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栀原本觉得无论何种答案,她都顶得住。
然而当这句话真的由沈宴的口说出来,她还是有点像被雷电击中。
宋暖栀压根不知道自己两条腿是怎么交替着走到楼上卧室的,她像个丧失思考能力的机器人,满脑子只剩下刚才接收到的指令:“给我留门”“给我留门”“给我留门”。
关上卧室的房门,她大脑依然处于宕机状态,手已经快一步把门反锁。
回过神,她如梦初醒般赶紧又把门锁打开。
沈宴要和她一起睡。
脊背靠在门上,宋暖栀的心怦怦直跳。
她拍拍泛红的脸颊,宽慰自己:领证的夫妻,本来就应该睡一起,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整个人终于活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淡定地去衣帽间。
衣柜里有几套她的四季衣物,这些衣服两人领证之前就已经存在,方便她什么时候想要避开宋家人时,过来小住。
衣服都是宋暖栀根据喜好自己买的,沈宴已经帮她太多,她之前明确说过,在心烦意乱时能有个清净的住处已经很好,她住在这边的生活用品自己会置备,不需要他太过操心。
沈宴从来不住这里,之前每次来看她也都是在白天,天黑之前一定会离开,所以宋暖栀在这边的睡衣大都是裙子,只有两套睡衣睡裤是为了姨妈期间穿。
想到两人今晚第一次同床共枕,她没有犹豫,果断舍弃睡裙,拿了套长袖的睡衣睡裤出来。
去浴室洗澡之前,又折回来拿文胸。
她上回在这边小住是去年暑假,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不知为何,明明她已经过了发育的年龄,最近又突然发育一波,如今的罩杯比半年前要大一号。学校里日常的内衣都已经更换,只有这边因为大半年没居住,没来得及放新的备用内衣。
身上的穿了一天,洗完澡不换很难受。
犹豫片刻,她还是拿起罩杯略小的旧文胸。反正明天一早就回学校了,今晚就先凑合一下。
这个澡,宋暖栀比平常洗的时间要久。
直到擦干身体,换上内衣和睡衣,确定自己整整齐齐了,她才稍稍将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探头往外看。
偌大的室内空空荡荡,沈宴还没有进来。
宋暖栀微微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从浴室出来,她低头看了眼胸口。
果然还是有点勒,下次再过来的时候,她得把这里的内衣换掉。
她刚走到床边,感觉卧室门把手动了下,她警惕地转头看向门口。
然而门没开,紧接着传来叩门声:“咚咚咚。”
宋暖栀狐疑,她没有反锁房门吧?
刚才回卧室的时候她不在状态,这会儿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给沈宴留门。
宋暖栀趿着拖鞋走过去,握着门把手轻轻一转,门开了。
沈宴清梧的身影站在门外,穿着一身家居服,廊下橙黄的灯光勾住他俊美无俦的侧脸,鼻梁高挺,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幽且深沉。
四目相对,宋暖栀心跳漏了几拍,赶忙歪头看门:“咦,外面打不开吗?”
“不是,怕你不方便。”沈宴看向她,“我能进去了?”
宋暖栀一阵赧然,忙侧身让出位置。
室内的床单被罩也是宋暖栀自己的,清新的牛油果绿。
床上还有一只白色半人高的布偶熊。
注意到沈宴看过去的视线,宋暖栀忙过去把布偶熊拿下来放在沙发,又看向床上的四件套:“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掉。”
“不用。”沈宴直接掀开被子坐进来。
他表现得太过行云流水,宋暖栀再扭捏反而显得矫情,于是掀开另一边的被子坐进来。
两人各自拿着手机,中间留出的距离足够把刚才那只半人高的白胖布偶熊摆回来。
室内安静下来,宋暖栀胡乱刷着手机,不小心点开一个视频制造出声响,又赶忙关掉,心率飙升。
见沈宴并无任何反应,她继续心不在焉地看手机。
沈宴察觉到她的拘谨,看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
此时睡觉,明显有点早。
或许他们应该找些共同话题,尝试培养感情。
沈宴沉吟片刻,转头:“你之前说计量经济学很难,用不用帮你补习?”
