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梦都的时候,林翳随便回答了她们几个关于魇师造梦的问题,庄柔柔似乎还处于她是个异种的震惊中,反而习亚铃对此充满好奇。
习亚铃:“所以你是天角兽跟蝮蛇的混血吗?”
林翳:“怎么看出来的?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蝮蛇血统。”
她狡黠地笑了一下却没有正面回答,“我当然看得出来,毕竟博物课满分可不是白来的。”
林翳:“我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通,如果习亚铃只是某些时候想法有些偏激的话,为什么刚入学就跟班上同学的关系搞那么僵,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面。”
“习亚铃”沉思了一会儿,“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未知复杂的人际关系,焦虑烦躁了起来而已,她其实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的。”
林翳噎了一下,完全不能理解因为对人际关系的焦虑就把所有人拉下水一起受处罚的行为。
“习亚铃”想了想,又跟她透露了一件事,“还有许夜蓝带回寝室的那盆花,会沾上兽血也只是意外,说到底,那并不是兽血。”
她眼神黯淡了一瞬,“开学初的那次违规,她受到的处罚是关禁闭,在红楼的09号房,关了足足五个小时。最后出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精神崩溃了,在寝室里割腕缓解痛苦,血是那个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
听到这里,庄柔柔紧张地牵住了她的手,习亚铃任她牵着,用故作轻松的口吻继续说道:
“啊,将夜藤萝粉,沙树花汁和冬青素跟人体血液按一定比例混合能制作出跟兽血相差无几的血液溶剂哦,这你们肯定不知道吧,反正就是为了避免麻烦进行了一系列伪装而已。”她抿了抿唇,“其实她本性不坏的,只是别人不相信,她自己可能也已经不相信了。”
林翳以为那个抽签筒里的纸条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处罚,比如打扫卫生,照顾动植物,整理图书馆这种杂事。所以即使她们违规受罚之后,依旧没有收敛,该放浪的放浪,依旧夜不归宿,有事没事想着打架。但是没想到会有关禁闭这种处罚,还是在09号房间。平时她们自己心血来潮想进去,模拟系统都会提醒她们把时间设定在一到两个小时,以免对身体造成负担,五个小时……
她甚至想不明白,就算是集体处罚,其他人都只是劳动改造而已,小打小闹居然会被关禁闭五个小时。林翳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到底是罗迪操作失误,还是命运真的对她有些不公。
似乎“习亚铃”也被那五个小时禁闭室的记忆刺痛到,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声喃喃:“我是不是做错了呢,或许离开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庄柔柔连忙捂住她的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也别再伤害自己,我以后会寸步不离地盯着你,不会给你机会再做别的事情了。”
习亚铃笑了笑:“这些话,希望你能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呢。”
她转头继续跟林翳说道,“而且,你用‘偏激’来形容她其实是不准确的,在你们看来偏激就是过度情绪化而已,在极度悲观与极度乐观之间切换得相当迅速频繁,但是吧,在她的经历之中,并没有能够支撑起乐观这种想法的事情存在。
她所有的情绪大多数时候都是强撑起来的,她跟其他人作对,就是不希望你们都忽略她,因为诺亚斯个性鲜明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一直想趁此机会作出改变但一直没找到方法。”
*
穿过林间的大雾,悬浮飞车在一片空地上方停了下来,大雾散去,另外两人才得以看清四周的环境。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空间,各种造型各异的彩色的建筑稀稀疏疏地散落分布着,互相之间绑着彩色的棉线作为唯一的链接。周围没有其他风景,只有延伸的黑暗和满地乱窜的雾气,那些建筑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悬浮车停在空中打开了门,但梦都里似乎连下脚的地方都不确定。
林翳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平稳落地后又踩着滑过的雾气垫了垫脚,对另外两个人说:“下来吧。”
习亚铃只看了一会儿,也从车上下来了,脚踩着的地面有点绵软软的不真实的感觉,但隔着雾也看不出来脚下的路到底是什么。
庄柔柔下来的时候两只脚都踩在了雾气上,被带着往前滑出去了一段路差点崴脚,在心里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贴上了诡异的标签。
林翳:“梦都是梦境与现实的模糊边界,因为可以轻而易举地创造出现实中没有的事物所以魇师们还挺喜欢待在这个地方的,建筑风格也是他们自己的喜好,时不时就变样了所以很容易迷路。”
“但因为魇师的梦境是不互通的,所以都需要在家门前挂上引绳牵引,顺着引绳走就能去到想去的地方了。”
习亚铃审视着周遭的环境,轻轻踢开了一些脚边的雾气,露出底下软绵流动的黑色物质:“这些都是魇吗?”
