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武的车是辆白色老普桑,七成新,很好开。
薄雾四起,黑黝黝的柏油路上车辆很少。
尽管起步时试过了刹车,但欧阳芮芮开得依然很慢,始终保持百公里六十左右,顺顺利利地抵达了指定地点。
确定了欧阳武的死与谋杀无关,谋杀原主的凶手冲欧阳家财产来的可能性就没有那么大了。
这让欧阳芮芮大大地松了口气,一下车就用欧阳武的诺基亚给家里报了平安。
挂断电话,她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是个老旧小区,楼与楼之间除了小花坛外,基本上没有绿化。
私家车乱七八糟地停在花坛边。垃圾堆清理不及时,隐隐有酸臭味顺着晨风飘过来。
三辆警车停在8栋门前,一个男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嘴里呜呜咽咽,泣不成声,看样子是受害者家属。
几个早起的老头老太太围在警戒带外,一面往里张望,一面对着中年男子指指点点。
快到楼门口时,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拦住了欧阳芮芮,“你好,警察办案,暂时不能入内。”
欧阳芮芮道:“我是实习法医,接到我师父通知来的。”
“女法医?”那警察狐疑地扫量着她。
欧阳芮芮梳了个丸子头,浅色牛仔长上衣搭配黑蓝色紧身牛仔裤,脖子上还系了条深蓝色的小方巾。
脸上脂粉不施,简单得像个高中生。
他同伴点点头,“是吧,袁法医交代过。”
“啧……”那警察又看她一眼,把警戒带扯了起来,“进去吧。”
欧阳芮芮道了谢,刚要进楼门,两个警察的对话声便清晰地从背后传了过来。
“大美女!”
“确实,明星似的,怎么就学法医了呢?”
……
欧阳芮芮苦笑着摇摇头,快步上了楼梯……
小区旧,楼房当然也不新,水泥楼梯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深色痰迹,白墙一米以上发黄,一米以下都是黑色鞋印子。
三楼的廊灯坏了,301室敞着门,管灯的雪亮的光照到入户门外,很有些黑白分明的意味。
欧阳芮芮刚要进门,就被门里的一条胳膊拦住了,“等一下。”
那人穿着黑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一段紧致的冷白色皮肤。
手指修长,指甲干净,长短恰到好处,漂亮且有力。
欧阳芮芮眉心微皱,直接喊了一声,“师父,我是欧阳!”
一个暴躁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喊什么喊,赶紧进来,等着我请吗!”
“你就是实习小法医?”手的主人露面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芮芮,“知道出现场的规矩吗,就敢冒冒失失地往里闯!”
他很高。
欧阳芮芮净身高172,但此刻因为距离太近,她需要仰头才能与之目光相对,“多谢提醒,我知道规矩。”
原主没经验,可能会冒失一些,但她绝对不会。
“呦。”那人唇角微勾,“学生气还挺浓。”
“行啦小向,别没个正经,赶紧让她进来帮忙。”袁文涛没好气地嚷嚷了一句。
小向,向驰!
