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村,苏家。
“明月还赌气呢?”
苏丰田皱着眉头问刚从西屋出来的孩她娘。
“还不是怪你,非得拦着月儿不让她去送行干嘛,看这几日给我闺女憔悴的!”
宋氏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怪我?!你看相看过后那李藏峰有动静吗?我苏家怎么说在这十里八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明月更是样样出挑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还要上赶着成什么样!
真要去了你信不信转头她就能顶上丁家的那个青芽,成为全村的第二大笑话!”
“哎哎,你给我小点声,我看你敢再往我闺女心口上撒盐!”
宋氏气的踮起脚拽住苏丰田的耳朵就往东屋扯。
“嘶,轻点,轻点!你这婆娘,再让儿子儿媳们看见...”
听着屋外动静的苏明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绷子,抬头看向梳妆镜中的自己,以前人人都夸她长的好看,可眼下她却对镜中人不自信起来。
她知道,自己确实不该如此任性,但一想到李藏峰,她的心就不受控的想做点什么...
雪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明眸中闪过几分忧愁,罢,一切还是等李大哥走镖回来再说吧。
已然成为村人们茶余饭后首要谈资的丁家,此时确实不太好过。
这都已经五六天过去了,丁青芽那死丫头竟还没有找到!
可怎么跟马爷交代!
现在定金银子退回去事小,开罪了人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丁青芽女儿身的身份彻底撕下,又闹了逃家的丑闻,即使以后再给她许人,恐怕也谈不上什么好价了!
曹老太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想着,当初就应该给她拴起来。
丁守安瞟了眼大房夫妻瞅着自己那副想埋怨又不敢埋怨的窝囊样,没放在心上。
这个家什么不指望他,他对得起他们。
思虑中食指快速敲了敲桌面,丁守安猜测:
“找了这么久,那丫头大概率是躲到县里去了。”
“啊?咱们这么围追堵截的,还能让一个没盘缠连镇上都没去过几次的丫头片子逃那么远?”
曹佩兰惊呼,满脸怀疑。
“管她怎么办到的,三弟,那咱们还等什么,赶快去县里抓人啊!”
丁守财焦急的站起了身,想到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走了,比给他一刀都难受。
以曹老太为首的丁家众人希冀的望着丁守安,等他拿个主意。
“不急,让她在外面吃点苦也好。”
丁守安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曹老太,话里有话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与马管事的婚约,毁约肯定是不能的,咱们丁家可受不住那后果...”
曹老太心一跳。
另一边,正心事重重在河岸边割草的丁青芸突然被人喊住。
“小青芸。”
抬头望去,竟是邢草医的徒儿阿九。
“阿九哥你怎么来了?”
“师父让我来的,说想给阿一再号号脉,他老人家对阿一突然自愈的情况还是想再研究研究。所以你看?”
长得颇为敦实的阿九隐晦的对青芸使了使眼色。
青芸眼睛一亮,立刻心领神会道,
“阿九哥放心,我这就回家带弟弟去一趟。这对阿一是好事,我还要多谢邢草医费心呢!”
俩人别过,青芸几下割完手中的草,扔进背篓就往家跑。
同在附近割草的村妇们听到二人对话,忍不住感叹道,
“丁家三房前头的这两孩子还真是可怜啊~”
“啧,要说可怜,还是那大房的青芽可怜,有亲生爹娘又如何,被当小子糙着养大,眼下不知为何又逃家了,这里面指定有事,你说她那种情况本就不好说亲了,这一跑还怎么嫁人呦!”
“可不,丁家可真造孽!”
“纵然长辈有些偏颇,但一个姑娘家竟敢私自跑了,属实是德行有亏!名声算是臭了...”
关于丁家到底谁的问题更大的争论,在村人们这几天无数次的侃侃而谈中仍未见疲软。
青芸此刻却没功夫搭理这些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一口气跑到家,见丁家人还在堂屋里没出来,心里一阵高呼“天助我也”~
秘密与弟弟耳语一番,两人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激动。
克制了一下,青芸背上阿一,冲被唯一留在外面的丁青荷交代了下去处,不等她表明意见,便赶紧走了。
俩人急匆匆的赶到邢草医家后,果然从他老人家那里拿到了姐姐捎来的信,丁一见信完好的蜡封着,不由得笑容更灿烂了。
看来姐姐应该过的不错。
姐弟二人头贴着头快速看完信中的内容,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
青芸忍不住欣喜骄傲道,
“不愧是大姐姐,短短几天,竟当上了教习女先生!”