林翳:“你竟然能认出来?”
习亚铃点了点头:“因为感觉很熟悉。”
林翳从空中抓了一把棉线在手上,一根一根仔细辨认着,顺便跟她们介绍道:“那些都是被魇师封印的魇,封印会让他们停止膨胀吞噬,变成这种无害的存在物质,但因为只有天角兽才能消除它们,所以一直堆积在这里。”
林翳很快从那一把棉线中找到了带火焰标记的那一根,可见人口稀少还是有人口稀少的好处的。
“走吧,带你们去我家。”
林翳其实有一段时间没回梦都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外面待的太久了,魇师们的审美都变成了她看不懂的样子。比如林燃同志弄出来的葫芦一样的房子四面光滑让她找不到门在哪里。
好在梦里的一切都可以由心产生变化,她摸着墙面闭上眼,自我催眠:面前有扇门,是带把手的,把手在左手边,握住门把往右拧。
习亚铃跟庄柔柔看着她像做法似的对着空气瞎比划,突然墙上就开了一扇门。
林翳看着里面房间的布局,第一个想法是幸好不是厕所,但等她看清房间的陈设之后,没素质地骂了出来,还不如厕所呢。
见林翳定住在门口,习亚铃好奇地挤上前去看了一眼,非常震撼的,整个房间的墙上挂满了照片,从婴儿时期到长大成人的每个阶段都拍了不少,精心冲印出来装订好挂在墙上,看上去密密麻麻非常震撼。
而震撼的主人公眼睛一闭,一挥手一下子把所有照片都抹了。
庄柔柔也瞥到了一些,笑着说:“林翳家里人很有仪式感呢。”
林翳只能干笑回应一下,仪式感不确定,毕竟她一打眼扫过去有不老少东西是她那老爹凭空捏造出来的。在她小时候对真假虚实没概念的时候,她爹没少借着她想象力不够控制不好能力戏耍她,她合理怀疑她妈也是这么被林燃气走的。
“老林,你在家吗?”
房子的格局忽然一变,墙上徒然开了一扇门,一个看不出年龄的中年男人嚼着一根鸡骨头走了出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叫爸爸。”
林燃:“不是前脚刚出门没多久吗怎么就舍得回来了?”
林翳都不想提她这一趟出门都有多糟心,一言难尽地撇了撇嘴,表情苦大仇深。
“罕见啊,你还会带朋友来家里。”
庄柔柔率先开口:“叔叔您好,我们是林翳的同班同学,我叫庄柔柔,她是习亚铃,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想寻求您的帮助。”
林燃扭头看了她们一眼,林翳才开口解释道:“我入梦的时候梦境塌了,梦境里的幻影跟主人格易换跑出来换不回去了。”
几个关键词听得她老爹的神经突突地跳,林燃又看了一眼“习亚铃”眼里的金影,大概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梦境坍塌比普通的被驱逐要严重得多。要是魇师有专业职业标准的话,入梦不能惊扰主人就是职业手册上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主人的意识是造成梦境动荡的决定性因素,根据意识情况不同入梦的惊扰造成的后果分为驱逐,消散和坍塌三类。
驱逐与探梦时遇到的防备是相同的,都是通过构建异梦将魇师驱逐进排斥意识里,但还保留了梦境的完整。消散则是化解魇师制造的幻境,整个梦境的存在化为乌有,使探梦的工作功亏一篑。但这两种对主人来说是无害的,因为都是由主人意识控制的。