平时沈宴提到学习相关宋暖栀会有些抗拒。
但今晚不一样,她感觉好像找到了救星。
辅导功课,是她和沈宴之间相对熟悉的相处模式。
学习的时候只要足够专注,沉浸其中会让时间变得很快,怎么也比两人这样干坐着装模作样看手机要强。
反正这手机,宋暖栀是一点也看不进去。
想到书本和笔记还在一楼客厅,她说:“那我去楼下拿书。”
“不用。”沈宴看到床头放着的白色A4纸和钢笔,直接拿起,“我先出几个涉及到的高数题给你,你来解。”
他写题很快,落在A4纸上的黑色字体遒劲锋利。
宋暖栀看到题目,渐渐定下神来,抛开杂念认真解题。
沈宴在边上看着,发现错的地方,会纠正她。
他讲课时表情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宋暖栀不敢跑神,凝神听得仔细。
她悟性好,很快就能举一反三。
不知不觉,两人之间那个能容纳布偶熊的空隙越来越小。
她偶尔贴过来问他问题时,沈宴能嗅到她发丝间清甜好闻的栀子花香。
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打在背后的皮质床头垫,影子里,他们的头时而贴在一起,像极了亲密的恋人。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宋暖栀有了收获,心情也跟着变好,毫不吝啬夸赞:“您讲课比我们老师还细致,还会拿现实中的商业案例作为参考,如果您能答应做我们学院的客座教授,大家肯定会很高兴。”
她又不自觉对他使用敬语。
沈宴后知后觉,这种授课形的培养感情方式,会让她一时忘了两人领证的事实。
这会不会是在起反作用?
宋暖栀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难得鼓起勇气问他:“我们学校的聘请,您真的不考虑?”
沈宴抬眉:“你想我答应?”
宋暖栀怔了下,面上挂笑:“我都可以呀,反正我在家也能让你帮我补课。”
她口中自然而然说出的那个“家”字让沈宴刚才升起的疑虑打消。
好像还是有点作用的。
刚才写字时手上不小心沾染了墨迹,沈宴掀开被子:“我去洗手。”
宋暖栀看一眼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侧面,也有点脏。
把床上的A4纸整理起来,放在床头,等沈宴折回来,她也去洗了洗手。
已经快十一点,沈宴问她:“睡觉吗?”
刚才的那点放松瞬间消散,宋暖栀身形僵了下,点头:“好。”
见沈宴关掉床头灯,她把自己这边的也关掉。
室内瞬间陷入黑暗。
宋暖栀平躺着,和沈宴之间又隔开了一个布偶熊的距离。
尽管如此,男人的存在感依旧很足。
等了一会儿,边上的男人躺下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静。
“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去学校。”黑夜中,他温和开口。
原来他不打算做什么。
宋暖栀浑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闭上眼酝酿睡意。
周遭一片黑暗,她本就灵敏的嗅觉被放大。
鼻端萦绕着一抹清冽幽凉的味道。
这是花榭工作室根据古方制出的雪中春信。
两年前,沈宴第一次听说她会制传统香以后,问有没有适合他的。
于是宋暖栀向他推荐了自己最喜欢的雪中春信。
后来,她经常在沈宴的衣服上闻到这抹清凉冷绝的味道。
丁皮、樟脑和梅花完美融合,恰如万株梅树在雪中傲然绽放,淡雅中透出几分寒意。
尾调是深沉微甘的木质香,沉香和檀香为主调,悠远绵长,像春冬交替时在梅花枝头洒下的一缕阳光,温暖,宁静。
这香确实很适合沈宴。
淡淡的香气经久不散,宋暖栀毫无睡意。
渐渐地,文胸的束缚感也越来越清晰,勒得她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如果是合适的尺码,穿一晚上其实不会觉得什么,身上这个实在是太勒了,再加上旁边躺着沈宴,她不好翻来覆去调整姿势,就更显得难熬。
觑一眼身侧呼吸平稳的男人,她缩在被子里偷偷调整了一下内衣带子,却也只是滚芥投针,效果甚微。
她极为小心的动作,引起沈宴的注意:“怎么了?”
宋暖栀身体滞了下,忙道:“没事啊。”
她转头,“你还没睡?”
沈宴嗯了声,再次询问:“是不是哪不舒服?”
宋暖栀不好明说,支吾了一下,故作轻松地道:“也没什么,我可能最近吃胖了,睡衣穿着有点紧。”
沈宴回忆她今晚身上的睡衣,休闲宽松的款式,看上去很合身,并不显得紧绷。
倏忽间,他想到刚才给她补课时,因为挨得近,他又比她高上一截,一低头能窥见她衣领深处的雪色风光。
当时被他努力忽略掉的画面,此刻又涌现在脑海,冲击着他的理智。
沈宴感觉呼吸沉了些,他闭了闭眼:“不舒服就脱掉。”
宋暖栀“啊”了声,以为他让自己脱睡衣,赶紧道:“不用不用,其实还好。”
“我说里面那件。”
“……”
沈宴等了一会儿,宋暖栀没有动。
他侧首,隔着夜幕望向她:“要我帮你?”
