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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本微芥 第20章 女子非物更不是男子附属

作者:簪青丝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9-27 17:05:47 来源:文学城

秦时安被贺琰的话惹的手指一紧,方才捻起的点心外皮皱裂,落下些许碎渣,掉在她膝间的裙褶上。

她生性敏感,与人交涉,从来都是入耳一句,意会百句的人。

贺琰的话更是禁不起细嚼慢咽,就像言语晦涩的八股骈文,别人或许不懂,但在秦时安耳中却十分浅显。

她抬手弹了弹裙褶上的点心渣,装作不在意的咬着点心,看着窗外的树影,并未回应。

贺琰见她手肘在膝处,塌着身子,将点心塞的满嘴都是,与当年上京初见时端庄贤淑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笑道:“秦姑娘与多年前,的确大不相同了。”

秦时安转头看他,疑惑道:“那日林宅赠画,难道不是初遇?”

贺琰浅笑着摇头:“多年前,景国公府一案破获后,圣上于临华殿摆宴,四品以上公卿侯爵皆可携家眷前往,秦姑娘与兄长也一并前去了吧。”

这一番话,却将秦时安的记忆扯回了三年前的宫宴上。

当时震惊朝野的“军火案”落幕,景国公被牵扯,以欺君谋逆之罪诛连三族,景国公府一百多口丁眷被宣斩于宫门之下。

当日夜里,圣上便宴请朝官,席水自临华殿摆至清宁宫,烟火更是燃到五更,将半个上京城的黑夜燃亮至破晓。

贺琰见她忆起,继而道:“宫宴之上,圣上心血来潮,想探探这些文武朝官们子女的才艺,点了首辅之女薛若芙打头阵,没想到她却当着所有皇戚的面,拉你上来陪衬,你二人比箭,你却连连脱靶三次,所有人都以为你箭术极差,但我却瞥见你三次脱靶的位置,都是扎在了同一处,”贺琰顿了顿,凝目看她,“那一处,比箭靶更远,更难命中。那时起,我便记住你了。”

秦时安垂目,长吁一口气,那些年,她的确输给薛若芙好多次,琴艺、诗词、书画……她也想赢,也想如父亲还在汴郊做太守时那般,所有的称赞都涌在自己的脚下,被人拥簇,被人谄媚。

可自从父亲进了户部,昔日傲骨在秦时安的眼中一日日颓塌下去,家中的叹气声多过了欢笑,而她恨自己是个女子,不能科考入仕,不能替父解忧,她所能做的,便是不去招惹那些压下父亲脊梁的琐碎之人。

“都是陈年往事,提这些做什么。”秦时安面色平淡,压下了眼底的无奈。

贺琰双臂搭在腿上,向她的面前凑了凑身,眼眶微缩,眸中闪烁:“我就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在本该轻狂的年纪里,懂得‘藏锋’,可又偏偏放不下骨子里那份傲气,偷偷在别处瞄了靶心,将自己所有的锋芒命中其内,让宫宴上耳清目明的人能够看懂你的箭术,既让薛若芙赢得舒坦,又捡回了你秦家的脸面,好一个一箭双雕。”

他的视线毫不避讳的落在秦时安的脸上,鬓发摇曳,纷乱在胜雪的肌肤上。

秦时安向后退了退身子,不经意间瞥见了贺琰僭越的眼神。

自己仿佛一块翡矿中的原石,被他拿在手中,反复盘看,恨不得用视线将其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心仪的翡翠。

秦时安扭开视线,眉宇蹙起,有些羞恼道:“贺公子本就认得我,在林宅时为何又装作不识的样子?”