但坍塌是因为一些特殊因素造成梦境的不稳定,招来了魇的侵袭。一般来说,普通的梦境中也存在着魇,但内部的魇没有特别强的攻击性,很容易就能安抚,而侵袭梦境的外部魇则需要魇师想办法驱逐封印,一旦没能封印它们,魇的袭击会使梦境坍塌。
梦境坍塌对主人造成的伤害也因人而异,轻微的是生理上的不适,比如头疼以及其他幻痛,严重的则是本人意识也被吞噬再也醒不过来。
林燃:“梦境坍塌时,你没控制住魇吗?”他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按理来说,梦境坍塌时的紧急事项修行的时候没少讲才对。
林翳对于这种棘手的情况没有经验,毕竟梦境的崩坏是逐步进行的,应当在发现魇侵袭的时候就尽快将它们封印掉。而林燃猜测,习亚铃的意识应该是在梦境坍塌的时候,被魇围困住了。
但没被封印作祟的魇是为混沌,在穿过梦都结界的时候,会被过滤捕捉去天井,等待统一的封印或者净化,习亚铃的意识恐怕也在那里。
听了她老爹的提点,醍醐灌顶地,林翳的思绪也捋通了,问题的出现确实是一环扣一环的。虽然她成为魇师的时日尚浅,但也是切切实实修行毕业了的,那种情况下不说把魇全部封印,但能封一点是一点,至于为什么完全没那么操作。
一是事出突然,她还带着庄柔柔一起入梦,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她不能离得太远,再来习亚铃的意识对梦境的影响太大了,甚至梦境坍塌跟魇侵袭的关系不大,基本是意识崩坏造成的,在“习亚铃”被破坏后崩坏速度快到让人没有反应时间。
但后果已经造成了,再去追悔反思其实对她来说意义不大,毕竟如果让她重开一次,她还是拿这个棘手的梦境没有办法。毕竟比起追悔,现在更重要的是对结果负责,虽然想到一会儿要见到习亚铃本尊就有点头疼,但是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翳的主张其实一直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毕竟这件事无论从起因经过还是结果,她都好死不死参了一脚,而且还是码子最大的那一脚。但是天井收束的混沌魇兽实在是太多了,她一个人一边封印一边捞人可能得等尔雅星绕焰星跑三圈才有结果,即使是在梦都,意识离体太久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其实也不小。
她清了清嗓:“来搭把手帮帮忙吧,爸爸。”
林燃:“多大的人了还要我来帮你擦屁股……”但他明显很受用林翳这样的服软,又念念叨叨,“我这是不让我们林记的招牌砸在你手里,下不为例啊。”
林翳在心里无语:你自己的口碑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
*
天井在梦都外围很边缘的地方,再远处能看见蝮蛇林的雾气朦胧。
天井说是井,其实更像是一个地窖。
一扇莫须有的门拉开,向地底望去,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庄柔柔皱了皱眉,“亚铃就在这里吗?”
林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的。”她看向旁边一样皱着眉头的“习亚铃”,“你有什么感觉吗?”
