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天和院两队衙役在清查柳书家宅时,搜到了两箱钱银,经过称重,确认是东洲沉银。将疑银和沉银重量相比,相差不过半两,足以混淆。
四大边境与贺国都有通商往来,沉银可以在正规途径交易,但必须备案掌财司,进行登记,再由皇家天字号钱庄进行兑换。钱庄有此银不奇怪,但在府邸查出私藏银锭有中饱私囊之嫌。
可,谁又敢说天字钱庄背后,没人参与此事呢?
三日过去了,矿金没有眉目,却都是关于沉银的,上官世青有些着急,命书也下达了州郡府,亦是没有查到半点黄金线索。
那么一大批矿金,要提炼纯金,定是需要在旷野隐秘之地进行。上官世青查过屏山县四方之路,只有两条路可运走矿金,一是官道,途径四大郡府,亦可走水路;二是山路,道路崎岖,难以搜查,但山洞延绵,倒是能够就地提金。
于是上官世青颁发诏令,命人沿途搜查蛛丝马迹,与此同时将所有近期大型商队、镖局的往来记录翻出,寻找线索。
她开始废寝忘食,投身查阅中,不知不觉夜幕降,窗外丝丝凉风吹入也不自知,上官世青正在用毛笔将需调查的商队镖局圈出。
不多时,有人端来一碗乌鸡黄芪滋补汤放于桌案,上官世青抬头,惊讶地放下笔:“尧大人今日怎么还没回宫?”
“见上官大人焦虑忧心,看能否帮上忙。”魏清遥露出平和的笑意,眉目间甚至能见到几许温柔。
今晚夜色很美,月牙挂在枝头,园内的灯笼不知何时多加了一排,橙红透亮,与月光交相辉映,衬得园内的花草都有些娇翠欲滴。
“几时了?是不是过了宵禁?”上官世青站起,忙中不知时长,更没注意魏清遥今日根本没有离开。
“刚过。”
“那回不去了,不能回复皇命,皇上可是会降罪于你?”
魏清遥嘴角隐隐含笑:“不用忧心,先喝点汤,本官特地让厨子做的,熬了半天,补补身子。”
“谢尧大人关心。”
上官世青有些拘谨地喝汤,魏清遥看了一眼她做的标记,刮了刮假须,若有所思地说:“你这倒是个法子,不过这样找,要筛选到几时才能有线索,给各大商会呈报,若不放心派两名衙役监督,举报者重奖,隐瞒者重罚,一天便会有消息。”
“下官只是新官上任,有些担心各大商会应付了事,不如自己查找,或许能快一点。”
“那你得通宵达旦了。”
“不妨事。”上官世青快速喝完汤,说:“尧大人今日不走,不如住东厢吧?”
魏清遥望着她不语,上官世青不知其意,又说:“若你喜欢这间上厢房,也可以住在这里,我去明堂办公,今日想必也不会睡了。”
“不用了,我去东厢,商会的事我差人去办,今日你好好睡觉。”
“可......”
“不用可是,皇上限制的时日,本官会替你多争取,但沉银案是否和矿金案有关,得尽快搞清楚。”
“多谢尧大人。”
魏清遥拿走了桌案上厚厚的登记文书,又多交待了一句:“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能查案。”
“是。”
东厢房在左院,与上厢房隔着一座花园,绕过长廊灯火,才能抵达。府兵通常在前院和明堂巡逻,后院少有人往来。
魏清遥没有走远,在花园站了片刻,担心上官世青,又折返回去,想看她是否听话休息了,没想到看见她在拆卸假肢。
因为忙于查案,已有两日没有清洗上药,上官世青假臂和断肢粘连的地方有些血肉模糊,她闷哼着上药,疼得几乎在冒冷汗。
终日反反复复承受这样的痛苦,一辈子带着假肢,谁能忍受?魏清遥见此状,心中一紧,想起她断臂场景,不由得鼻间一酸,心如遭重击般地疼痛不已。
她不忍看下去,拂袖离开,走到东厢前院,轻唤:“来人。”
只见两黑影步伐一致地跳出,跪地不语。她将文书拿出:“放点线索出来,从这里面挑,告诉阑珊,明日休朝,有事奏禀者待朕回去再说。”
接过文书的二人,只是抱拳轻轻一跃,又不见了踪迹。
魏清遥叹息,坐在东厢花园中,撕掉了假胡须,略显疲态地松下了青丝。她按了按头,满眼都是上官世青换假肢的场景,脑海时不时闪现过两人过往。
或许是情绪上头,疏于戒备,魏清遥正准备回厢房时,忽然感觉墙头有双凝视的眼睛。
“谁?”她遥望过去,只听得有人摔落逃窜的声音,再用轻功飞去,已不见了踪迹,地上留了一幅画。
那正是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这幅画但凡流传出去,定会被人认出?魏清遥四周看了看,本想追赶,但想到可能会遇到宵禁城防军,便就此作罢。
她将画拿回去,放在烛火下仔细观摩。这笔锋倒是流畅得很,画得自己很传神,连眼中的失落和不舍都展现得细致得当,这不正跟画上官的画师手法一样么?