“不要!”宋暖栀一个激灵,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生怕他来硬的,“我,我自己来。”
沈宴转过身去,等了一会儿,听到背后衣服摩擦被子传来窸窣声响。
很快,她小声说:“好了。”
话刚出口,宋暖栀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告诉他好了?她恨自己嘴快,这太像某中暗示性的邀约了。
而她的本意是想告诉沈宴,他现在可以随意调整姿势,不用一直背对着自己。
宋暖栀不知道他会不会误解,一时盯着那道背影,忐忑又懊恼。
沈宴仍闭着眼没动,只感觉喉头干涩发痒。
默了两秒,他隐忍又克制地道:“嗯,睡吧。”
-
没了内衣的束缚,宋暖栀放松下来,在确定沈宴没有任何意图后,渐渐入眠。
她早上被闹铃吵醒,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又贪恋一会儿被窝的温暖,她才爬起来洗漱。
换好衣服下楼,阿姨在忙早餐。
已经做完健身的沈宴穿着运动装,正在客厅倚着岛台同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穿着白色毛衣搭黑裤,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斯文儒雅,听到楼梯边的动静,转头看过去。
宋暖栀与男人的视线对上,下楼梯的步子顿住:“谢叔叔。”
谢元霁的父亲谢教授与宋暖栀的姥爷是邻居,依着辈分,她要叫一声叔叔。
谢元霁学的物理,先前在C大物理系任副教授,半年前被调来澜大教书,宋暖栀常在澜大看到他。
沈宴和谢元霁是大学同学,交情不错。
宋暖栀之所以先前会叫沈宴叔叔,便是跟着谢元霁叫的。
谢元霁知道宋暖栀的姥爷拜托沈宴关照自己外孙女的事,在这里看到宋暖栀并不奇怪,冲她温和一笑:“原来栀栀也在这?找沈宴补课?”
宋暖栀压下心虚,笑着走过来:“对啊,我有点问题请教。”
“谢叔叔怎么在这儿?”她问谢元霁。
“你们财经学院的陈院长想请你沈叔叔吃饭,联系不上他这位大忙人,让我来说情。”谢元霁对着宋暖栀揶揄,“要我说,这情你来说不比我有用?看你沈叔叔对你多好,跟亲叔叔一样,出差回来没时间跟我见面,却有时间给你补课。”
昨天晚上谢元霁约沈宴见面,被拒绝了。
他这才一大早找上门来。
宋暖栀干笑着,不知道怎么回。
谢元霁又偏头看沈宴:“栀栀在这,刚才也没见你提起。”
沈宴没说话。
谢元霁本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指望沈宴会回答,他又问宋暖栀:“我准备走了,你回学校的话我带上你。”
不等宋暖栀点头,沈宴道:“她还没吃早饭。”
谢元霁一会儿回学校还有事,怕等不到栀栀在这边吃早饭,便道:“我带她到学校吃也是一样。”
沈宴:“你先回,我一会儿送她。”
谢元霁挑眉:“真当亲侄女了,吃个早饭也得操心?沈宴,你可得搞搞清楚,我和栀栀的关系比你亲近,要不是我半年前才来澜城,周伯伯根本不用把外孙女托付给你。我把她带走,能不关心她吃早餐?”
谢元霁看一眼时间,收起玩笑说:“我到学校监督她把早饭吃完行了吧,你不是忙吗,就别麻烦了。”
沈宴:“我自己的老婆,自己会送。”
谢元霁眼角狠狠抽了两下,看看目光躲闪的宋暖栀,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沈宴:“谁是你老婆?”
沈宴不说话,他又看向宋暖栀,“你什么时候成他老婆了?”
宋暖栀:“……”
她没料到沈宴就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了,毫无心理准备。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又怕谢元霁追问细节,传到姥爷姥姥那里,只能含含糊糊地笑:“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楼上了,你们先聊。”
说完拔腿往楼上跑。
谢元霁看她这反应,便知道沈宴没有说谎。
他问沈宴:“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
谢元霁努力消化这件事:“她姥爷姥姥知道吗?”
沈宴:“下周我和她去安芩。”
那就是不知道。
谢元霁看沈宴的眼神里带了点幸灾乐祸:“你当心被你的周教授打断腿。人家让你照顾外孙女,可没让你照顾到床上去。”
沈宴端起手边的白开水喝一口,纠正他:“是合法领证。”
“照顾到合法领证不就是照顾到床上去了?”说到这,谢元霁想起他今早来的时候沈宴在健身。
沈宴居然放着新婚妻子不抱,一大早起来健身!
谢元霁:“领证一周了,还没到床上呢?”
沈宴喝水的动作一滞,便听谢元霁忍笑道:“你堂堂沈氏掌权人,敢考驾照却不敢开车?我一时不知该骂你畜生,还是骂你不如畜生。”
沈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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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