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荷回过头,见是姜佑安走进了院门,惊喜地快步迎了上去,“佑安姐姐,你回来了!”
“回来了!”姜佑安响亮地答道。
阮荷走到近旁,见姜佑安左肩上背着箭囊,左手拿着一张弓,右手拎着一把砍刀,右胳膊上撕破的袖子耷拉下来,露出皮肤上的一道道红色血痕,再看脸上也有两道细小的伤疤,“你受伤了?这胳膊是怎么了?”
姜佑安笑了笑,“被树枝挂的。”
阮荷赶紧拉着她进屋,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快来,我给你上点儿药。”
“只是划破点儿皮,没事的。”姜佑安笑着说道。
阮荷仔细看着姜佑安的胳膊,很是心疼,“都流血了。”
姜佑安收敛了笑意,向阮荷道歉,“对不起,我没遵守约定,没能让你吃上肉。”
阮荷拿来湿过水的手巾,擦洗着姜佑安的胳膊,“没有肉吃不打紧,能吃饱饭,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姐姐不用想着这个。”
姜佑安垂下头,久久沉默。
阮荷又拿来药瓶,手捧着姜佑安的胳膊,小心地给她上药。
袁竹坐在门边,把簸箕放在腿上,手指拨动着里面的米粒,把杂物一个个挑拣出去,“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阮荷吃不上肉,跟你没关系。”
姜佑安抬头看向袁竹,目光跟随着她灵巧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你说得对,进山打猎不是件容易的事。”
袁竹看了姜佑安一眼,两手抓着簸箕站起身,走进屋里,“知道就好,天快要黑了,赶紧吃饭吧。”
“虽然不容易,但我不会放弃的。”姜佑安说道。
袁竹把簸干净的米倒进了米缸里,盖上盖子,“都弄成了这个样子,还不放弃,你以为我有多少衣服让你去糟蹋?”
姜佑安紧握着双手,神色倔强,“我就穿这一件,破了也能穿。”
袁竹放下簸箕,走到姜佑安身边,“这箭和刀是哪来的?”
“村里的陈爷爷给的。”姜佑安答道。
“那个木匠?他为什么会给你这个?”袁竹问道。
“我跟他说我想吃肉,他说我像他孙子,答应给我做几支箭,让我去山上试试。”姜佑安答道。
袁竹想起了陈家那个孩子,在倔强的劲头上,确实跟姜佑安有几分相似,“那老头也是,平时哄哄小孩子就算了,怎么能怂恿你去山上打猎。”
“他没有怂恿我,他说打猎很难,想吃肉的话,不如养几只鸡。”姜佑安说道。
“对啊,袁姐姐,你怎么没有养鸡呢?我们村子家家都养鸡,平时能有鸡蛋吃,过年还能杀了吃肉。”阮荷说道。
“你家也养鸡了?”姜佑安向阮荷问道。
“养了啊。”阮荷答道。
“那你怎么连鸡蛋都吃不上?”姜佑安问道。
阮荷笑了笑,“弟弟们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得先紧着他们吃,我只能在过生日的时候吃。”
姜佑安不能接受,“你还这么瘦小,也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啊,一年之中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给你吃,你爹娘也太偏心了吧。”
看姜佑安一脸怒气,阮荷轻声安慰道:“姐姐你别生气,我小时候也能吃到的,只是现在孩子多了,鸡蛋才不够分了。”
袁竹叹了口气,“你不必这样为你爹娘说话,鸡蛋不够一人一个,那就炒一盘大家吃,只给弟弟们吃,不给你,就是不想给你吃罢了,没有别的原因。”
阮荷听了,眼泪猝然滚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姜佑安站起身,把阮荷抱在怀里,“你我虽然出身不同,却是同病相怜,爹娘都只爱惜儿子,把女儿推出去换取好处。”
阮荷抱着姜佑安,默默留着泪,她何尝不知道爹娘不爱她这个女儿,不然她也不会寻死,但她总希望这一切背后还有另一个真相,爹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爹娘还是在意她的,毕竟那是养育她长大的爹娘,在那个家里,她也曾经有过被呵护的日子。
姜佑安轻轻拍着阮荷的后背,轻声说道:“以前我总以为爹娘是最疼爱我的,直到他们要把我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老男人,我才醒悟,我这个女儿,什么都不是,所以我逃走了,我要远离他们,过自己的日子。”
“阮荷,你也逃出来了,阮招地死在了河里,你以后只是阮荷,我们都逃离了自己的家,再也不回去任他人摆布,以后,我们都会过得更好的。”姜佑安接着说道。
阮荷渐渐止住眼泪,放开了姜佑安,“姐姐说得对,过去的事,我不再去想了。”
袁竹突兀地插了一句,“我不会养鸡。”
阮荷没听清,擦着眼泪问道:“袁姐姐你说什么?”