“习亚铃”摇了摇头,“这些东西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她脸色惨白,额角渗出汗来,“它们的攻击性让我觉得头疼,除此之外很难察觉到别的东西。”
林翳:“你跟柔柔就在这上面待着吧,我跟老林下去找就行了。”
庄柔柔有些犹豫地看着她,地底的空间像个无限延伸的黑洞,将所有感官吞噬殆尽,压抑扑面而来。
看出来她的担心,林翳相当坦然地表示:“你放心,我好歹也是魇师,这种程度对我来说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但是那家伙就不一定了,柔柔你就待在上面好好照顾她吧。”
尽管“习亚铃”也很想亲力亲为去找到本尊的意识,但是她是幻影,是梦境的一部分,魇对于她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威胁。
说到底,她这个残梦的幻影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呢,她也不清楚。但她隐约知道,“她”是习亚铃的希望,她虽然不能下去见她,但她还有别的能做的事情。
习亚铃:“好,我们就在上面等你们带她回来。”
*
天井到底为什么会积压了这么多的魇呢,其实梦都的大家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大多数时候在梦境里遇见它们的时候就想办法直接封印了。而尾随着梦境来到梦都的被大结界拘束在这个小空间里,没有东西吞食也无法膨胀。
日积月累的说法其实也不太合理,毕竟定期就有魇师来封印或者天角兽大人不定期净化,但天井永远都是这种黑沉沉的样子,无端的混沌满溢,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林翳跟在林燃的身后往前走,但她也不确定林燃还在不在她身边,毕竟视线里实在是太黑了,她只能一直支撑着梦魇,透过梦幻的金色瞳孔才能看见魇的内核。
虽然封印魇对于魇师来说是最基础的必修课,但具体操作起来并不是想的那么简单。梦魇作为特殊的异能,使用的时候施术者的瞳孔会变成金色,这个颜色会更便于捕捉梦境的内核,而瞳孔里的瞳纹需要印刻进受术者的眼里才能入梦。
魇的本质接近于人的恶欲,原本是正常存在于人们的梦境之中的,但是因为梦魇只能造出美梦,恶欲的部分要么被削弱同化,要么驱逐在外。所以不可避免的,每一次的入梦都有魇在侵袭梦境,只是各自强弱不同可以被抑制。
同为原初梦境的组成,魇当然也是有内核的,内核是决定魇存在的重要核心,魇师的封印就是在庞然大物里找到那些细微的核心,然后用引绳束缚起来杜绝它的吞噬膨胀,而引绳并不是什么专用的道具,而是魇师的念力,越是内心坚定强大的人,念力越强,封印也更有力持久。
恶欲的内核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贪婪,嫉妒,狂暴,愤怒,仇恨,绝望……借由各种负面情绪所产生的欲念虽然无法对置身事外的魇师造成实际伤害,但强烈的情绪冲击也够让他们难受的了。
如果不够沉着冷静,还有被这些情绪牵着鼻子走的可能性。
对于林翳这种性情中人来说,要对眼前的一切完全视而不见还是有些困难,毕竟来委托魇师入梦的委托人都已经各有各的难处,看见他们痛苦的根源在眼前挣扎,封印确实能让他们平静下来防止人疯魔,但平静对于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缺失,一种不幸。
所以她才讨厌当魇师。
至于为什么会去诺亚斯,是她在入梦的时候看到了,那是一个变化非常多端的梦,几乎涵盖了委托人一生所有重要的人生节点。
在某一扇门背后,是天葵星长廊的草原,主人公是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位女长官,长官是这些年轻人的班导。在排名赛结束后,因为排名没有上升,长官罚他们并排深蹲跳,自己则坐在沙滩椅上吃烤肉。
其他人深蹲跳结束后瘫在地上缓劲儿,委托人摇摇晃晃地走向面容冷峻的女人,鼓起勇气:“哈斯提长官,毕业之后我……我还能见到你吗?”
哈斯提扎起一个烤包子塞住他的嘴,不耐地挑了挑眉,“等你毕业了再说,我不对学生下手。”
画面回闪,场景变换,后续的记忆与梦境里,再没有出现关于长官乃至学院的一切。那个梦解到最后,林翳也没能清楚委托人的心结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按照要求封印了一切可能作祟的魇。
委托人醒来后吐出一口浑浑噩噩的浊气,向她道谢,说莫名觉得好受些了,感觉撤下了一块大石头,只不过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空落落的。
林翳不敢问他还记不记得跟诺亚斯跟哈斯提有关的一切,魇师因为是窥探者,打听,透露,传播任何委托人的个人信息都是被严厉禁止的。
她在委托人家里也见到了他的夫人,是个性子温吞总是堆着笑的老妇人,身形有些佝偻,在他们醒来后殷勤地凑上来关心他的丈夫。
是良配,但不是那位女长官。
她突然就对梦里的那个地方充满了探究和好奇,因为梦里的一切太平和了,她找不到任何一个让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郁郁寡欢三十年的因素。
虽然几十年过去,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黄昏暮年,长官可能也已经寿终正寝,但林翳还是想去那个地方看看。
毕竟是她亲手把这段时光封印了,她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
眩晕,耳鸣,恶心,冰冷,麻木,奇怪的感觉困扰着习亚铃,她思维有些发散,周遭太吵闹了,各种扭曲变形的声音在耳边胡言乱语,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不知道哪儿来的刮擦声十分刺耳,刺激得她想吐。
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太黑了,她浑身紧绷,沉重又压抑,动弹不了一点,像是被挤压在废弃物夹缝的破布娃娃。
她还活着吗,她感觉她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但梦里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是隐约感觉很不愿意醒来。
在黑暗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那些声音似乎在冲她叫嚣,可是习亚铃并不想听,她也无法理解。但是在某个瞬间,那些刺耳的声音变成了她熟悉的语调嗓音。
瞬间如坠冰窟,原本毫无知觉的身体血液回流,紧绷且抗拒。
他们似乎在讲故事,讲各种各样“习亚铃”的故事,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异常的悲惨,于是所有讲述者聚集在她面前哭诉,嗓音凄厉,语调尖酸,是她最害怕的模样。
习亚铃也哭,她并不想听,可是那些情绪腐蚀着她,她愤怒,怨恨,癫狂,似乎经历那些绝望的人真的是她,但是绝望之后又有新的绝望,没有尽头。
“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抛弃的,不是吗?”