贺琰终于直身,倚在身后的厢壁处,弯了弯嘴角道:“其实我知那日.本该见的人是林汐儿,可能我本身就不愿受这种幼稚的安排,所以将错就错,拿秦姑娘做挡箭牌了。”

“那你可知,你的将错就错,害我绕了好大的弯子,才向大舅母解释明白那场‘相看’,并不是我的本意。”秦时安转头看他,目光中掺了责怪。

车子驶出山林,日光没有了林木的遮挡,放肆的射在秦时安凝脂的面颊上,婴儿般的绒毛被镀成暖色,让本该清丽的容颜平添一抹稚气。

她蹙眉微愠的表情,更是想让人上前在她的腮颊处捏上一把。

贺琰不仅没有移开视线,琥珀色的瞳仁中更是腾起侵略的意味。

他挑眉,微微歪头,笑答:“听秦姑娘这么说,我们也算是‘相看’过的人了。”

答非所问,言语更是逾矩。

秦时安如鲠在喉,正踟蹰,窗外的景昭忽而伸进手,拽了一把她肩头的衣衫。

她如逢大赦的回眸,见他举着两个青桔,朝自己笑道:“方才路过一颗枳木,顺手摘的。”

秦时安接过,低头在掌心默默剥开。

她和贺琰愈发离谱的谈话被一只青桔生生打断。

贺琰看着那只果子,果皮被一片片剥落,迸出的水汽酸涩至极,不受控的钻进自己的眼窝鼻翼,惹得他皱眉道:“青皮涩瓤,一看就没熟,酸的很,还是吃点心吧。”

雕着睡莲的点心盒子被再次推到了秦时安的肘旁,她握着手中的青桔,偷瞥了一眼窗外的景昭,觉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而车外的人,却将手中的另一枚青桔三两下退了皮,一口塞进了嘴里。

浓酸侵蚀着牙根,牵着鼻腔生疼。

明明冲的难受,景昭的脸上却无风无浪,反而嚼得有滋有味,嘴硬道:“甜得很。”

贺琰听罢不屑一笑,见秦时安也有些尴尬,于是岔开话题道:“你为我在边陲五峰添上的眼睛,令我意外。”

秦时安一愣,立马推却道:“我只是觉得画卷留白太多,所以才巧添了一笔,没有贺公子所想的心思。”

“你怎就知我说的‘边陲五峰’是一幅画卷?”

秦时安这才意识到掉进了贺琰的坑里,于是不得不默认了自己在那幅‘京城一笔’上的自作聪明。

她弯唇笑笑,不再解释,毕竟于女子而言,乱议战事,犹如坐井观天,容易惹笑。

“再过几日,我便要回蜀地了,希望托时安的福,手擒赖冠这个流民首。”

“贺将军定能凯旋而归。”

贺琰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温和,“赖冠在蜀地烧杀抢掠,难民流落,我在军营建了一处简易的学堂,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孩童,本该是入学堂的年纪,却没有一位像样的先生来为这些孩子授课,我瞧着秦姑娘才华横溢,”他收了目光,落回她的身上,“想不想随我南下,做一份教书育人的差事。”

话甫一出口,景昭便跟个野猴子一般跳上了车,不知礼数的在车厢内翻箱倒柜,嘴中喃喃:“行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知给我家小姐泡些茶水,天干物燥,小姐怕是要口干了。”

贺琰被他鲁莽的举动惹的后牙槽抽了一下,瞥了一眼身旁同样诧异的秦时安,这才勉强将心中火气压了下去。

而景昭仿佛对这马车内的物什摆放位置比贺琰还要清楚一般,得寸进尺的将贺琰的脚踝掰到一旁,弯腰将他座下的楠木玄漆匣子拖了出来。

匣子打开,茶香四溢,里面竟真的裹放着上等的碧螺春。

贺琰唇角抿下,嫌脏一般的撩袍拂了拂景昭碰过的地方,朝车外怒斥道:“来人,冲茶!”