“嗯,大姐姐厉害~”
丁一笑的露出了小白牙。
半响,胡子花白的邢草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得知青芽安全后,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你们啊,简直太冒险了。”
“邢爷爷,姐姐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
丁一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糯糯的口音里是超出年龄的无奈与冷静。
邢草医叹息,
“有什么需要我老头子做的尽管吩咐,对了,你们预留在我这的信我一并转交给了稍信的卖货小郎儿。”
“多谢邢爷爷暗中的帮扶和费心!”
青荷说着,扶着弟弟给老人家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大礼。
“哎?快起来,快起来,青芽这小子...这姑娘于我有恩,这点小忙不足挂齿。”
姐弟俩没敢在邢草医家久待,又珍而重之的看了一遍信里的内容,才依依不舍的把信仍进了后院的药炉中,直到随着火舌的舔舐卷为灰烬,二人才离开。
完成今日的教习任务,青芽回到寝舍换回了原来的男儿装扮。
利落的卷起袖边蹦了蹦,唇边扬起一抹自在的笑。
“呦~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郎君啊,快给姐姐瞧瞧~”
负责义馆内打扫缝补的芝兰正巧掀帘子进屋,冷不丁瞧见绿染小先生这副打扮怔愣了一下,回神后这张嘴便下意识调侃了句。
青芽闻言小脸一红,缩了缩手指,佯装淡定道,
“兰姐姐说笑了。”
芝兰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可没错过这小先生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慌张,自己差点被她授课时的肃沉样子唬了去~害她刚刚白紧张了一下...
芝兰眼睛一转,便扭着腰肢,几步走的摇曳生姿。
丰腴的身材轻靠向那片单薄的肩膀,柔着声音问,
“小先生的衣服何不脱下来,姐姐给你好好补补呀~”
青芽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吓的一个跳步,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了,不了。兰姐姐忙,我先告辞一步!”
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姑娘,差点笑弯了腰。
这幅场景被不知怎的提早下田回来的春草围观了个全程,她黝黑的脸上满是嫌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便目不斜视的扛着锄头走了。
气的芝兰唰的一下掀开草帘,掐腰骂道,
“你个死男人婆,和人家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好瓷对破瓦!”
可惜春草头都没回一个。
青芽鬼撵似的逃出后罩房后,经过正堂,见课室内还有几个学生在埋头练字,其中以只比她小一岁的香萍和约莫十一二岁大的庆书最为刻苦有天赋。
观察片刻,便点着头暗暗离开了。
直至走出院门,原本向前迈了两步的身子突然停住。
随后不可置信的慢慢转过身,惊呆了眼——不是,她那么翠绿葱茏的梧桐树呢??
颤颤巍巍摸上院外这两棵一看就是伫立多年的梧桐树。
“......”
造孽啊,把人树冠都要薅秃了!
这感觉就好比一个丰神冠玉的美男子,(当然,快住脑,我没有想起恩...那个谁)有一天突然秃了......
嘶,烫手!
青芽嗖的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决绝,内心却在嚎叫:解决,我回来就解决!
转身时多迫不及待,越接近越沉默,难以释怀。
无论如何坚强乐观甚至插科打诨,但青芽的内心其实始终都很荒凉。
人不是随风飘扬的种子,可以随处安家,人更像一棵生来就会扎根的树,一阵大风刮过,只能带走几片落叶去闯荡。
她很怕,听到芸儿和阿一的坏消息。
幸好,她的根系们纤细但完好,仍在使劲的往土里扎等着找到她。
合上小刀捎来的信,青芽使劲咽下喉头的哽咽,用力到咳出声。
“小芽哥,你没事吧?”
原本因为卖货得了一小笔额外利钱而分外兴奋的小刀,不禁变了神色,一脸担忧道。
“咳,咳...没事,有点激动,而已。”
青芽垂着胸口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眉眼开怀。
接着,小刀把从妇人堆儿里听来的最热的几条八卦讲给了青芽。
“被提到最多非议最大的要数松林村丁家一个女扮男装十来年的假小子突然连夜逃家这件事了~”
“哦?那丁家人岂不闹翻了天。”
“最开始好像找的挺厉害,这两天听说不怎么出去找了~”
青芽“哦”的若有所思,想必这和阿一信里说的丁守安又回家有很大关系,想来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县里来,但一直躲下去却不是长久之计。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裤缝,她突然抬头,眼睛晶亮的看着对方,拐了个颇为冒昧的话头,
“小刀,你做二道货郎是不是赚钱了?”
李藏峰:头皮一痛...
懒懒的摸了摸,眼神里却冒出杀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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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