“刚搬到这里时,每年春天我都买了小鸡崽,可惜,没有一只能活下来,只给我留了一地鸡屎。”袁竹说道。
阮荷笑了,“袁姐姐这么能干,竟也有做不好的事。”
“也许我这辈子都只能买鸡蛋吃了。”袁竹感叹道。
“明年春天,我跟姐姐一起去买鸡崽吧,我帮姐姐把鸡养大。”阮荷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姐姐愿意留我到明年的话。”
袁竹抬手抚摸着阮荷的脑袋,微笑道:“只要你想留下,我就不会赶你走,我没有亲妹妹,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
姜佑安凑过来,“那我呢?袁姐姐,也认了我做你妹妹吧。”
“你来历不明,我可不想惹上麻烦。”袁竹说道。
“你偏心!我都跟你说了,我和阮荷是一样的情况,你却只认她做妹妹。”姜佑安控诉道。
“你和她怎么一样?你打量我是个乡下人,就以为能骗过我?你说你是从外地来的,是哪个外地?哪个省?哪个府?哪个州?哪个县?爹娘叫什么?是做官的?还是做生意的?把你嫁给了谁?做第几房妾?为什么会路过这里?想让我留下你,就一一跟我说清楚。”袁竹说道。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怎么答得出?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信不过我吗?”姜佑安说道。
阮荷看着两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劝道:“天要黑了,先吃饭吧。”
“不愿意说实话就不要怪别人不接受你,吃饭吧,不要浪费我的灯油。”袁竹向厨房走去。
阮荷跟着来到厨房,盛了饭送到东屋去,三人各自盛了饭,坐在门口,就着夕阳的余辉吃完了饭。
在山里奔波了一天,姜佑安已经十分饥饿,吃晚饭时,她感觉纯素的饭菜也比之前美味了许多。
姜佑安躺在床上,闻到了熏艾的气味,她感觉身上疲惫又酸疼,很快就睡着了。
睡醒之后,姜佑安起床穿衣洗漱,带上武器、干粮和水,又向着山里出发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袁竹说明自己的身份,随便编一个的话,万一自己忘记了,必然会露馅儿,还会让自己以后的说辞都失去可信度,说实话的话,又担心自己会失去这个庇护之所。
为今之计,只有狩猎,只要打到了猎物,就有了说服袁竹的理由。
姜佑安摸了摸自己右胳膊的袖子,昨天撕裂的地方已经被阮荷缝补好了,她暗暗下定决心,不仅自己要吃到肉,阮荷也一定要吃到肉。
看袁竹的房子如此破旧,恐怕她也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吧,要是能达到猎物,她肯定会愿意让自己留下来。
姜佑安走上了进山的路,昨天砍倒的草叶树叶都已枯萎,站在枯草铺就得路上,她仰头看着山峰上的层层密林,产生了些许退缩的心情。
她以前去打过猎的场地不是这样的。
幼时常跟好友一同去打猎的狩猎场,要比这山平缓得多,阻碍视线的荒草杂树都被清理干净,骑着马畅行无阻,找不到猎物的时候,还会有人成群结队进山驱赶,把猎物赶到她们的马前,让她们尽情射杀。
她以前进过的山也不是这样的。
她从小就喜欢山里的景色,但每次都是坐轿子上山,就算偶尔有陡峭的山路,路上也都有铺好的石阶,以她的体格,上山毫不费力。
可眼前这山,却没有现成的石头路,她按照陈爷爷的指示来到山下,看到了附近村民上山的路,说是路,不如说是一道沟,中间杂草丛生,竟有半人多高,还好陈爷爷知道这情况,借给她一把砍刀,刀刃锋利,才让她硬生生砍出一条路来。
走到哪砍到哪,这么大的动静,什么猎物会傻傻在一旁等着?所以纵然忙活了一天,她也只远远看见了一只兔子,还没等她张弓搭箭,兔子就已经跑没影了。
今天路已经开好了,肯定会比昨天强得多,姜佑安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儿,把砍刀别在背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山。
有鸟儿在树枝上鸣叫,姜佑安仔细搜寻着鸟儿的踪迹,见一只灰色的鸟站在高处的树枝上,她摸了摸箭囊,里面只有三支箭,若是射到树上,就不好取下来了,况且这鸟的体型也不大,要是只野鸡的话,还值得试一试。
姜佑安翻过一个矮点儿的山头,向群山走去,越是远离村庄的地方,野物越多,她毫不犹豫向前走去,只盼着能有一只莽撞的兔子出现在不远处。
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洒落下来,在树林下投下片片光斑。
在山里走了许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姜佑安觉得有些饿,在一丛低矮的树丛旁坐下休息,正要取出怀里的饼来吃时,突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姜佑安缓缓转过头,向右边探着身子,查看树丛后是什么发出的动静。
出乎意料地,她看到了一头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