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身高腿长,打打闹闹也很快到了饭店门口。叶余庆笑着打算喊老板,余光却瞥见一个斯文的男人坐在店外落地窗边的等候椅上。
他身子顿了一下,扭头看向顾箬,眼神示意,顾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清那人时,瞳孔微缩。
顾烟注意到两人的动作,也认出了那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是无比自然地走了过去,跟那人打了个招呼:“刘叔,你怎么在这儿?”
才二十出头的刘宇听到这个称呼,嘴角抽了抽,内心骂娘,脸上却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诶,烟烟啊,既然碰巧遇上了就一块儿吃个饭吧。”
顾箬面不改色直接拆台:“刘叔是特地在这儿等我们的吧。”
第二次听见这个称呼,还是从顾箬嘴里,刘宇的微笑保持不住了,他垮下嘴角,沉声说道:“那自然是有事儿了,还是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言信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看过数次正脸照的人。他总觉得顾箬、顾烟和叶余庆与刘宇的气氛非常怪,但他又琢磨不出是哪里怪。
既然如此,他们吃饭肯定有些私密的话要讲,应该不想自己这个“外人”在场,与其让顾箬开口地赶他走,不如他自己主动退场,这样还能给他们几个留点情商高的好印象。
“顾箬,既然你们碰上自家长辈,就你们聊吧,我先走了。”言信拍了拍顾箬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
顾箬心怀歉意,对他喊道:“对不起啊,这顿饭当我欠你的,下次我请你。”
言信扭过头,笑答:“可以啊,顾老师,感谢你的慷慨大方。”
看着言信渐行渐远,顾箬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他沉下脸,轻声对叶余庆说道:“找老板要个包厢,然后说等一会儿点菜。”
叶余庆脸色也不是很好,他应了声,就先进去了。
四人坐在偌大的多人包厢里,显得十分空旷,气压却因三个Alpha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所以非常低。
顾烟一个Omega在这样的环境里倍感压力,生理反应泛起来,额上流下了几滴汗珠,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显露什么表情。
“刘宇,别浪费大家的时间,想说什么直说吧。”顾箬抱着胳膊,平静地对那个顶着一副斯文败类的脸的男人说道。
刘宇笑了笑:“我要跟你单独谈。”
叶余庆再也忍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指着刘宇的鼻子怒斥道:“你特么别给脸不要脸,我们愿意跟你呼吸同一个包厢里的空气已经是做出很大的让步了,你还想让顾箬跟你单独谈。”
刘宇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转而看向顾箬。
顾箬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慢慢把叶余庆的手指连拳头压了下去,望着自己相处多年的发小说道:“我都老样子,你们帮我点一下,我一会儿回来。”
叶余庆还想说什么,顾箬挑了挑眉:“大庭广众之下,他能干什么?就算动手了,你觉得我打不过他?”
叶余庆想了想,觉得顾箬说得也对,便坐了下来,但还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刘宇。
刘宇拉开椅子站起来,伸手示意顾箬先走,顾箬经过他时,看也没看一眼,径直离开。
刘宇正要跟上,一直没说话的顾烟突然开了口:“宇哥,你害顾箬得了PTSD,你觉得你配得上和他一起度过一生吗?”
{注: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简称PTSD)是一种严重的应激障碍,由突发性灾难事件或自然灾害等强烈的精神应激引起,可引发患者的创伤再体验、警觉性增高以及回避或麻木等症状,常见于集中营幸存者、自然灾害受灾者、退伍军人等高风险人群。根据病情严重程度可分为急性型(事件后3个月以内)、慢性型(事件后的3个月以上)和迟发型(事件发生后的6个月以上)。}
刘宇听罢,沉默了两秒,缓声问道:“什么时候?”
