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王家书房内
王玉泽老老实实站在书案前,不敢跟没骨头似的往柱子上靠。眼睛不住地往外瞟。
书房幽静,凭窗望去,还能看见窗外笔挺的竹竿。
她神思发散,想象着一条碧色小蛇缓缓沿着竹竿向上爬,小蛇爬着爬着就变成了一双骨肉匀称的手,指尖修长,洁白细腻,好似白玉。
扪心自问,单看这双手,难以辨认出手主人的性别是男是女。这南陵城的人都说她王玉泽是玉做的人,可在这位长公主面前,她只觉自惭形秽。
不过她可不敢沾这艳骨,美则美矣,要人性命,只远远地欣赏一二便可。摸着良心说,长公主确实是她见过最美丽的人,平日里读书学的那些形容美人的辞藻,竟没一个配得上的。
“在想什么?”祖父浑厚的嗓音打散了幻想。
一只紫金狼毫笔就这么丢了过来。
王玉泽手忙脚乱接住狼毫笔,讪讪的笑着:“祖父,怀玉没在想什么?”她眼神乱窜,就是不敢对上祖父的眼睛,生怕被看出什么。
遥想第一次见祖父时,就被他看穿自己与同龄人的不同。穿越时空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别说是祖父,如果不是她的亲身经历,多半也是不信的。好在祖父只当她早慧,可着劲的逮着她学习。
学到着魔的时候,王玉泽也想过自暴自弃。她甚至生出了一种想法,反正自己是女郎,在这个时代,不能建功立业,又何必学习。但下一秒她浑身冰凉,显然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惊到。
在穿越以前,不说她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好歹也是一个勤勤恳恳努力学习的大学生,没想到只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年,耳濡目染,就被这里的人几乎同化了。
她庆幸,自己能够想明白这一点。
靠山山倒,王家现在看着是庞然大物,但在历史的烟尘中渺小的不值一提,天下分分合合,皇帝的几个兄弟野心勃勃,都在觊觎着皇帝这个位子,这天下迟早会陷入动荡之中,更别提还有蛮胡在北方虎视眈眈。
祖父在谈论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背着她,王家的子孙从小就在这样的氛围长大,她就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形势的严峻。
不得不说,祖父为了他们真是煞费苦心。
想通以后,王玉泽就开始主动去书房,一年前姑且算在祖父那里学出了师,今日故地重游,她甚至有些怀念。
“你和长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宰一边练字,一边问道。
王玉泽垂着头低声嘟囔:“也没什么事吧。”
她说的含含糊糊,也不敢用搪塞兄长的说辞去搪塞祖父。
王宰的笔尖一顿,又接着往下写:“是不知道,还是不好说?”
王玉泽自小乖巧听话,儿媳妇生了她以后身体就不行了,正巧那时他闲来无事,也就帮着带一带,祖孙情分非比寻常,也就这么一个小姑娘敢在他面前撒娇。
倘若王玉泽知道,自己这副含糊的样子在祖父眼里是在撒娇,多半会呕出一口老血来。
王玉泽低着头,看脚尖:“自然是不能说的。”
王家长房子嗣成婚皆早,祖父今年不过才五十余岁,长兄的婚事早已定下,是颍川陈氏长房嫡女,过不久就要成婚,全家上下都在为这桩婚事忙碌,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点小事烦扰祖父。
“不能说便不说,什么时候能说了再说,你要记得,祖父永远是你的祖父。”王宰一字一句道。
王玉泽心中一紧,每当祖父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像只可怜的狸奴,被拎着脖子看穿了心里的所思所想。
也并非刻意隐瞒,以祖父的智慧定然猜到这件事与长公主有关,既然他没有选择戳破,那便是信任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个问题,这么多年来,祖父也是这么教导的。
“怀玉知道了,祖父。”
王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孙女,十六岁的年纪放旁人家里已经可以考虑定亲成亲的事宜了,但王家不欲与皇室牵扯上关系,也为着先皇的一句戏言,剥夺了她属于女郎的人生,可谓是亏欠良多。
当年做下这个决定的是他,终究是太年轻了些,换做现在的他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因着这份亏欠,他们祖孙二人关系更为密切些,也只有在溱溱面前,他才能体会到一丝做祖父的快乐。
不像那些个小子,想到这,他就皱起眉头来,一个一个古板的要命,半点没有他当年南陵第一郎君的风范。
“行了,回去吧。”王宰见她十分局促,知道是自己拘着她了。
王玉泽嘿嘿一笑,倒退至门外,一路小跑溜了。
风风火火冲进院子里,还没摸到门边就扯着嗓子喊:“春华,春华。”
春华赶忙迎了出来,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抿唇笑了。
正值春末,天热的紧。
王玉泽跑的满头大汗,汗珠滴落下来糊了眼睛,她毫不讲究的拿袖子去擦,雪白的衣袖上顿时沾染上汗渍。
春华气得掏出帕子重重按在她的额头上,“跑这样快做什么?”
王玉泽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春华心下发软,手下力道也放轻了些:“郎君做什么这么急,小心沾染了暑气。”
王玉泽嬉皮笑脸道:“春华,现在还是春天了,哪里就有暑气了,今个儿可真是累死我了,等会你可要给我捏捏腿。”说着她往腿上锤了几下,鞋子袜子一扔往屋子里走,瘫在床榻上。
反手摸出压在枕头底下的话本开始看起来。
不过片刻,侧面纱窗外传来一阵蛐蛐声,王玉泽翻了一个白眼,用书盖住脸,有些不想理会。这会子腿酸得很,半点出去的念头也没有。偏窗外那人不知道似的,还在那里吹哨子。
春华尽心尽力捶着腿,也不多话。
蛐蛐声响个不停。
王玉泽黑着脸下了榻,走到纱窗前,呵斥道:“有什么天大的事现在过来烦爷,要是说不出个丁卯来,看我不敲你几个闷棍,让你知道知道利害。”
“哎呦,爷,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谢家那位今儿去春风楼闹事,朝着的要雪莹陪呢,小的也是没办法来,才过来找您。”白脸小厮笑嘻嘻道。
“这南陵谁不知道雪莹是我的人,谢家那小子,一直和我就不对付,平日里都不敢过来闹事,今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王玉泽满屋子乱窜开始找袜子找鞋子,嚷嚷道:“周当,你给爷带路。今儿非要好好教训那姓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