真是胆大妄为!谁都不可以把自己身份泄露出去,魏清遥动了杀心。
夜晚,上官世青陷入沉睡,开始了无穷无尽的梦魇。她梦见自己嗜血成性,逢人就杀,双冥斩沾满鲜血,她像失去了控制,疯狂杀戮,即便意识清楚认识到自己不对,依然阻止不了杀伐之行,直到眼前出现一黄衫女子,她脸很模糊,看不清样子。
她衣如佛光,闪光灿灿,上官世青像抓住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想走过去,获得救赎,却不想迎接自己的是两条冰冷的锁链。
“你杀了我娘,这是你欠我的,这辈子你的命都是我的!”那女子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上官世青眼前血雾弥漫,她挣扎万千想要醒来,终于惊坐而起,却见魏清遥忽然闯入房内。
“尧大人?”
“方才听你呼救,便进来看看,你没事吧,上官大人?”
上官世青只穿着白色里衣,下意识想遮掩残臂,可放在桌上的假肢已经映入魏清遥眼帘。她低头蹙眉:“下官没事,尧大人先出去吧。”
魏清遥视线落在假臂,心领神会,她只是摇曳折扇,笑道:“本官今日什么都没看见,只瞧见了一睡眼惺忪的美人起塌。”
听闻此言,上官世青顿感脸红,魏清遥不但轻松化解了尴尬,甚至调侃了自己,她又何必遮遮掩掩,总在意身残之事?
如此一想,心中也轻松些许。上官世青露出难得笑意,不加掩饰地从床榻起身,落落大方地开始安装假臂。
随即,上官世青开始更换官服,她素面朝天,鼻梁高挺,却是清丽婉约,眉宇间英气与柔和恰如其分,本就是一柔弱的美人胚子,却历经桑沧,眼中偶见几许苍凉,许是旧疾旧伤留下的病根,脸色总是白若凝脂,病相尽显。
见她发丝垂挂腰际,魏清遥说:“不如我帮你梳髻吧?”
“怎好劳烦尧大人,下官自己可以。”
“上官大人为何与我如此生分?”
她们很相熟吗?上官世青不禁奇怪,但不好说出口,只是低眉浅笑,不再接话。左臂灵活后,她将发丝卷起上绕,发簪束起后,再套上圈形头冠,整个人看起来端庄秀雅又不失威严。
魏清遥静静伫立在旁,虽是不语不言,却像在观赏一件尤物,眼中闪着若有若无的光。
感觉到魏清遥的目光,上官世青有些不自然,只好提及公事:“今日下官找了铸银师和炼金师来鉴别沉银,看看两者是否有关联。”
“哦?你是觉得这二者一定有关联么?”
“并无实据,只是知觉,可查案不能靠直觉。”
魏清遥点头:“柳书没有离京,很快就会露出马脚,林师师在狱中,必定会让他惊慌失措,人在慌乱下会自找退路,求生之欲会让他想办法补救,找靠山。”
“下官明白,风月楼登记完毕,没有发现可疑,所以柳书给师师的赏银依然是唯一可查的线索。”
“师师?你倒是叫得亲热。”
“尧大人,下官乃女子,女子对女子当怜惜宽容,这才是我朝男女平权的主旨,不是吗?”
“你还跟我谈起平权来了。”魏清遥很少见到上官世青敞开话匣说话,变得兴致勃勃。
“下官只是不希望您误会,尧大人你也是女子,在遥帝旁伺候,也当耳濡目染懂得圣上之心,三天内,没有证据,还是把师师姑娘放了吧,好歹她是风月楼花魁,惹来百姓非议我天和院苛刻女子,无视我朝平权国策,犹辱皇上威名。”
“真没看出来,你上官世青还有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魏清遥围绕她身边走了两圈,忽然挑起上官世青下颚,吐露出炙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林师师生得闭月羞花,拥有沉鱼落雁之美,你且看姓杜的小画师为她神魂颠倒,你如此想放她出牢,当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下官没有。”
“当真?”
“当真。”
魏清遥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如此,本官就赏你一条有用的线索。”说完她走到桌案拿起笔,写了个商会名字:“连夜查出来的可疑商会,可以派人去查了。”
上官世青见到其名,抱拳:“还是尧大人有办法,多谢。”说罢她奔跑出去,召集衙役,即刻行动。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魏清遥宠溺地笑笑:“真是个傻子。”
师师和小画师是新人物哈,目前还是旧人物多一些,碍于新读者可能没看过老文,我尽量让人物慢慢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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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