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小姐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独独钟爱美人,遇到人美心善的小娘子小郎君总会迈不开腿,打小便是如此。
紫苑姑娘的名号她已经听闻许久,此番一见更是惊艳,不愧为花月楼花魁,京城第一名妓,俏丽娇艳的容貌自不消说,香风阵阵间舞了一曲,那薄纱水袖下的妙曼身姿让林君暖主仆二人都看呆了眼,方才些微忧虑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
曲终舞散后仍然意犹未尽,可惜花魁的出场时间就只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林君暖混在嘈杂的看客中跟着哄闹了半晌,确定接下来没有紫苑姑娘出场之后,才拉着小春怏怏离开。
此时虽然还未到京城宵禁时间,夜色却也深沉起来,来往的行人大都在埋头赶路,林君暖一路前行,嘴里还喃喃念叨着几句含糊的诗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那神态颇有几分着迷的味道。
“小春呀,红粉阁新出了胭脂口脂,明天拿一套送给紫苑姑娘吧。对了,再去珍宝阁打一套牡丹头面一齐送去……”
小春在旁边看得又是好笑又是着急,估算着时间,回府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当下也顾不上主仆尊卑,拽上林君暖便快步朝前奔:“公子,再不快点走,当心回府后被夫人罚!”
林君暖想到自家娘亲的冷脸,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赶紧加快了步伐,路过一间小酒馆时还不忘打了点小酒小菜,晚上回去加餐。
一弯月牙悬挂在半空,浅白月光倾洒在前路,二人路经一片人迹寥寥的小树林,清风吹动林间树叶,朦朦胧胧的暗影略带着几分狰狞。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颗水滴,正好打在林君暖光|裸的后颈,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脑子里瞬间蹦出许多没由来的古怪想象。
林君暖下意识拽紧了小春的衣袖:“小、小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声音?没有呀!”小春迷茫摇头。
“嘘,别说话,仔细听……”
二人收敛了呼吸凝神静听,前方隔着小树林的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哀鸣,仿佛是女子幽怨的哭诉……
***
程江云半身倚在林间一株大松树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出闹剧,从那拧得死紧的眉头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十分不美丽。越看越觉得糟心,他索性收回目光,眼不见为净。
旁边的小厮观棋一边观望着前方的形势,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自家公子,急得搔头抓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吕公子好像相信了那个女子的话,我们真的不用出手帮忙吗?”
“呵,”程江云冷哼一声,神色十分鄙夷:“帮什么帮,就该让他吃个大亏,长长记性才好!多大的人了,光长个头不长脑子!”
“可、可是吕公子也是好心……”
“好心?”程江云笑得一脸嘲讽,“上次也是好心,被骗了三千两银子,这次又要吃什么亏?”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无奈挥了挥手,叹气道:“先盯着吧,只要死不了就不用管他,那小子皮厚实得很。”
想到吕鹏志这位表弟,程江云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也不知道一向智谋高远的外祖吕太师是怎么养出了这样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孙子。
别人家的权贵子弟不说整日勾心斗角谋害他人,基本的防人之心总归是有的,哪里会像他这样,别人随随便便挖个坑,他就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就拿现在来说,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在荒无人烟的小树林里,怎么可能会有良家女子因为迷失方向而痛哭不已,还随手拦下路过的男子,求他带自己回家,偏偏吕大公子就毫无保留地相信了。
若不是他办差刚好路过,也想象不到自家表弟会这般好骗,去前方探路的手下方才已经来汇报过,一里开外的路口有几个地痞正握着棍棒凶神恶煞地等着,只怕这是早就谋划好的一场仙人跳,等这女子一带人出去,同伙们就会立即迎头跳出来,以诱拐良家妇女为由,殴打加威胁来榨取钱财。
这样拙劣的伎俩也就能骗骗吕鹏志这个夯货了,程江云招来观棋叮嘱了几句,正欲转身离开时,前方事态又有了新的转变。
***
林君暖胆子说大不大,常常被自己脑补的恐怖场景吓得直哆嗦,说小却也并不是太小,就像此刻,听清前方有女子的哭泣声后,她畏惧的情绪反而消退,当即便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走过去。
月光下的树林间立着一位素衣女子,容貌堪堪称得上清秀,在方才见识过紫苑姑娘盛世美颜的林君暖面前有些不够看,那举手投足之前却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娇弱感,她双目含泪地望着身旁高高壮壮的男子,不时打个踉跄,衣衫若即若离地擦过男子的臂膀,又娇羞地拢住,再状似无意地散开。