她颤抖着说了一句,声音微乎其微如同呢喃,像石子掷进水面,沉默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荡开。
她得到了一瞬间喘息的机会,扯着嗓子干呕,想要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全部倾倒出去。
那些声音又变得支离破碎,扭曲奇异了起来,但这回习亚铃能听懂了。
“是……吗?”
“那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呢?”
“不|&知*ス道。”
“我@/明明π?什么? ??Ⅰ都没做错……”
“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被--抛弃了?”
“没有想那么做的,但是我控制不住……”
“可是……可是”
它们七嘴八舌,说的话也越来越流畅通顺,但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
习亚铃突然觉得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一点光亮,但是太模糊了,她看的不真切。她累极了,感觉意识也变得模糊,闭上眼睛的时候自我安慰似的说:“睡吧,也许一觉醒来一切都好起来了呢。”
没有声音再回应她。
*
说不上来的奇怪,毕竟被结界剥离的习亚铃已经是意识体了,但意识也会昏迷吗,林翳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连她老爹都不说话了。
在天井里封印魇的时候,林翳一度以为自己干得要神经衰弱了,但是堆积的恶欲太多一点进度都没有,焦躁不安下差点被影响,林燃骂骂咧咧想把她丢出去。不过因为有一瞬间魇全部安静了下来,她跟老爹趁机一封一个准,效率翻倍终于找到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但找到习亚铃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副安安静静睡着了的模样了,任凭林翳怎么喊也没反应。
林燃:“先带出去,让她回到身体里再看看吧。”
但真等出了天井,让两人觉得担忧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因为习亚铃变透明了。一旁的庄柔柔看起来都要碎了,比她更碎的是不敢碰的“习亚铃”。
毕竟把委托人的意识跟恶魇一起关天井里这种事情在魇师的发展史上算是史无前例的,林燃后槽牙都要咬掉了,充满怨念地嘀咕:“让你这死丫头好好学不听,尽给我捅娄子,一捅还捅这么大一个。”
林翳这时不好回嘴,她也不是没好好学,大概她就没这方面的天赋吧,于是拽了拽她爹的袖子,迟疑道:“要不然问问十千大人吧。”
“胡扯,十千大人都多少年没出现了你上哪儿问去。”
“撒手掌柜啊……”
林翳一时间觉得腿热热的,但是好像腿热又有点奇怪,抓了抓裤兜才发现之前从习亚铃那里收缴来的金属片在发烫。
给她烫的手一哆嗦金属片掉地上了,然后变成一团影子七扭八扭地又变成那个她们在梦境里见到的小机器人模样。
机器人的电子屏一阵雪花之后显示出一张相当简洁的像素表情,用酷酷的电音指着林翳宣布,“就这一次,吊销你的魇师资格证。”
林燃的反应显然更快一点,按着林翳的头恭敬地鞠躬:“谢谢十千大人。”
林翳:……
她以后再也不在背后蛐蛐别人了。
随后机器人的机械臂直接飞入天井,抓了一把魇上来,干脆利落地塞进了习亚铃体内,习亚铃透明得看不出颜色的身体被填充后渐渐有了实体。
它看向“习亚铃”
“你要道别吗?”
