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握着袁竹的手不松,哭诉着自己的遭遇,一个老太太冲出来,对着女人破口大骂,袁竹没有理会她,把女人带走了。
远离了咒骂声之后,袁竹让徐洪愿把女人先带回家,自己卖完花再回去。
卖完花,挑着空担子回家的路上,袁竹看到辛开元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袁竹问道。
辛开元略低点着头,双手叉腰,喘着粗气,“没,没什么事,我,是过来接你的。”
袁竹笑了笑,“接我干什么?我还能不认识路?”
辛开元也笑了,“袁娘子自然是认得的,我是听说了你们带走了一个女人,担心她的家人会找你们的麻烦。”
“那样的人,哪里还是家人,就是来找我,我也不可能送回去。”袁竹收起笑意,迈步向前走去。
辛开元走在袁竹的身边,“是不能送回去,徐娘子已经去找姜院长写弃夫书了。”
袁竹弯了弯嘴角,“这样的事,姜佑安很擅长。”
“袁娘子也很擅长。”辛开元附和道。
袁竹看向辛开元,“我擅长什么?”
辛开元微微一笑,“擅长为其他女人打抱不平,我第一次见到袁娘子的时候,你就正在为徐娘子打抱不平,现在徐娘子也在这样做。”
“没有办法。”袁竹看着前方延伸的路,轻轻叹了口气,“嫁出去的女人,委屈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可能连她的父母,都不会帮她,我们要是不出手,她还能指望谁呢?”
辛开元若有所思地看着袁竹的脸,“袁娘子,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出嫁,只想招赘的吗?”
“那是我乱说的,出嫁我不喜欢,招赘能好点儿,但我也不想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我觉得现在这样生活挺好的,不需要再成一次亲。”袁竹说道。
“我明白了。”辛开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想被束缚,想要和不同的男人相处是吧?”
袁竹皱起了眉头,有些嫌弃地看着辛开元,“你说什么呢?”
“袁娘子,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我不会说什么的。”辛开元很认真地说道:“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男人做正房,还要别的男人做侧室吗?我可以接受。”
袁竹白了他一眼,“谁让你接受了?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喜欢的是原原本本的袁娘子,你可以把你的真实想法都告诉我,我都可以理解的。”辛开元保证道。
袁竹刻意忽略了他说的喜欢,很不耐烦地问道:“什么真实想法?你到底在说什么?”
“戴老师都告诉我了,他说你心里有一个丈夫了,我只能做侧室,袁娘子,如果我不能做正房,入赘做侧室也行的。”辛开元说道。
袁竹满脑袋的不能理解,“戴庭芳告诉你的?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辛开元有些羞愧地笑了笑,“他说他跟你是两情相悦,可能是说他要做正房,让我做侧室吧。”
“什么?!”袁竹停下了脚步,放下了担子,“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他说我不了解真实的你,问我能不能接受你是这样的人,我觉得他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也是为了让我考虑清楚才说的。”辛开元小心地解释道。
“他有什么私心?”袁竹生气地问道。
“他肯定也是想要娶你的啊,他说他向你求过亲,被你拒绝了。”辛开元说道。
两情相悦、求亲被拒、正房侧室,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袁竹再稍微想了想,便想到姜佑安,戴庭芳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姜佑安才对,她玩弄了戴庭芳的感情,还想要别的男人,怪不得戴庭芳都不到袁家来了,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戴老师跟你说,他向我求过亲?”袁竹问道。
“嗯。”辛开元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袁竹又问道。
“我说要去袁家求亲,他不让我去,他说他在书院一年多,对你很了解,还说你喜欢他,却不肯嫁给他,还问我能不能接受和其他男人共侍一妻。”辛开元老实地回答道。
戴庭芳说的,果然是姜佑安,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竟然让辛开元误以为戴庭芳喜欢的是她。
袁竹无奈地笑了笑,挑起担子往前走,辛开元走过去接过了担子,“我来挑,你歇会儿吧。”
袁竹没有拒绝,放慢了脚步,跟在辛开元的斜后方,“你来了这里之后,有回过自己家吗?”
辛开元回头,冲袁竹笑了笑,“回了,我还跟我爹娘说了我要入赘到袁家的事。”
袁竹很惊讶,“你跟你爹娘说了?”
“说了,他们说我看重的人,准没错。”辛开元开心地笑着。
看着辛开元的笑脸,袁竹轻轻笑了,“看来你爹娘都很疼你,连这样的要求都会同意。”
辛开元回头看着袁竹,笑着说道:“我也很疼袁娘子,袁娘子提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袁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直白的爱意,她撇过头,看向路旁的枯草,“话说着是容易。”
辛开元转身面对着袁竹,“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我没什么要你做的,好好挑你的担子吧。”袁竹板着脸说道。
“哦,好。”辛开元笑了笑,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
袁竹再度放慢了步子,轻声问道:“你还这么年轻,路还很长,为什么会想要入赘?”
