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竹也笑了,“怪不得你逃命出来,连个包裹都没带,我看你这大小姐是连一两银子值多少铜板都不知道,这卖花的担子,你整个卖了,也不值几个钱,你要是不回来了,我就把房里的那个男人扔出去,用他给我的碎银子再添置几个就是了。”
“嘿嘿。”姜佑安傻傻一笑,“还真是瞒不过姐姐的眼睛。”
袁竹语带嘲讽,“我可受不起你一声姐姐。”
“你今年多大岁数?”姜佑安问道。
“二十六。”袁竹答道。
“我今年二十一,叫你一声姐姐是应该的。”姜佑安挑起担子,笑着向两人说道:“姐姐和妹妹在此等候,我卖完了花就回来。”
“不必卖完,中午感觉天热了就回来吧,能卖多少是多少。”袁竹说道。
“好,都听姐姐的。”姜佑安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房内那人就拜托姐姐和妹妹多照顾了。”
阮招娣向姜佑安挥手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姜佑安踏上了进城的路,走了一段之后,回头看了看袁竹的那所房子,虽说只是个暂时的落脚点,但起码有吃有穿,还有床睡,比风餐露宿的日子要强得多。
袁竹嫌弃她没用,她就偏要好好卖花,大赚一笔,让袁竹对她刮目相看。
打定了主意,姜佑安觉得脚步格外轻盈,拖着不合脚的鞋,两手扶着担子,快步向前走去。
太阳升起来了,姜佑安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一步步离城门越来越近,同时,她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刚挑在肩上时,明明感觉是微不足道的重量,怎么此时,竟像装了石块一样沉?
姜佑安停下来歇了歇脚,换了一边肩膀继续向前走,进了城,按照袁竹的说的走街串巷,吆喝着卖花了卖花了,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觉得有趣极了,尤其是在卖出第一枝之后,她的情绪异常高涨,吆喝得更加起劲了。
走在街巷之中,不时有人从宅院里出来叫住她,有的挑来拣去,嫌她卖得贵,姜佑安不太理睬,也有的直接把花插上了鬓间,又要跟她讲价的,姜佑安十分生气,定是不肯降价,还有的看都不看,直接买上十几支花的,姜佑安赶忙数了递出去,满脸带笑地接过客人递过来的钱。
太阳越来越高,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姜佑安这才想起来,忘了带水葫芦了,她拖着不合脚的鞋来到一个茶摊前,放下担子,花两文钱买一碗茶水,坐在条凳上喝了起来。
劣质的茶真是难以入口,不过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只要能解渴就好,喝了茶,姜佑安放下茶碗,一边休息,一边观察着这条热闹的街市。
来喝茶的客人看见姜佑安身旁的卖花担子,也有人向她搭话,问茉莉花怎么卖,姜佑安却无心理会,因为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家卖鞋的店铺。
姜佑安把担子挑起来,放在了鞋铺门口,自己抬脚走了进去,店里的伙计看见她,只招呼让她随便看,她便粗粗看了一圈,见都是些粗糙不堪的鞋子,用的料子差,绣工也不甚精美。
姜佑安看见一双红色缎面的鞋子还不错,问了问价格,伙计说要两百文一双,她有些吃惊,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今天上午的收入,卖了这许多的花,好像并没有到两百文,她还要向袁竹证明自己能干,断不可把钱都花在买鞋上,于是退了出去。
拖着不合脚的鞋,顶着烈日,姜佑安浑身笼着热气回到了袁家,一进到院子里就丢下了担子,高声叫阮招娣给她倒水喝,阮招娣应了一声,忙给她倒了一碗水端过去。
姜佑安进了堂屋,瘫坐在竹椅上,三两下喝完了一碗水,袁竹走过来,拿蒲扇给她扇着风,“早上忘了给你带水,辛苦你了。”
“没事,我也不会苦着自己,在茶摊买了碗水喝。”姜佑安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给袁竹,“我就花了两文钱,剩下的你数数。”
袁竹接过钱袋,欣慰地笑了,“还以为你会自己跑了呢,没想到还真拿回钱来了。”
“哼,我可不想被你小看。”姜佑安脱了鞋子,光脚踩在地上,脚趾和脚跟磨得有些红肿,她站起身,“小阮,有吃的吗?”
“有,正等着你回来吃饭呢。”阮招娣去厨房把饭菜端了出来。
姜佑安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没有闻到饭菜香,反而闻到了一股苦味儿,“你这做的什么菜?怎么闻起来这么苦?”
阮招娣把碗筷摆好,拉着姜佑安去一旁的脸盆架上给她洗脸擦手,“这是熬药的味道,袁姐姐叫我去请了附近的郎中,来给杨大哥看病了。”
“杨大哥是谁?”姜佑安问道。
“杨恩,就是你昨天背过来的那人,连姓名都不知道,你就敢往我家送。”袁竹说道。
姜佑安接过阮招娣手里的手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哦,是他啊,郎中怎么说?”
阮招娣把用过的手巾搭在盆边,拉着姜佑安入了座,“郎中说感染了风寒,加上没吃什么东西,才会这么虚弱,喝了药,修养几天也就好了。”
袁竹拿起筷子吃饭,“要是让他继续待在破庙里,说不定就真的没命了。”
姜佑安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三碗米饭,一盘炒青菜,一盘炒丝瓜,顿时没有胃口,“我忙活了一上午,脚都要走断了,你就给我吃这个?我不吃这些!我要吃肉!”
