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丞相 第72章 夜谈

所有人都进了屋，沈清言站在一扇门前踌躇，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敲门，门就打开了。

楚琼玉挑着眉毛看她，她悻悻放下了手。

“有事找我？进来吧。”

楚琼玉跟楚璇琅被安排进了同一个小院，沈清言怕惊动侍女姐姐和楚璇琅才一直没敲门。跟在楚琼玉身后进了房间，楚琼玉点上了几根蜡烛，像在自己府上一般熟练。

沈清言咬了咬唇：“公主觉得下一任喆州太守会是谁？”

楚琼玉没想到她先问这个，盯了她一会儿回复：“想知道这个不如去问姚莲心，姚非才是吏部尚书。”

“那公主为何推举我为丞相？”沈清言换了问题，并不对喆州太守之事追问。楚琼玉打了个呵欠：“难道你觉得自己不适合？”

“丞相很少选年轻人，因为没有经验还需历练，我听闻公主从一开始就推举了我，只是好奇为什么。”

楚琼玉的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托住脸，温暖的光线照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生出了些肃杀之意。“若本宫做事喜欢考虑别人心中的对错便不会让赵端云入仕，也不会支持女人科举。本宫走的本就不是旁人心中公主该走之路。丞相一职，要有谋略更要有怜悯之心，我朝丞相几乎都有过做地方官的经历，因为书中所言天下实则为天下之人，既然要做丞相，则必定要亲眼看过天下人。你既志存高远，那我只需助你，若你依旧是在京城时我见过的样子，那就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丞相。”

沈清言心中大惊，她在京城时的志向与苦闷，连自己都时常忽略。她感觉自己的心有些酸胀。

公主啊公主，你既勘破了我的志向，为何不来做我真正的明主？

十一月的天已经变成了料峭的藏青色，沈清言沉默着走下马车，朝臣们各自聚在宫门口，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沈清言的肩膀。

她还没转头楚怀安就走到了身边，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昨天听说你在沈府宴请好友，我就没去凑热闹。”

沈清言突然停下了脚步，楚怀安也跟着停在了原地。四目相对，沈清言眼里全是无措和懊悔。

“对不起。我，我该邀请你的……对不起，真的，下次肯定会邀请你一起的。”沈清言真诚地道歉。

她说过自己要当楚怀安的朋友，可是明明跟她不算熟悉的公主和郡主昨晚都参加了宴会，楚怀安这个货真价实的朋友却没有收到邀请。

沈清言没接触过年龄相仿的男人，林世之和萧清也只是同届得点头之交而已。她想跟朋友无话不谈，想跟大家一起喝酒聊天，可是从没想过跟一个男人做这些。

楚怀安叹了口气，他昨夜一直没睡，想了很久是不是自己在喆州的表现让她为难了。

得知不是，心里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他习惯了被随意对待，皇权在上，他对那个甚至要叫“皇兄”的男人从来没有过期盼，既习得一身武艺，无论去哪儿都能上阵杀敌。

可是沈清言不同，她跟其他人都不一样，陌生的情愫第一次出现就一步步蚕食了他的心绪。他想做她的朋友，或者更多，而后者光是想想就因觉得不可能而心痛。

接近她就会有奢望，这并不受他的控制。

江彻以前说他得到的少，所以不知道争取，那时他觉得有些东西得不得到都无所谓，真的遇到想要的，反而胆怯起来。

沈清言品性真诚，吸引了许多性情相投的友人。楚怀安怀疑自己是否早在两年前就抱着不轨的心思，才在离开云京时答应了她的提议。思故乡，故乡人，全部的牵挂都在一个人身上。

那么相形见绌的两个人，好像无论如何都不相配。

可他忍不住。

笨拙的示好，按耐不住的试探，半伪装的委屈……他不耻自己的行为，可又实在想在她脸上看到不同的表情，他要利用她的善良给自己的感情找到寄托处，来证明自己并非单相思。

母亲曾教他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对她好，争取过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该纠缠，可他既不敢说出口，又不愿放弃。每次骗自己想装作一个可以与她并行的人时，心中都会有声音让他放弃。

爱原来是求而不得时不得不欺骗自己继续下去的独角戏。

“没关系的。”他听见自己又一次云淡风轻。

沈清言还在回京路上时姚非就给她写了封信祝她升迁，姚莲心来沈府那天也带了姚非的贺礼——一支狼毫笔。

听姚莲心说原本姚非是想送她一对玉竹，半道听说她不要金玉后赶紧遣人拦住一开始的马车，最后让姚莲心带去了这支笔。

回京的第一天，姚非跟沈清言交代了一些自己未完成的东西，姚非跟她解释时语气认真，眼睛里是终于要解脱了的放松。

姚非带她出了丞相府，语气唏嘘：“我算是明白当年你父亲为何总留在这里了，天下所有事都是丞相的。我老了看不下那么多东西，还是该回吏部。”

沈清言听的时候没觉得难办，真上手了处处都是牵制，她刚回京，对京城的一些事还是不了解，下朝后就去了一趟姚府。

姚莲心一边啃苹果一边听姚非跟沈清言说话，姚非说了丞相府的人哪个是王家的，哪个是定王的，哪个是公主的。

怪不得处处受制，原来全都身在曹营心在汉。沈清言吸了口气。

姚非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把一卷书递给她：“丞相之职的确风光，可是百官之首收到的牵制也更多。”姚非看了姚莲心一眼，她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凑到二人身前：“怎么了？”

姚非拿出一本游记放到沈清言手上：“没什么。京城看似无波，实则早已暗流涌动，两年前就已初现端倪，只是……后来秦王和赵家接连落幕，正巧定王这些年做得不错。在外人看来定王一派是赶鸭子上架才能跟太子相争，我却不这么认为。至少现在定王一派已经有了一个丞相。”

姚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清言，沈清言随手翻了翻姚非给她的书，十分无奈道：“我与定王并不相熟。”

“哦？”姚非忽然来了兴趣，眼睛直直盯着她，“那你不是定王派？”

沈清言知道姚非跟沈平一样不喜欢秦王的做派和太子的性格，因此才会放任姚莲心跟她这个外人眼里的“定王派”交往，只是这样难免让姚家也掺和到党争之中。

姚非提这个，无非是想知道沈清言的立场以及她的立场会不会给姚莲心带来不好的后果罢了。

沈清言纠结的心思奇迹般定了下来：“也许我是长公主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