“我不是想要入赘,是想要和袁娘子在一起。”辛开元答道。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和我在一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袁竹问道。
“我喜欢袁娘子,在袁娘子为了徐娘子跟崇正书院的院长吵架的时候,我就觉得袁娘子是世上最美好的人,你善良、勇敢、正直、强大,从我看到你那一刻起,我就想要站到你身边去。”辛开元说道。
“我不明白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好好活着就是了,为什么要站到我身边来?”袁竹不解地问道。
辛开元脸上洋溢着笑意,“我觉得人生苦短,应该及时行乐,我想做会让自己开心的事,看到袁娘子,我就觉得开心,袁娘子跟我说话,我更开心,要是能留在袁娘子身边,日日夜夜都能守着袁娘子,那我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袁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守着我,你会觉得开心?”
“因为我喜欢你啊。”辛开元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袁竹心中一动,低下头去,“我也喜欢袁家的很多人,却不会想要日日夜夜守着她们。”
“是吗?”辛开元也感到困惑,“我还以为喜欢都是一样的呢,喜欢就会想见她,想跟她说话,想了解她,想要让她开心,你的喜欢不是这样吗?”
袁竹想了想,“也许是这样吧,我平时没有想过这些。”
见袁竹没再说什么,辛开元转移了话题,说起最近带着学生们训练的事,袁竹只偶尔附和几句,有时见辛开元说得太兴奋,她也会跟着笑一笑。
回到袁家,姜佑安的弃夫书已经写好了,那女人想要马上去和丈夫和离,袁竹劝住了她,让她先休息一下,吃过了午饭,袁竹会陪她一起回去。
姜佑安说她也得去,徐洪愿凑过来,说她也要去,辛开元也说要跟着一起去,袁竹想着人多起码不输气势,就让大家都一起去。
到了那女人的丈夫家,袁竹跟他说了和离的事,起初他还不肯,袁竹就和他吵了起来,还让附近的邻居都过来看,看女人乌青的眼和受伤的嘴角。
徐洪愿拉着那男人就要往官府去,一边拉扯,一边说起自己丈夫被打板子赔钱的事,那男人一下子就怂了,答应和离,也答应赔钱,只要不去县衙打板子就行。
徐洪愿收下了银子,向周围人大声宣扬打老婆要赔钱,还要打板子的事,围观的人听了,脸色各异。
袁竹询问了女人一番,知道女人没有去处,就让徐洪愿把银子给了她,让她先住在袁家,再做打算。
一行人离开后,还有人站在原地,久久地注视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袁竹再出去卖花的时候,辛开元怕人有来找她麻烦,定要跟着,袁竹觉得他跟着也行,就让徐洪愿在家待着,两个人去卖花就够了。
徐洪愿不肯,她说还有很多人等着她帮忙,她不能在家里待着,她得出去,她要去跟每个女人说,过得辛苦可以和离,要是被打了,就更该离开那个男人,离开那个家,女人们应该像她们一样,自在地活着。
袁竹很认同徐洪愿的想法,就没再拦着她。
袁竹在卖花的时候,总有人拉着徐洪愿,把自己家的情况讲给她听,询问她的意见,徐洪愿听到有人受欺负,总是格外气愤,劝女人们不要忍,一味地忍受,换不来夫家的尊重,要勇于反抗,大不了就和离。
女人们总是有很多顾虑,别人的看法、回不去的娘家、年幼的孩子、日益增长的年龄、几近于零的钱财,都在阻拦着她们的脚步。
不过,仍然有人不顾一切地握住了徐洪愿的手,徐洪愿便回应她的期待,把她拉出泥潭,站在岸上时,她仍然心有戚戚,不过,她身上的泥总有干的那天。
徐洪愿、袁竹和辛开元三个人在县里卖梅花,那些女人们和离的故事渐渐传遍了街头巷尾,迎着冬日的暖阳,越来越多的女人走进了袁家,找姜佑安帮忙写一份弃夫书。
泰安县掀起了一股弃夫的风潮,那些女人或是孤身回娘家,或是带着孩子回去,或是留在袁家做绢花,反正是不再回到夫家去。
时不时便有男人来到袁家来,讨要自己的老婆,都让袁竹和姜佑安赶了回去,辛开元带着学生们在大门口操练,手里拿着杨恩做的木剑,口里喊打喊杀,颇有气势,吓得那些男人再不敢来造次,也不再有人去学堂搞破坏。
袁家帮女人和离的事,传遍了周围的村镇,男人们知道了女人可以弃夫,大都收敛起来,打老婆再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反而打人要赔钱,成为了大家的共同认知。
袁家的存在,成为了女人们心中的一块定心石,她们知道,袁家的大门会一直向她们打开,只要她们走进去求助,便有人会握住她们的手。
这天下午,又有一个女人走进了袁家的大门,“姑娘,袁竹是住在这里吗?”
徐洪愿手里拿着扫帚,看着她跟袁竹相似的长相,愣了一下才问道:“袁竹是住这里,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