“习亚铃”看了看庄柔柔,又看向林翳,迟缓地摇了摇头。
“我听说天角兽是神秘的梦境守护者,你能代替我守护好她吗?”
“作为安抚魇的回报,我可以给她我的祝福。”
“那应该也足够了,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说完,她在金色的纹路覆盖下慢慢抱起习亚铃,在两个人触碰到的时候就不断地融合,直到合二为一,那道金色的纹路,碎裂开来,消散。
林翳认得,那是她的印记。
小机器人凑了上去,机械臂缠住了习亚铃,它的屏幕又雪花了一下,换了一幅截然不同的表情,似乎有些懵懂,但下一秒整个幻影消散,那个金属片的吊坠又物归原主。
「一直以来我都在注视着你
在你经常等车的三号站台
每天我都在收集你的点滴
将你秘密的侧脸表情珍藏
心绪如此纯真
其实也只是想要了解“你”
好奇心有时是少女的大敌
你的双眸太过冲击人心
一旦直视便会显得太过夺目
你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
都显得才华横溢
就连沿着你脖颈滑落的汗水
都想一滴滴确认它的去向
你一直以来
都是如此廉洁清正
纵然可恨又惹人眷恋
希望你能凝视我碰触我
此刻便深陷于秘密的妄想中
青春身处时光的美梦
名为你的华美色彩
在过于伤感的季节只会徒留余香
恍若碰触后便散落的花朵般
春日辗转来临
就算你我余生不复再见
这些许甜蜜的记忆
仍会永远让我沐浴于爱河吧
在春意盎然的车站 干脆将我的这份感情
带至某个我不知道的遥远之地吧
毕竟此刻我依旧只能
在暗处看着你而已
春日啊请别察觉不要责备我
爱得如此含蓄谨慎才是少女吧
终日为爱烦扰才是少女吧
只要再一次就好
我痴痴地凝望着你
如今我已无能为力了
多希望你不被任何人发现
不要让任何人碰触你那柔软的身体
春日啊请别察觉不要责备我
爱得如此含蓄谨慎才是少女吧
终日为爱烦扰才是少女吧
深陷其中根本就无法自拔
这才是少女吧」
*
比意识先清醒的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习亚铃还没缓过来就先歪着身子撑在地上吐了起来,本来身体就不好,外加长途跋涉也没怎么吃东西,精神还受到各种刺激,她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一样,张着嘴大口呼吸缓解精神上的窒息感。
庄柔柔看她摇摇欲坠的连忙扶住她,“亚铃,你还好吗?”
她咽了咽嗓子,耳鸣眩晕感慢慢散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
习亚铃撑着她慢慢站起来,看了另外两个人一眼,林燃跟林翳一样,有一头火红的头发,从眉眼高低很容易看出两个人的关系。
她想起在黑暗中昏睡过去前看到的最后的景象,如火的长发,以及灿烂的金色眼瞳,看起来是被讨厌的家伙救了。
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她的一切似乎已经被曝晒在阳光下,无论是悲惨的过去,扭曲的恶欲,阴暗的想法全都无所遁形,只是平静的目光,让她无所适从。
林翳也审视着习亚铃,她一向跟这家伙气场不合,平日里偶遇了除非找茬不然也只装看不见,而现在,更是难应对了,要知道这家伙刚刚害她被吊销了职业资格证啊!