说罢转眸向景昭,眉眼冷峻道:“还有什么需要,一并说了吧。”

“还不快下去!”一旁的秦时安见贺琰起怒,忙拉扯着景昭的衣袖低声催促。

景昭趁秦时安不备,用眼风剜了一言端坐着的贺琰,威胁般的牵了牵唇角,这才跳下车去。

路渐平坦,茶水于樽中微漾,不再晃出,秦时安朝外看了一眼,发现车子已驶进城门,一时心境复杂,偷偷哽咽。

贺琰神色淡漠,见她神情晦涩,抓住机会道:“你在林家的处境,我略有耳闻,你若跟我南下,我定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有性命之忧,更不会让奸邪之人污你声名,姑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公子,过了前面这条街,就要到了。”外面的车夫朝内禀道。

秦时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第一次郑重的迎上贺琰的视线。

“贺公子为何要带我南下,我要听真正的理由。”

一双澄目似慢慢铺开的海水,将人笼进一片汪洋,在那片碧蓝纯净中,再多的污秽也会被冲洗。

贺琰喉咙微动,没想到一路躲闪他目光的秦时安,竟突然抬眸审视于他。

令他有些无措。

秦时安眸色愈是坦然,对方好似愈无法招架。

她率先开口道:“流寇虽在蜀地为非作歹,但我亦知他们仅在地貌复杂的山地之中活动,像蜀州、云州、邰州这些有朝廷军马把守的郡县,赖冠是断不敢猖狂的,云蜀文人墨客不少于北地,更不乏奉献之人,贺公子若是有意,找一个云蜀之地的才人帮你安抚学堂,定不是难事,何故南辕北辙,让我一个女子,不远千里,入军营为教。”

一番话语,条理清晰,让贺琰有些哑口无言。

“还有,”秦时安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时安的父兄尚在狱中,说得直白些,我如今还是带罪之身,贺小将军官高言重,又是朝中新贵,若是被人看见经常与我一个罪女掺合在一起,怕是对将军无利。”

她句句在理,处处替他周全。

可落在贺琰耳中,却显得那么疏离难近。

“您对父兄的帮衬,时安感念在心,世人总有一种偏执,觉得女子对男子的感激,就一定要托付己身,用情来还债,但时安并不这么觉得,在时安心里,女子非物,更不是男子的附属,情感也应得到尊重,感激就是感激,情爱就是情爱,不可混淆,更不能玷污,所以,不管贺小将军对我有没有我想的那般情感,我都要向您说句感谢,至于南下之事,时安就当贺小将军从未提过。”

话毕,秦时安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撤回,而贺琰随着对方目光的退却,周身却愈发沸燃。

“女子非物”四个字如千钧重鼎压在了他的身上,短短四字,毫不留情的撕开了他对她一路的调侃和僭越。

她在他眼中确实有些特别,所以,他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交涉的过程中隐隐透出一些逾矩。

这些“逾矩”若是砸到上京的其他贵女面前,她们怕是要双手捧住,心花怒放个三日三夜。

而秦时安却在这路程的结尾堵他一句“女子非物”,将他衬的像那些调戏女子的纨绔一般不值钱。

贺琰心头梗了一下,喉中似塞了木头,半天咬不出一个字。

车外的景昭却不由笑出了声,声音不大,于贺琰却刺耳的很。

秦时安不敢回看贺琰,方才的话看似拒绝,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作茧保护自己的最后一个办法。

舅舅想取自己性命这件事,在秦时安心中犹如一根刺,难拔难消,而贺琰又与林家走得很近。

那便说明,贺琰也必定拜在衡王门下。

而父亲便是被衡王的门生检举,送进的刑狱,若她随他南下,看似会脱离性命之危,但人心隔肚皮,谁知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变成衡王拿捏父兄的人质呢。

所以,秦时安只能假借情爱为借口,以此拒绝,既不会惹起贺琰的怀疑,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车子眼看就要行至刑狱的角门,贺琰的心里却如生了藤蔓一般,根茎疯长,每一处都扎在秦时安的影子里,让他抓痒难受。

在她出口那番话之前,他是欣赏于她,但只局限于她的谋略和才华,这种欣赏,好似赏花赏草,喜欢但又寻常。

以他的权势,想要她,只要伸手,便能采撷。

可此刻,那份欣赏之意却忽而变得狰狞,变的庞大,变成一头巨兽,反将自己撕咬。

他居然被自己的**反制,仿佛在指着他的鼻子道:“贺琰,你不配。”

小剧场:

景昭:“开了一路的孔雀屏,被打脸了吧?”

贺琰:“吃你的酸桔子。”

秦时安:“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想活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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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女子非物,更不是男子附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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