“7年前,9月6日那件事结束,他混沌地过了三个月,接受这个事实后,就开始失眠、自残,无数次夜晚的崩溃。我和他四五个长辈好友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让他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你又出现了。”顾烟瞳眸深不见底,她叹了一口气,“对创伤**件可能发生的人、时间、地点等的回忆是能使患者产生精神痛苦或生理应激反应的。而你就是那件事的关键人物,现在又整天在他面前晃,他不发病就怪了。”
顾烟说完,一直都是理智待事的刘宇眼里闪过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哀伤,但也只有一瞬而已。
“我能把我现在所拥有的东西都给他,无论是还他还是送他,包括那些他现在本应有的,也包括他拿不到的。”刘宇看向她,这个从没向任何人低头的男人竟然给顾烟深深鞠了一躬,“至于7年前那件事,我确实对不起你们兄妹俩,不过我是有苦衷的。”
他转过身离开之前,那两瓣薄唇微启,轻飘飘传来一句话:“至于我配不配他,那……应该是不配吧。可我爱他,就足以。”
刘宇走后,叶余庆才讶异地发现刚才冷静发问的顾烟眼里蓄满了泪水,却愣是一滴都没留下来。
她微微哽咽地呢喃道:“我们现在本应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你也还不来了啊。”
顾烟多久没哭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那个7年前,刚得知两位母亲过世的消息的时候。
叶余庆心疼地摸了摸顾烟的脑袋,柔声说道:“烟烟,想哭就哭吧,忍着对身体不好。”
包厢里隐约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
店旁小巷内,顾箬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隐隐绰绰的呛雾喷洒在刘宇的脸上,刘宇也不躲,暧昧地看他把烟碾灭。
“有屁快放。”顾箬语气平和,但内容却不是那么的文明。
刘宇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堵住了他的唇。
顾箬动也没动,主动接受了这个吻,甚至在刘宇撬开唇齿侵入他口腔的时候,挑逗似的用自己的舌头勾了一下他的。
刘宇身子一震,迅速结束了唇齿的纠缠。
他眼里带着惊讶,又藏着点欣喜:“你愿意接纳我了?”
顾箬淡淡地说:“接受不接受你都要强迫我亲的,那我与其废不必要的力气,不如让自己好受一点。”
毕竟以前又不是没亲过。
刘宇瞳孔闪过一丝失望,又立刻归于平静。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千里迢迢过来只是为了跟我接吻?”顾箬挑了挑眉,嘲讽道,“你这么一个庞大地下恶势力的老大为了跟我这个小小的普通人接个吻而冒着风险暴露在大众视野里,我是不是该因此感到荣幸?”语罢便作势要离去。
刘宇伸手拦住了他,笑道:“自然是不止的,你明年就18岁了吧?”
“你想多了,让我刚成年就主动投怀送抱?”顾箬不屑地接下话头。
刘宇摇了摇头:“我想要的是你整个人,包括你的温柔和爱,并不是只贪恋这幅身体。”
“So?”
“给你再放宽一点时间,高考结束,我要在总部见到你,有个惊喜送你。”
顾箬懒散地说道:“你觉得我会来?”
刘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墨蓝色的眼睛里尽是狠决:“你不来,我就要用些手段了。”
“比如?”
“抓几个你在意的呗,比如……你最近身边那个男Omega?再比如,烟烟?”刘宇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了解你,你总是有在意的。”
顾箬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敢,你就会付出代价。”
“阿箬,你无权无势,孤身一人,是没办法对抗我的。”刘宇牵起顾箬的手,温柔地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又眷恋地摸了摸那白暂细腻的皮肤,看他的时候眼里溢出了深情,而后扬长离去。
顾箬怔神地望着自己的手背,脑海里闪过以前跟刘宇的那些充满了爱的时光,是孩童的他和少年的他,那么无忧无虑地嬉笑。
那,是爱吗?
是纯粹的情谊吧。
他的瞳孔开始失焦,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向小巷深处。
恍惚间叶兰出现在眼前,在朝他嘶吼,让他快走。
接着是挂着笑容的少年时期的刘宇,他一手握枪一手拎刀,似从地狱来的死神,面对死亡毫不动容。
然后是漫天飞雪,不,不是白到透明的雪,是红到刺眼的血。
全是血。
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顾箬背靠石墙跌坐下去,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小刀,毫不留情地对着自己的手臂就扎了下去,鲜血四溅。
……
小巷口人来人往,都惬意地享受着午间的阳光,其中却混入了一个满手是血的少年,打破了宁静,众人纷纷带着惧意看向他,连忙快步离去。
顾箬扶着受伤的手臂,没有理会不断从伤口流出的红色液体,径直走进了包厢。
直到看见叶余庆和顾烟,他才放松下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倒抽着冷气。
顾烟满眼心疼地端详他的伤口,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消毒液和绷带递给叶余庆:“叶余庆,你带顾箬去厕所处理一下。”
叶余庆点了点头,毫不留情地把顾箬拽去了厕所,顾箬伸手接过东西,熟练地开始给自己包扎。
厕所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水龙头发出的流水声,叶余庆冷冷地看着顾箬,等他弄得差不多了,才轻轻地说:“发生了什么?”
顾箬清楚地听出了这五个字里隐藏的强烈怒气,甚至还闻到了叶余庆的信息素,淡淡的雪松味围绕在他身边,并不使他反感。
因此他非常怀疑,要是他说这些都是刘宇搞的,叶余庆能立刻冲去总部把刘宇给杀了。
“没事,他走之后,我没控制住自己。”顾箬把剩下的绷带攥在手里,也轻轻地回复道。
叶余庆恨铁不成钢地低吼道:“你他妈什么毛病!享受这个破病享受够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肯吃药!你难道就想一辈子被这件事束缚吗?!”