欧阳芮芮知道他,此人大学一毕业就去当了卧底,转回警局后没多久就被恶势力报复,光荣牺牲了。
原主的死,加上他的,彻底惊动了省厅。
两个月后,整个定安省的警察系统展开联合行动,进行了一次大扫荡。
原来真人长这样。
身高差不多188,脸型消瘦,下颌曲线完美,骨相非常不错,瑞凤眼有神,唇线棱角分明。
五官是好看的,就是有些斜肩拉胯,比起刻板印象中的警察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不正经,但确实是个干卧底的好苗子。
“进来吧。”向驰略一歪头,原地转身,走在了前面,“跟着我的脚印走。”
他特地强调“脚印”二字,以防欧阳芮芮听岔了,踩在痕检人员固定好的证据上。
欧阳芮芮没吭声,一脚踏了进去。
进门就是客厅,门口有只蓝色塑料小鞋架,上面摆着两双女式皮鞋,一双中跟,一双坡跟,都很新。
底下是两双男式拖鞋,一双摆放得板板正正,另一双歪歪斜斜,像有人刚刚穿过。
拖鞋边上有一团用过的白色卫生纸。
客厅局促,东面是电视柜,上面放电视机,中间是vcd,底层是两个大抽屉,抽屉都敞开着,相册、说明书、新毛巾等物品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西边是黑色皮革沙发,玻璃茶几的右上角有个烟灰缸,烟灰撒了,恰好被人踩过,留下一条清晰的、不足一厘米的鞋底纹。
负责拍照的年轻警察看见欧阳芮芮后愣了好几秒,听到向驰轻“啧”的一声,才继续忙活了起来。
南面是两间卧室,向驰进了右手边一间。
欧阳芮芮跟着进去了。
站在床边的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手套在勘察箱里,你来检查一下死者的下半身。”
他说的含蓄,但欧阳芮芮听懂了。
“好。”她答应一声,打开勘察箱,带上手套和口罩,取出几个拭子拿在手里。
迈步到床前,欧阳芮芮看到了死者。
死者是女性,头东脚西地仰卧着,双臂被鞋带捆绑在头顶上,昏暗的光照亮了灰败的脸,五官清秀,大约四十出头,身材微胖,全身赤果地躺在酱红色的床单上。
床单的下半部分有两条大口子,从断口的新旧程度看,应该是死者生前挣扎留下的。
尸体没有血迹,暂时也没有淤青,但鼻子明显扁了歪了,死因很明显——机械性窒息。
她是被捂死的。
向驰道:“新人别只顾看尸体,还要多注意脚下。”他叮嘱一声,出去了。
老人不喜欢带新人,很多行业都是如此,警察这一行并不例外。
恰好,欧阳芮芮也不喜欢被老人耳提面命。
她没搭理他,伏下身子,用拭子在某处擦拭一番,闻一闻气味,放到了证物袋里。
她说道:“生前有过性/行为,但被害人洗过澡,器官没有撕裂、出血和红肿的迹象。”
袁文涛见她既不害羞,也不胆怯,做事又快又好,态度好转了不少,“做得不错。你把该收集的收集一遍,收集什么不用我说吧。”
欧阳芮芮道:“不用。”现场没有血迹,尸体和被褥上不同寻常的斑点、毛发,以及地上黏糊糊的卫生纸都是重点。
她偷偷松了口气,师父脾气躁没关系,不存心难为新人就成。
欧阳芮芮顾着脚下标记好的可疑痕迹,绕到床的另一侧,打着电筒仔仔细细地干了起来……
袁文涛给她打电话时还在家里,他到现场只比欧阳早三五分钟。
检查完尸表情况,他从死者的肛/门处取出温度计,对门外的向驰说道:“尸温36.6°,死亡不超过三小时。死者颜面青紫,眼球睑结膜有散在的淤点性出血,推测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鼻子有歪斜,八成是用枕头捂死的,死者生前有性/行为。”
“有性/行为……”向驰踱了两步,“从床上用品,以及床头柜上物品的凌乱程度来看,凶手和死者未发生过搏斗,门窗没有撬开的痕迹,可以推测门没关好,或者凶手有钥匙,趁死者熟睡整个人骑了上去,用枕头捂死了死者。死者的丈夫或有重大作案嫌疑。”
袁文涛道:“所以,你觉得他故意布置盗窃现场,主动报警,就是为了把罪名嫁祸给小偷?”
“或者想嫁祸给情人。”向驰略一颔首,“但我没有证据支持。”
“情人。”袁文涛顿了一下,“这也是有可能的。”
他话音刚落,一个干警进了门,“向组长,有人说刘红霞有个处了好几年的老情人,叫富大力,六十左右岁,只要潘仁安不在家这人就过来,经常呆到半夜才走。”
潘仁安,富大力?
