灯,手是很冷的。
贺穆清有些想过去替贵人掌灯。
可他又一直提醒自己,别自己一步步地、主动往悬崖那边迈了。
回去吧。
他心里劝自己,双眼中倒映着那无边黑暗中的一点儿暖橘的光亮。
半晌,一个狠心,扭个脸就悄声往回走去。
出来的时候他小心着,可回去时没留意,脚下一绊,竟是直接磕在了石阶上面,膝盖磕得生疼,双手按地,发出了“啪”的一声声响。
完了,肯定是叫贵人发现了。
贺穆清苦笑一声,好不容易狠下了心来直接回去,可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给贵人瞧见了。
这还不如他主动往前去给贵人掌灯去呢。
他回头往贵人那边看过去,果然贵人已经被他发出的声响吸引了目光。
在灯光与月光之下,脸上被打上了一层明灭的光影。
一个被捡回来的小乞丐,大晚上偷偷摸摸躲在院子里……
要是不被人怀疑都不可能吧。
会被当成小偷小摸之人去厌恶的吧。
说不准还会被丢出宅子去。
只要是主子,没有人不喜欢听话的、讨巧的奴才,所以他觉得自己需得在贵人面前尽量表现得卑微,让贵人心中对自己有所怜惜,这样才能留住贵人的脸上善意。
把那些带刺的话和心里的污糟都收回去,在贵人面前表现得乖顺些个。
这么想着,他将姿势改为跪姿,看着打在地上的暖光一步步靠近自己。
不多时,一只白净的手掌伸到他面前。
“起来吧,我不喜欢有人跪我,你模样这般好,总让我觉得像是自己……”
顾和以歪歪头,唇畔染上几分调侃的笑意。
“逼良为娼办了坏事似的。”
贺穆清听到贵人打趣自己的这副好模样,不由得一阵窘迫。
早晨他还恨恨的以为贵人救了自己不过是因为这张脸而已,此时被贵人毫不忌讳地打趣,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能毫不忌讳地提起这种事,或许从未对他有过那种心思。
呵,也是,宫中那些心中扭曲的老太监喜欢他这种模样的小太监也就罢了,贵人的宅邸一看就知是极富之家,什么好颜色的男子找不见,怎会随意对他一个不干不净、来路不明的低贱乞丐动了心思呢。
或许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贵人的手还摆在他面前,他不敢真的去扶。
于是用手一撑地,一言不发地站在了贵人的身旁。
见贺穆清并不扶自己,顾和以也没多意外,自然地收回了手。
“不发热了?怎么跑出来了。”她往屋外的吊灯看了一眼,也不知是燃尽了还是根本就没人点灯,“这黑灯瞎火的。”
贵人的语调还是那样,不急不缓地说着。
贺穆清不明白贵人是真关心他,还是在质问他为何夜里胡乱跑出来。
“奴已经不发热了,不会将病气过给贵人的。奴……奴想为贵人掌灯。”
说着,贺穆清伸手,想去接那盏玉勾云纹灯,却不想碰到了贵人温热的手指。
他闪电般收回手,又跪了下去:“奴冒犯了贵人!奴该死!”
顾和以不由得挑眉,心说,这人跪的也太自然了吧??
她适应不了这个,玩笑道:“这么喜欢跪,要么就跪在这儿跪一宿,要么就跟我一块儿溜达一圈。”
贺穆清抿抿唇,贵人这是试探他呢吧?
如果不选“跪一宿”就是连一点儿做奴才的自觉都没有了,犯了错,不被罚也得自己抽自己几个嘴巴啊,哪儿还有脸陪贵人一起闲逛呢。
一句话而已,既试探了他,又跟他施了威,让他因为过错而在这寒夜里跪上一晚。
他这样一个卑微低贱的人,得猜得到贵人的心思,主动讨好贵人才是。
今天晚上他犯了错,他认罚。
于是顾和以走出了十几米都没感觉有人跟上来。
她一回头,就看见贺穆清垂头跪在这青石板小路上,不动如山。
“……?”
小顾:我输给了你千回百转的脑回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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