此番情景让林君暖脑中瞬间浮现三个大字:白莲花。
隐在树后听了几耳朵二人的谈话,林君暖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人并不相识,女子深夜在小树林迷了路,男子偶然经过听到求助,此时正要送女子回家。
这样的“英雄救美”情节简直荒诞可笑,她可以初步确定,二人之中至少有一个心怀不轨。
要不要出手掺和呢,林君暖抚摸着怀中的扇柄有些犹豫不定,亮闪闪的眼神却透出几分兴味。
正在这时,女子一不小心踩了个空,娇呼着倒向男子胸前,男子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后方一退,并飞速捡起一根粗木棒拦住女子。
待女子站稳身子,男子顺势递出手中的木棒:“姑娘当心,杵着棍子走吧。”
“多、多谢公子。”女子状似感激地接过木棒,借着月光余晖,林君暖依稀能看到她咬紧了唇齿,心怀不轨的是谁这下子便一目了然了。
女子杵着木棒走得娇娇弱弱,边走边旁敲侧击地询问男子的年龄家世,男子也是个耿直的,问什么答什么。
“不知公子贵庚?看着与家兄年级相仿。”
“小、小生今年十八。”
“可否告知公子姓名,家住何方?小女子定会让父兄备厚礼来报答。”
“不、不用报答,我叫吕鹏志,家里是……”
眼看着男子就要干脆地交待出自己的全部底细了,林君暖再也忍不下去,胡乱撩了点刘海遮住脸颊,在胸前衣襟上撒了小半瓶酒,踉踉跄跄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吕、吕兄,你、你果然在这,害我好找。”她状似熟稔地揽住男子的肩,做足了醉酒的姿态,又凑到男子耳边,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悄声”道:“这就是今天的猎物?长得不怎么样嘛……”
“你、你是何人,胡言乱语些什么?!”男子羞愤地推开林君暖,正欲向女子解释,林君暖吹了一声口哨,躲在树林里的小春拎着粗木棒敏捷地钻了出来,一个闷棍便敲晕了女子。
男子还完全没弄清楚状况,见女子晕倒在地,当即便要开口呼救,林君暖捂住他的嘴,一个眼神冷冷的扫了过去,“闭嘴,看着。”
小春敲晕女子后将其搬到了靠近大路那一侧,伸手探入其怀中取出一个圆筒炮仗,用火折子点燃后飞速藏在不远处的树后,林君暖也拖着男子藏了起来。
许是注意到这二人对他并无恶意,男子也没有过分挣扎,安安分分地静待事态发展,炮仗点燃后不过几息时间,五六个光着膀子的壮汉窜入林中,直接冲向女子的位置。
“花娘在这儿,怎么就她一个人?!”
“这娘们儿就是不中用,喂,醒醒!”
被称为花娘的女子被壮汉们摇醒,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楚楚可怜,反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狰狞。
“你们怎么在这,我这是怎么了?”
“人呢,怎么跑了?兄弟们还等着钱喝酒呢!”带头的壮汉粗声粗气喝问道。
花娘回忆起方才的经历,神色恨恨道:“跑了!眼看就要得手,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横插一脚,打晕我,还把人带跑了!”
看着壮汉面露不满,花娘又赶紧补充道:“他们应该还没跑远,要不我们派人去追?现在还来得及。”
男子闷不做声,满脸都是怒意,花娘连声娇笑道:“哎哟我的虎大爷,奴家给您赔罪,您就别生气了。”
一边说着,她滑溜溜的双臂已经探上了壮汉的劲腰,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娇羞模样。
藏在林君暖身旁的男子怂得大气也不敢出,眼看着壮汉一行人彻底走远,才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庆幸方才逃过了一劫。
回过神来后,男子连声朝林君暖道谢,又抓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大家都说我没脑子容易被人骗,我却觉得我运气很不错,每次遇到危险都会有贵人相助,今天多亏小兄弟了。”
林君暖探出手心在他面前晃了晃:“光口头感谢怎么够,还是来点实际的谢礼吧。”
“喔,对,对。”男子也不觉得过分,干脆地拽下腰间的钱袋子一把放在林君暖手心,“小兄弟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这点银子你先收着,日后还有重谢。”
林君暖捏着钱袋子掂了掂,忽地笑出声来,越笑越乐不可支,又把钱袋塞回一脸莫名的男子手中,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不错。”
“真的?”男子双眼瞬间变得亮晶晶,带着无限的欣喜。
“真的。”林君暖真诚地看向对方的眼睛:“这世上习惯勾心斗角的人何止千万,有赤子之心的人却少之又少,这应该是你的可贵之处呀。”
听到对自己的褒扬,男子笑得咧开了嘴,还要同林君暖再交流几句,一旁的小春出声催促道:“公子,我们该回府了。”
原本眉开眼笑的林君暖俊脸一僵,随意朝男子摆了摆手,转身朝大路走去。
身后的男子高声问道:“在下吕太师之孙吕鹏志,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他日可否再见?”
林君暖回眸笑道:“在下人称香山公子,有缘再见!”
男子仍在身后兴奋地挥手告别,林君暖主仆二人已踏上大路,快步朝着诚意伯府的方向走去。
“香山公子?”一直隐在树林后静观了全程的程江云轻咦一声,示意手下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玩的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