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兮被这话吓得屏住了呼吸,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想要分辨他的话里包含了几分真心和玩弄。
“你不信?”耶律述律攥住她的手,“本王不止喜欢你,还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大王,你的喜欢,不过是觉得我有趣,等没了新鲜劲儿,你不会想要我一直在身边的。”奴兮耽于幻想,却不愿意在清醒时自欺欺人。
耶律述律郑重地说,“本王说的喜欢,是男人对姑娘的喜欢,不是主人对奴隶,更不是所谓的新鲜,你明白了吗?”
奴兮摇头,“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不是吗?”
“三次。”
“我也没有你的王妃好看……我……”她垂下头去,因无地自容而不敢再看他,“与你们相比,我不过是尘埃罢了……”
“你不是说,本王的权力,嘲瑰的新衣服,不过是得益于我们的身份麽?你不是最不屑?”
“你知道梨古为何会失去一条腿吗?”奴兮抬起头,眼里泪花打转,语气却变得冷静下来,“我们是奉命往无人的山林里为你们这些贵族去寻血燕窝,遇见了野狼,梨古为了保护我去引开野狼,才会伤成那样。即便是这样危险的活计,还是管事的大人见当日大王留我性命赐我鹿肉换来的轻松活计……大王,你可知道,梨古就像我的姐姐一样,她只是个卷入战乱被抓来的汉人女子,她还有个好听的汉人名字,叫芸柔……我怎么就信了她的话呢,她说她有方法引开狼,柔弱的汉人女子,怎么可能有办法呢?”
耶律述律听得五味杂陈,“听上去倒像是本王害了你们。”
奴兮垂下头,眼泪滴落在野草上,“梨古总说好死不如赖活,真不知汉人怎么有这些话,我不会再寻死了,梨古救了我的命,我是要报答她的好意的。”
“那你就好生活着,你何止欠了她,也欠了本王。”
她点了点头。
耶律述律怕她反悔,“本王要你对月神起誓。”
奴兮无法拒绝她,对着星辰拱卫的朗月大声发誓。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方才说喜欢我,还做不做数?”
“本王何曾食言过?”
她犹疑地抱住他,“我可以对你直呼其名吗?我不想在你面前,依旧卑劣。”
“随你。”耶律述律心想她可真会得寸进尺。
“耶律述律,耶律述律。”她在他耳边喃昵,喜不自胜,“我终于明白了,天神给我那么多折磨,一定是为了补偿我,才会让我遇到你,耶律述律,你知道吗,我现在知晓了这一点,从前的所有屈辱和折磨,都算不得什么了。”
“有本王在,从今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
他拉着她坐下来,她靠在他的怀里,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四处蝉鸣不断,偶尔还有蛐蛐跳到他们身上。
奴兮头一次感觉到梨古所说的被爱包围的感受,那真是比舔了蜂蜜还要甜,她甚至希望时间能够瞬间停止。
“你又为何喜欢本王?”耶律述律埋头问她。
“因为……你对我好……”
耶律述律愣了愣,有些失望:“你可真敷衍。”
“我也不知道。最初我害怕你,后来我发现你是个好人,你会关心我,这个世界上除了梨古,没人关心我对我好……我看到你时就很满足,你在我身边时,我就特别想活得久一些……”她絮絮叨叨地,把所思所想一股脑说出来,然后从他怀里爬起来,笨拙地吻上他的嘴唇。
耶律述律把奴兮带回营帐之后,在他的大帐后支了个小帐篷,奴兮把梨古接过来,日夜不离地照料。
梨古脸上的累累伤痕结了暗红色的痂,即便没了一条腿,面容也有毁损,却已然乐观如初。
奴兮向耶律述律诉说,她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像梨古一样乐观。她喂她肉汤的时候,梨古欢喜得像个孩子,说奴兮你看,活着多好,从前咱们在奴隶帐,哪里有这样鲜美的肉汤和羊奶喝呢?
奴兮背着她哭,她看到奴兮红肿的眼,知晓她是愧疚,便指着空荡荡的左腿处说,“我虽然没了腿,可像个公主一样被你服侍,你想象不到多享受呢。”
“我会是你的腿,梨古,等你好起来,我要带你看日出,看夕阳,你不是最希望能养一群属于自己的羊群吗?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可以养成群的羊,就会有不尽的羊奶和羊肉。”
“可是大王呢?我猜的没错吧,大王他喜欢你。”
是啊,耶律述律要她永远陪着他。
奴兮却又摇摇头,“我不要离开你,梨古,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我只有你一个亲人。耶律述律……他只是一时怜悯我罢了……可是他却以为那是爱……我前几日也这样以为,你若见到他的王后,就知道他只是在怜悯我,他只是觉得我可怜……”
梨古从床榻旁抽出条皱巴巴的帕子来,交到奴兮的手里。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南人的习俗吗?你把此物送给大王,以保佑他征战平安。”
奴兮打开帕子,上头是歪歪扭扭的两只鸳鸯,她皱了皱眉,“太丑了,他会嫌弃的。把你的给我好不好,梨古,你绣的那样好看,他见了一定欢喜。”
“祈福的手帕,需得祈福之人一针一线亲自绣上去才有用。”梨古轻轻推她,“你现在就去给大王,他见了必然欢喜。”
奴兮有些不情愿地攥着帕子到了耶律述律的帐中,耶律述律正靠在床榻上小憩,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还没出声耶律述律就睁开了眼,有些埋怨之意,“本王以为你要一直照顾梨古呢。”
“听闻过几日你要去打仗。”
耶律述律点头,“你猜我要去哪里?”
奴兮疑惑地望着他,“攻打周国?”
“我要去五方城。”
奴兮瞪大了眼望着耶律述律,连梨古交代她把帕子交给他的事都忘了。
“耶律盆都谋反,陛下命我前去平反。”他坐起来,“你的心愿很快就实现了。”
“是啊,他就要死了。”奴兮喃喃言语,“他终于要死了!”
“你手里是什么?”耶律述律扯住她的帕子,把皱巴巴的帕子舒展开。
“是送给你的。梨古说南人会送亲手绣的水鸟给重要的人,为他们祈福。”
耶律述律看着乱七八糟的针线,有些脏兮兮的绢布,没忍住嗤笑一声,“你这是在讨好本王?”
“是。”她望着他的眼睛,“梨古嘱托我不要这样说,怕你不高兴。可我觉得,我若是说假话,那就不是我了。”
他把帕子收起来,又责备道:“以后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战场征伐,靠的是勇气和智慧。何况,你绣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一种水鸟。”她努力地回忆,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那鸟的名字,只得懊恼道:“明明以前梨古总是挂在嘴边,可我却想不起来了,想必是一种服侍在天神身边的神鸟吧。”
“鸳鸯!”耶律述律忍不住提醒她。
“没错!是鸳鸯!”她恍然大悟,目光里满是崇敬,“原来大王知晓。”
“恐怕只有你不知晓。”他敲了敲她的额头,嘱咐她,“你要好好留在这里等我归来,我必取耶律盆都的性命来为你报仇!”
她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扯住他的胳膊,“你,你不许受伤!”
“你放心,你给的东西,足够庇佑我平安了。”
“你方才不是说没用?”奴兮疑惑地瞧着他。
耶律述律笑了笑,“本王只是不知,南人的习俗,是否适合契丹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