都是不大常见的姓氏。
欧阳芮芮觉得这两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向驰道:“这就对了。卫生间墙角湿润,纸篓上头有一团卷曲的毛发,这说明死者生前洗过澡,而洗澡大多在情人离开之后。而且即便有情人,情人也未必是凶手,毕竟六十了,压制一个垂死挣扎的中年妇女有些难度。”
说完,他转身就走,“老袁你忙着,我去会会那位老情人。”
……
向驰出去了,殡仪馆的车也到了。
欧阳芮芮和袁文涛一起把尸体抬上了担架。
盖上白布,她主动站到担架前,正要蹲下去,就见袁文涛朝拿相机的痕检员招招手,“宁安,过来帮把手!”
这是绅士风度,还是嫌弃自己?欧阳芮芮又好气又好笑。
她本不想解释,但又不想让袁文涛一直照顾她,到底不情愿地说了一句:“师父,别说一具,就是两具我也抬得动。”
袁文涛反问:“我说你抬不动了吗?”
欧阳芮芮:“……”
宁安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大小伙子,身强体壮。
他笑着说道:“欧阳是吧,我是从基层上来的,也才来没几天,就让我表现表现吧。”
欧阳芮芮见他热情,便也罢了,说一声“谢谢”把位置让给了他。
然后抢在袁文涛前面,和宁安一起抬起了担架。
宁安不知道身后换了人,“袁哥走吧?”
欧阳芮芮道:“走吧。”
宁安回头看了眼吃瘪的袁文涛,打圆场道:“尊老爱幼,欧阳抬不动时袁哥再上也一样。”
“滚滚滚。你小子才老呢。”袁文涛去拿勘察箱了。
……
到了楼下,袁文涛率先上车,把一份解剖通知书扔给了欧阳芮芮。
欧阳芮芮接过来,去找死者家属潘仁安。
守在一旁的中年警察对潘仁安说道:“你老婆属于他杀,要去殡仪馆做尸检,你签个字吧。”
潘仁安头顶着前排座椅,脸夹在双臂之间,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我让你签字呢!”那警察扒拉他一下,又笑着对欧阳芮芮说道,“实习法医?”
欧阳芮芮勾了勾唇角,“是的,您好。”
听到“法医”二字,潘仁安坐直了身子。
他眉毛平顺,眼角微微下垂,鱼尾纹很重,大鼻头和嘴唇都肉肉的,很像那种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男人。
欧阳芮芮把通知书递了过去,“节哀,在上面签个字吧。”
“啊。”潘仁安接住了,颤巍巍地说道,“都知道是别人杀的了,就别动她的身子了吧,让她好好地走,不行吗?”
“抱歉。”欧阳芮芮面无表情,“凶手还未抓到,我们需要通过解剖进一步确定凶手实施犯罪的手段。”
“这样啊……”潘仁安迟疑着,“你们不是找到嫌疑人了吗,要是能确定是他干的,是不是就不用了?”
中年警察把笔塞到他的手里,不耐烦地说道:“这是必须走的程序,你哪儿这么多话,赶紧签吧,你不同意也得解剖,这是法律规定,由不得你。”
“那……行。”潘仁安同意得很勉强,“我签。”
欧阳芮芮见过不少死者家属,她看得出来,潘仁安眼神回避,有警惕,还有惶惶,但绝没有悲伤。
他身子骨厚实,双手有力,比起传言中的六十岁老情人,此人不但有作案动机,还更有作案条件。
潘仁安的字写得不好,但速度很快,欧阳芮芮拿回了通知书,又就刘红霞的具体情况,诸如年龄、籍贯、职业、文化程度、经济状况、健康状况等,做了一番询问。
潘仁安基本上对答如流。
结束时,欧阳芮芮本想问问潘仁安的不在场证明,但考虑到自己刚来,又只是个法医,不好冒昧,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和同僚知会一声,上了殡仪馆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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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