顾箬转身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发小,刹那间,他眼泪流出,却轻笑出声:“庆哥,对不起,但这种事跟毒品一样,上瘾了就戒不掉了。”
叶余庆眼眶也红了起来,他拍了拍顾箬的背,叹道:“可是这东西留不得啊。”
顾箬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明明很讨厌回忆,童年往事却总能被一些熟悉的景物勾起来。”
叶余庆松开了他,盯着他的眼睛,又一次妥协:“算了,你还是尽量克制自己就行了,我们也不想逼你。”
顾箬抹掉咸湿的泪水,笑了笑:“谢谢,能认识你们,我很幸运。”
叶余庆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又不在意,相逢即是注定。”
回包厢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叶余庆突然想起什么,扭头说:“你刚才是不是叫了我……庆哥?”
顾箬知道他要说什么,干脆让他得意到底:“是啊庆哥。”
叶余很兴奋,结果听到下一句话又恹下去。
“你去学校炫耀去吧,反正也没人会信。”
他撇了撇嘴:“别戳破我美好的幻想。”
顾箬偏头低笑。
叶同学没看到顾箬表情,但看到顾箬喉结滚动了两下。
叶同学:“……”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脚踏入包厢。
烤串已经上齐了,顾烟没有吃,一直在等他们。
顾箬被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情而感到疲倦,胃早已空空如也,还没坐下就随手抓起一串牛肉咬了一片进嘴里。
顾烟看他状态不错,神情也不再严肃,淡淡笑道:“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顾箬挑了挑眉,咀嚼着嘴里的肉,等吞下去才反驳道:“那你是饿死鬼转世的妹妹,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余庆加入了二人的拌嘴:“那我是饿死鬼转世的兄弟,还是他妹妹的未来男朋友,岂不是更不是什么好货。”
顾烟冷笑道:“叶余庆,你再胡说,就别怪我让你的名字在通讯录黑名单里呆着了。”
叶余庆赶忙求饶:“别别别,烟烟你人美心善,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对吧。”
顾箬看着叶余庆那个怂样,嘲笑道:“你这种妻管严啊,以后就等着被烟烟欺负吧。”
叶余庆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说:“老婆大人万万岁是每一个Alpha该有的意识,我甘愿为烟烟马首是瞻。”
顾烟生气地打了顾箬一下:“哥,你怎么也陪他胡闹。”
包厢里尽是少男少女的笑闹声,刚才紧张和伤感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说刘宇这边,他和顾箬离别后,眸子立马暗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褚盐,黑一下恬和路XX烧烤店门口的监控,查顾箬身边那个Omega。”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褚盐三两下啃掉了嘴里的苹果,边开电脑边眨着桃花眼调侃道:“刘宇同学,又吃醋了?我隔着手机都能闻到你的醋味儿。”
刘宇不屑地说:“你爱查不查,要是不查我去找露枭算了。”
褚盐把苹果核扔进离自己三米远的垃圾桶,望了望紧闭的房门,不以为然:“她还在睡午觉,就她那个起床气,如果你不想被她骂死就去给她打电话。”
刘宇扶额叹息:“那你快点。”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没过几秒,屏幕上就出现了烧烤店门前的情景。
褚盐看着站在顾箬身边这个Omega的脸总觉得莫名熟悉,框住后一个回车,那人所有资料都一览无余。
他浏览着信息,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叫言信的人眼熟了,表情瞬间一言难尽。
刘宇等了两分钟,最后却听见褚盐用难得的严肃语气说:
“帮主对不起,我的良心告诉我我不能跟你透露这个人的身份,我只能说,他以前的经历很特殊,而且牵扯到我们。”
然后电话就挂了。
刘宇没有生气,他知道褚盐一定有原因才这么回答。
既然褚盐不说,那露枭肯定也不会说。
他细细思考起这句话——
“他以前的经历很特殊,而且牵涉到我们”。
刘宇大概明白了。
他们帮以前应该动过这个Omega,或者是动过他的近亲。
帮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动重复的人以及此人身边的人,只要他没再有什么严重危害黑.帮利益的举动。
褚盐估计是怕他因为醋味儿太重而破了这个规矩。
刘宇:“……”
他也没有那么冲动吧。
算了算了,他俩不愿意说就算了。
反正他可以自己查,问他们只是图快。
他仰望太阳,因过于刺目而闭眼。
他行走在阳光下,心藏在黑暗里。
终于有空更新了!
这段时间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啊,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