袁竹低头吃饭,看都不看她一眼,“我也想吃肉,可也得有啊。”
姜佑安委屈地瘪着嘴,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外面这么热,我累了一上午了,回来还得闻着药味儿吃素菜,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袁竹冷哼一声,“谁欺负你了?要不是你弄来个麻烦,我们也不会因为他忙活了一上午,你是出门卖花去了,可我们谁也没闲着,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一上午的劳累和炎热,她忍了,不合脚的鞋、沉重的担子让她的脚和肩膀都红肿疼痛,她忍了,空气里的苦味让人恶心,她也可以忍下去,但连一口肉都吃不上,她实在忍不下去了,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肉!我要吃肉!”
见袁竹脸色不好,阮招娣赶忙安慰姜佑安,“家里确实没有肉,你要是嫌屋里味儿大,要不,我把饭菜拿出去,咱们到外面吃去?”
“你别管她!还当自己是两三岁的孩子呢?她就是再苦闹,也没有肉吃!”袁竹生气地说道。
“袁姐姐,你别生气,佑安姐姐从家里逃出来,身上又没有钱,肯定吃不上什么像样的东西,我听说有钱人家顿顿都是要吃鱼肉的,佑安姐姐家就连吃粥都是鸡肉粥,肯定不习惯像咱们这样顿顿吃素。”阮招娣说道。
袁竹放下了筷子,语气不悦,“他大爷的!不习惯还能怎么办?有饭菜吃就不错了,我上哪去给她弄肉去?”
“要不,就把锅里的鸡蛋分给佑安姐姐一个吧。”阮招娣提议道。
袁竹看姜佑安哭得实在伤心,叹了口气,“行吧,你去给她盛一个。”
阮招娣去了厨房,没过多久,端出一个碗来,放到姜佑安面前,“佑安姐姐,这个给你。”
姜佑安擦了擦眼泪,向桌上看去,之间面前是一碗热水,水里卧着一个荷包蛋。
“便宜你了,吃吧,馋鬼!”袁竹没好气地说。
“是甜的,很好吃,你尝尝。”阮招娣坐在姜佑安身边,笑着说道。
姜佑安一向不爱吃鸡蛋,不过袁家确实没有肉吃,也只能将就了。
她用筷子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虽然鼻子里还充斥着中药的味道,但嘴里的滋味却无比香甜,食欲被勾起,她大口咀嚼着荷包蛋,又喝了一口甜甜的汤水,感觉十分满足,脸上泛起了微笑。
“说你是馋鬼,你还真是,吃个荷包蛋就高兴了?”袁竹无奈地地说道。
“高兴!没有肉,有鸡蛋也是好的。”姜佑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有了委屈的想法,两三口就吃完了一个荷包蛋,又把碗里的糖水喝了个精光。
见她没事了,袁竹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却又仍不住给她泼冷水,“别高兴得太早,这鸡蛋是给杨恩这个病人买的,可不能顿顿都给你吃。”
“凭什么只有他能吃?”姜佑安不满地说道。
袁竹白了姜佑安一眼,“他是病人!你还是说要照顾他,连鸡蛋都要抢他的吃,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鸡蛋很值钱吗?为什么不能一人一个?”姜佑安问道。
“对你们这种有钱人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对我们这些穷人来说,一个铜板都不能浪费。”袁竹说道。
姜佑安不解,“鸡蛋可以让人吃饱,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吃米吃面吃青菜,都能填饱肚子,鸡蛋可比这些贵得多,你问问小阮,她上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袁竹说道。
姜佑安看向阮招娣,“小阮,你很久没吃过鸡蛋了吗?”
阮招娣想了想,“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吃过。”
“去年!”姜佑安十分震惊,“你是说从过年到现在,你连一个鸡蛋都没吃过?那肉呢?能吃上肉吗?”
“过年的时候,杀了一只鸡,我吃了两块肉。”阮招娣答道。
姜佑安觉得难以置信,“这半年多,你连一块肉、一个鸡蛋都没吃过?!”
“没有。”阮招娣摇了摇头。
“看见了吧,我们穷人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你要是受不了,就赶紧回去找你爹娘去吧。”袁竹说道。
姜佑安沉默了良久,向阮招娣道歉,“对不起,刚才那个鸡蛋,我应该留给你的。”
阮招娣笑了笑,“没事,我习惯了,不吃也没什么,姐姐快吃饭吧。”
姜佑安就着中药的苦味,吃下了那碗饭,觉得胃里、心里,都变得苦苦的。
阮招娣把锅里的荷包蛋盛出来,要去喂给杨恩,姜佑安主动接了过来,杨恩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他向姜佑安道了谢,接过碗,很快吃掉了里面的荷包蛋。
姜佑安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拿着碗去厨房,想再给他盛点米饭吃,走进厨房,正手持汤勺的阮招娣抬头看向她,眼睛有一瞬的慌乱,随即笑了起来,“这汤里放的有糖,直接倒了怪可惜。”说完放下汤勺,来接姜佑安手中的碗筷,“杨大哥吃完了?我来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