但她老爹非常不给面子地踹了踹她小腿,“之后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要去找小李打牌了,你记得补考资格证。”说完撂挑子跑了。
林翳:……
一天天就知道打牌,我妈就是被你这狗脾气气跑的。
但毕竟是她捅的娄子,她无论怎么样都得拿出态度来把这件事解决了才行,至于以后的事情,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哟,你……你还好吧。”
习亚铃移开目光,有些疲惫地半靠在庄柔柔身边,“问过一遍了。”
……
非要把天聊死吗。
习亚铃靠着靠着,把脸又转了一个方向,抵在庄柔柔肩后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原谅我好不好……”
庄柔柔抓着她的手,轻轻拍着手背:“没事的,没关系,我还在这里呢,已经没事了……”
林翳看得牙酸,心里五味陈杂,感觉面部表情抽搐得快抽筋了,心想还不如跟夏风去约会呢。
但是突然习亚铃又从庄柔柔身上起来了,径直走向她,然后在她面前站住,垂着头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她那两个小揪揪一直都是耷拉的,看起来发质很柔软顺滑,说起来这家伙就是刘海一直保持着有些扎眼的长度才会让人看起来觉得有些阴沉。
林翳看她颤颤巍巍的,站的都有些费劲,心想不如大发善心帮帮她好了,没准正是她俩冰释前嫌的大好时机。
这时总算习亚铃抬起头来了,她用尽全力在林翳脸上甩了一巴掌,表情还不情不愿的,但是因为她没力气,这一巴掌响都不带响的。
“还给你的。”
林翳瞪大了眼睛想骂她一句“你神经病吧”,但想到这个词已经被她拉进黑名单了憋了半天只吐出一个“你……”
但习亚铃腿一软就要倒在她身上,但林翳脚下的魇突然动了一下她跟着腿也滑出去半米远,两个人好死不死就这么摔在了一块儿。
习亚铃的额头磕到林翳的下巴,疼得她眼泪花都出来了,但又感觉面部的触感有些奇怪,柔软,但带着些许温度。
林翳看着这死丫头慢慢从她身上坐起来,一手捏在她的胸上,没意识到手里抓着什么又捏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僵住,脸色爆红。
林翳在学院里就一直以放浪形骸出名,不是她真的不修边幅,是她确实扣不上上面的两颗扣子。放假了之后这货也完全没有打扮的心思,穿着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衣服布料都很节省。
习亚铃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她抓移位了,眼前还是白花花的一片,她摆烂地不去看林翳怔愣的表情,提着她可怜的背心领口往上扯。
林翳第一次见她害羞,由于太新奇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在她身上的习亚铃也跟着一抖一抖的,血色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你好讨厌啊!”
“你也不赖。”
之前林翳倒是没注意过,但是在意识到之后她看了看习亚铃的胸前,可能是她穿的衣服花边太多加上版型比较宽松吧,看起来没什么起伏,嗯,怪可爱的。
完了,更想笑了。
习亚铃自然看的一清二楚,更生气了,“你好没礼貌啊!”
林翳:“哪里,我也很辛苦的。”说着为了不让习亚铃看见她憋笑的表情,抓着她的脑袋又进行了一次埋胸。
习亚铃反抗不过她,也没有力气反抗,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了她的怀里。
其实没人知道,她很喜欢肢体接触,她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偶尔只有感受着其他人的体温,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她小时候周末在去补习班的路上路过市里的公园,其他人一家人和乐融融在那里野餐的场景,小孩摔倒了,母亲就这么温柔地把她抱进怀里。
说来奇怪,她不记得母亲有没有抱过自己了,她的过往似乎记住了很多很多的痛苦,痛苦得她喘不过气来,但那些好像有那么一点幸福的,快乐的片段,全部模糊得像泡沫一样化在水里溅不起一点涟漪。
林翳本来是想笑的,但是现在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习亚铃的双手抱住了她的腰,她甚至觉得胸前有点湿,又湿又热又痒,但她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听见习亚铃用很小的声音嗫嚅似的说道:“对不起。”
林翳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没关系。”
“一直以来误解了你,我也有错。”
但习亚铃没说话,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的情绪太复杂,似乎杂糅了太多过往经历,眼眶红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十分易碎。
她看着金色瞳孔中倒映的自己,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不熟练地咧起嘴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
林翳感觉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刚想说些什么,这人又一手撑在她手臂上,吸吸鼻子扭头对庄柔柔说:“柔柔,我腿麻了,拉我一下。”
插曲,《乙女的ストーキング(少女的跟踪)》 - なるみや
这三个人箭头加个水仙快把我扯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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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